0208 黑衣怪人
也就在這時,樹林里一道灰影倏然而至,帶出一片上下翻飛的葉雨。於果知道,這幾乎是普通人的體能極限了,如果不是自己已經算非人類了,今晚的歷史就真的要改寫了。
張曉影正在緩緩減速,並且撩起毛巾準備擦拭頭髮和前額,於果想,這應該是最好的機會,如果是自己動手,也會選擇在這時候出手的。
那人影已經飛奔而至,到了張曉影身邊。張曉影「咦」一聲,卻立即向後一記擺腿。
她和路晨的基本區別在於一旦遇到類似的突發事件,路晨會先閃開,確定對方有明確的侵犯意圖才會攻擊,而張曉影的字典里沒有坐以待斃這個詞兒,直接動手,之後再看是誰。如果是平時,這個習慣肯定不大好,可在非常時期,於果卻很欣賞她這個特點。
那人影驟然一閃,速度明顯更快,接著雙手一張,呼哧一聲抓向張曉影的脖頸。張曉影立即和他拆招,她練過多種武術,雖然多數是表演性質的,但散打、八極拳、形意拳也都熟門熟路,不算是真高手,在來西武校的同屆女子組裡,算是出類拔萃的,反應也快,這一下對打起來,自信絕不會輸。
可她沒想到的是,每一次擋格對方的拳腳,都鑽心地疼痛,彷彿對方的手腳是兩塊沉重的鐵鎚,在重重地砸中自己的同時,還震撼著自己的內臟。十來秒后,她就感覺手腳發麻,而且肯定是紅腫了,就這麼一遲鈍,那人影本來速度也比她快,又是一拳直接搗入腹中,張曉影一聲慘叫,只覺得天昏地暗,一股大力將自己掀倒。
於果並不是多麼花心,可看到這裡說不心疼也是假的,暗暗焦急:「我明確告訴你了,你千萬別逞強,要是你相信我,你就別逞強!」
但張曉影顯然被這一拳揍得不輕,頭暈眼花,想要立即站起來大概也不可能。那人影站定,突然雙腿一曲,就要躍起。於果大驚失色,明白此人冷血無情,多半是要屈膝向下撞斷張曉影的小腿骨,令她完全不能活動。
再不出手,更待何時?
於果正要立即加速到最高速度,前往救護,卻聽到一聲大喝:「操你媽的!別動!再動我開槍了!」
那人影立即停住了,保持著屈膝的狀態,緩緩地站起來,他整個腦袋都隱藏在一套純黑色的運動服的帽子里,只有一雙其實看不清楚,卻能感受到壓倒性邪氣的眼睛,裡面極速盛開的惡之花,在這昏黃孱弱的路燈映照下,布滿了濃郁的死亡氣息。
「別動啊,操,我真開槍!」那人揮舞著手裡的一團漆黑之物,嚷嚷著跑出來,並快速蹲在張曉影面前。但他很聰明,沒有背對著那黑運動服怪人,而是一邊很警惕地看著那傢伙,一邊用力搖動著張曉影:「曉影!曉影你沒事吧?」
「蔡雄?」於果真是吃了一驚,他雖然已經確定了那黑運動服怪人的身份,可蔡雄的出現卻並不在自己的預料之中。要知道,如果是別人,在這裡遇到也很正常,畢竟夜跑是一種時尚,哪怕出現了可怕的刑事案件新聞,也阻擋不了年輕男女們的熱情,他們不可能因噎廢食。
可這時候,於果卻並沒有感到輕鬆,相反,他覺得蔡雄的出現,預示著更加陰森的陰謀,又增添了一個無辜的人用血肉添加的砝碼。
張曉影的第一反應,自然一定是龐家母子想要害死自己,她雖然很清楚龐芳對自己恨之入骨,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韓金匙會同意這麼做,再怎麼說,也是形式上的兄妹一場,除非韓金匙並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當她被打懵時,陡然看到了俯下身來靠近自己的蔡雄,更加驚恐,以為蔡雄就是剛才那個襲擊自己的人,卻沒餘暇仔細思索蔡雄的衣服為什麼略有不同,可事態緊急,形格勢禁,蔡雄的黑皮衣,在黑夜中跟那黑色運動服的差別,也不算大。
因此張曉影迎面就是一拳,蔡雄忙向後一讓,他的造詣比張曉影深,反應更快,雖然這樣近在咫尺地躲過,張曉影卻更加深了懷疑,大喊道:「蔡雄!是龐芳讓你來殺我的嗎?」這時候也沒必要再禮貌地叫什麼「大娘」了。
蔡雄嘴笨,先是愣了一下,最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
張曉影就更加怒不可遏:「你自己也想殺我?」雖然張曉影並不是要利用蔡雄對自己的愛來相要挾,但最起碼認定雙方是師兄妹關係,蔡雄怎麼可能對自己下得了手?
於果知道,該自己出場了,尤其是蔡雄的出現,本來只是一個犧牲品,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但卻等於是給自己送菜。自己必須要拯救張曉影,無論拯救她本人還是從根本上拯救她的家族,但只是生擒那黑運動服怪人的話,還遠遠不夠,因為缺乏有力的見證人。
也就在這時,那黑運動服怪人開始向他倆走過去。蔡雄大驚失色,喝道:「給我站住!你想吃子彈嗎?」其實他當然沒隨身帶槍,於果估計不錯的話,蔡雄是來假裝「偶遇」的,怎麼可能帶著槍來?
那黑運動服怪人卻冷冷地怪笑一聲,聽上去像是風在吹動搖曳的光禿老枯樹一樣。
他這意思也再明白不過:「你不是有槍么?開呀。」蔡雄誤以為他是因為對語言的吝嗇已經到了絕不說廢話的地步,可實際上,只有於果知道他為什麼不說話。
旋即,蔡雄立即擺出姿勢,就要動手,但手卻顫抖得十分厲害。其實他本人在格鬥方面是十分自信的,自認為認識的人裡面,只有於果能秒自己,除此之外,真的罕逢對手。
可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眼前這黑運動服的男子,像是一匹在荒原里長大,習慣了弱肉強食殘酷生活的野狼,再能打的人,也不可能和野獸徒手搏鬥,那不是一種搏鬥方法。此人給自己的感覺是,不但要分高下,而且也同時要決生死,自己如果輸了就必然是個死,自己如果死了,那就必然要被吃掉。
因此,這種恐懼是格鬥比賽和戰場搏鬥的差別,是溫室花朵和懸崖野草的差別,是風和日麗和暴風驟雪的差別,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上策和隨時可以豁出去的決心的差別。
緊接著,那黑運動服怪人蒼鷹搏兔一般高速射出,朝著蔡雄狂撲過來,蔡雄雙拳齊出,大喝一聲,也是頗有威勢。
張曉影見他倆居然打起來了,先是傻了眼,但立馬明白了,暗暗為蔡雄擔心。此時此刻她的手臂和腿部都腫了起來,自己再上去參戰那會礙手礙腳,不但妨害蔡雄的發揮,還有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可只不過過了十秒,蔡雄就左右支架,狼狽不堪,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不是這黑運動服怪人的對手。
但最令他奇怪的是,他的拳頭個兒大力沉,也不止砸中過黑運動服怪人一次,甚至有一次乾脆正中他的面頰下端和下顎之間,但那黑運動服怪人卻看上去絲毫不疼,只不過會因為慣性而被暫時打退,可接下來便再度全力一撲,立即消減了被打中的時間差。
與此相反,蔡雄感到對方簡直是在揮舞鐵鎚砸自己,每一下要是正中就足夠自己斷腿斷胳膊,可自己卻手無寸鐵,只得不斷地去用手腳抵擋,以免頭部和軀幹的要害被擊中,那就必死無疑。而且每次疼痛都足夠他反應老半天,這就埋下了隱患。
就在蔡雄的同一部位被擊中兩次后,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大吼道:「操你媽!有本事別嗑藥,咱倆技術比拼!」
但他也清楚,對方雖然看上去沒受過什麼正規的武術訓練,卻特別地接近野外訓練的特種兵,甚至更加野外,簡直是猛獸直接訓練出來的,無論力量還是技巧都遠勝過自己的正常人力量和許多華而不實的花俏動作。更別說,這傢伙大概還磕了葯,而且量還真不少,足夠徹底成為沒有痛覺的鋼鐵之軀。
尤其是他不能理解是——這傢伙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但就這麼一耽誤,已經高下立判,生死立決。黑運動服怪人右臂一曲,用肘極其兇狠地側擊蔡雄的太陽穴,蔡雄要想避開就得不斷正面後退,沒有任何轉身的時間,而他的速度又怎麼能趕得上這怪人?
這時候,蔡雄已經感到自己必死無疑,突然釋然,笑了,大喊一聲:「於果我贏了!」
可他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完整地喊出這句話。按理說,時間是絕對不可能夠用的。當然,他這話的意思是,張曉影再喜歡於果,再不待見自己,最終也是自己用生命保護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確贏了於果。
可說時遲那時快,黑運動服怪人的速度固然驚人,但他即將擊倒蔡雄時,周圍的景色卻立即慢了下來,一道身影以更驚世駭俗的速度,將其他的人和物包括那黑色怪人在內,全部變成了慢放的電影鏡頭。
那黑運動服怪人被擊中的力量,光是嘭地一聲巨響,就讓蔡雄心驚膽戰了,而黑運動服怪人只在地上來回翻滾,卻沒發出任何慘叫,反而是一種猛獸垂死掙扎的咆哮聲,彷彿他本來就不是人,而是一隻被獵槍擊中的黑豹,只有那雙眼睛訴說著野性的光輝。
於果這一擊用上了三分之一的力量,黑運動服怪人再怎麼怪異,也不可能承受這非人的撞擊。於果站起身來,其實也是心有餘悸,要知道,再晚一步,蔡雄沒命不說,這個自己最重要的目擊證人一旦失去,就大大降低了說服力,因為自己是反向推斷,並非真的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