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2 我來講一個故事
於果掃視周圍,並沒有在誰的眼前停下,他這麼做也只是為了引起所有人的目光,讓他們豎起耳朵,聽自己講。可鄭榮等幾人卻以為他又要威脅自己,都嚇得瑟瑟發抖,他們不可能忘記僅僅發生在昨日的噩夢,這人徒手將五十多個人打飛,自身卻毫髮無傷。
龐芳像看著魔鬼一樣看著他,已經抑制不住渾身顫抖,一下子蹲坐在地,韓金匙似乎是想要去攙扶她,可那一瞬間,卻猶豫了。
龐芳驚異地看著韓金匙,大叫道:「兒子!我沒殺人!我沒雇兇殺人!蔡雄你是知道的,就算會點武功,可他哪有那個膽子?我要是雇傭他去,我能放心嗎?」
於果點點頭,似笑非笑地說:「這句話我也同意,蔡雄不是個能殺人的主兒,你要雇兇殺人,肯定不會雇傭這種人。在你眼裡,膽大心狠,殘忍兇悍,才是雇凶的首要條件,能不能打,那是其次的。所以,當年你雇傭的人才是理想狀態。」
龐芳牙齒上下激烈地亂碰,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對於果的無比痛恨所致,她沉聲問:「你……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什麼『當年』?」
於果走到全場中間,不疾不徐地說:「這樣吧,既然大家都有時間,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三十年前,張宏勛先生作為膠東黑道上風頭一時無兩的大哥級人物,財富的迅速增加自不待言,也牽動了很多崇拜他的少女之心。
「可各位是知道的,張宏勛先生一直喜歡連秀,當連秀被其父連局長因為升遷而帶到省城策州之後,兩人還是堅持通信,並且有那支眾所周知的著名鋼筆作為定情信物,外人很難把他倆拆散開,哪怕是連秀的父母。
「但大家都聽說連秀後來不明不白地去世了,很多人都以為是她積鬱難消,得了不治之症死亡,可只有張宏勛先生猜得出,這背後有可能不那麼簡單。但那個年代交通不發達,尤其是通訊不發達,沒有網路,連秀的死因被很快遮蔽了。張宏勛先生抱憾而終,也依然不知道連秀到底是怎麼去世的。
「我既然受到了張先生的委託,就有義務徹查下去,所以,我專門去了策州。」於果故意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起說,為的是顯得真實而又掩蓋他的真正意圖。
韓金匙冷冷地反問:「所以呢?你發現了什麼?」
於果瞥了他一眼,饒有興趣地問:「韓大少,你以前對什麼都沒興趣,怎麼今天好奇心這麼強呢?」
韓金匙略微愣了一下,又面色冷峻地反駁道:「這次不同。你在攻擊我的母親,我怎麼可能讓你隨便污衊?」
於果擺擺手,針鋒相對地說:「是不是污衊,你聽完了再發表你那不成熟的個人見解吧。你問我發現了什麼,那我就告訴你,我去了兩次,但第一次去和第二次去的調查結論不一樣。第一次,我經過多方調查,發現連秀是從自家樓上墜落的,而且當時她家裡有人,分別是她的至親,連局長和連夫人,也就是她的親生父母。」
眾人都是「哦」一聲驚嘆,竊竊私語,議論聲此起彼伏。
龐芳強笑道:「真可笑,照你這麼說,連秀是被她父母殺死的,那關我什麼事?」
於果沒看她,繼續說:「連局長脾氣是大了一些,專橫了一些,封建了一些,可虎毒不食子,怎麼可能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龐芳一時怒火沖腦,不假思索地喊道:「那是她不要臉!」
於果笑道:「是嘛?龐女士,你也喜歡張宏勛先生,連秀也喜歡張宏勛先生,你總不會認為只要喜歡張宏勛先生的女人,都不要臉吧?還是說,你認為你喜歡就是偉大的愛情,唯獨連秀喜歡就是不要臉呢?你是大企業老闆,不該這麼偏激吧?」
龐芳手下的副總也都不是一般人,雖然不明所以,卻也能看得出於果是在激龐芳,但想要提示卻不方便,而龐芳也真的入彀了,大喝道:「她就是個不要臉的東西!那個年代和張宏勛干出那種事來,還算是良家婦女嗎?我起碼和宏勛是老人之間的夕陽戀,是老伴之間的相互取暖,可不是年輕人那種只追求生理需求的低級層次!」
她這話說得也對,但於果的目的達到了,他已經能確定,龐芳只是痛恨連秀,並不知道連秀當時已經有了身孕,並且還為張宏勛生下了一個所謂的「野種」,否則,依照龐芳的性格,早就揭露連秀未婚先孕的事實了。
因此,於果繼續不動聲色地問:「那麼龐女士,你認為,是連局長太要面子,覺得女兒讓他顏面喪盡,才一時衝動,痛下殺手的?」
韓金匙說:「不是這樣,還能有什麼其他可能么?」
於果沖他詭秘一笑,說:「你今天的確是過於關心了,這說明你們倆母子情深吶。你們就母子情深,人家連局長家就虎毒食子?第一次調查,我認為連秀是因為鬱悶到了極點,在某一個情緒點突然爆發,又有連局長夫婦在一旁的冷嘲熱諷和謾罵,導致了她情緒完全失控,跳下樓自殺的。」
眾人大嘩,韓金匙卻嗤之以鼻。
張宏遠對這些毫不關心,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兒就這麼死了,而昨天下午他還鄭重地委託於果,將女兒託付給於果。可現在看起來,於果肯定知道曉影離世,卻依然那麼淡然若素,不見一絲一毫的哀傷,這實在讓他難以接受,心裡對於果產生了相當的怨恨。
可他也明白,憑著於果一個人,是不可能對抗龐芳母子這麼強大的財閥集團的,在守規矩的社會,單槍匹馬的暴力,永遠只是不起眼的軟實力,永遠堅挺的,只有地位、財富和人脈。
龐芳瞪眼道:「你都說了是跳樓自殺的,又關我什麼事?你夾槍帶棒地暗示我跟連秀跳樓自殺呀有關?我那時候根本不認識她!」
於果搖搖頭:「龐女士,你不是個嚴謹的人。如果你要表述得更精確一點的話,那應該說,不是你不認識她,而是她不認識你,直到她死的時候,她依然不認識你。」
龐芳見他說得這麼肯定,一定是掌握了重要證據,頓時面如土色,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怕萬一越說破綻越多,更被他反客為主,那就真不妙了。
於果就趁著她驚疑不定之際,繼續說:「那些對張宏勛先生產生愛慕的少女中,有一個非常強有力的女性傲視其他的情敵,無論從財富還是勢力上都要高出其他人一大截,在當時的膠東黑道上,就算是有名的女老大。
「她十分喜歡張宏勛先生,不止一次表白,卻遭到了張宏勛先生的拒絕。她始終不認為是自己缺乏魅力所致,而是怨毒地將這原因歸咎於連秀。她覺得,假設是自己先遇到了張宏勛先生,而不是連秀先遇到,那麼歷史就會改寫。連秀只不過是佔了先下手為強的便宜。但,生性倔強的龐女士,也堅信自己能夠後來者居上。」
雖然於果這些話還沒說完,近處聽得清清楚楚的各位觀眾里有聰明者,已經能隱約猜測出,於果說的女人就是龐芳。可是,當聽到於果最後一句話時,眾人還是忍不住要大吃一驚。
龐芳怒不可遏:「你放屁!你胡說八道!」
於果不在乎她怎麼說,自顧自地講著:「然後,龐女士就雇傭了一個膽大手黑,缺錢敢幹,心理素質很好但學歷很低的傢伙,千里奔襲到策州,按照龐女士無孔不入的情報網所確定的信息,找到了她的家,尋找著下手的機會。但苦於連局長家雖然不能算是戒備森嚴,可總也是政府的家屬樓,想要就這麼進去堂而皇之地殺人卻不引人注意,似乎有點難。
「但這人得了龐女士的一萬元錢,那時候的一萬足夠驅使人去干殺頭的買賣。於是這人從邪惡的角度來說,還算是『敬業』,也怕龐女士報復,就堅持在連秀家小區外面蹲守幾天。終於,連秀真的出來了,不知道是去散心還是幹什麼,走得很匆忙。這人通過龐女士給的照片,認出了連秀,就跟了上去。
「他用跟殺害張曉影同樣的一根毒針,刺入了連秀的身體,並將毒液注射進去。不但如此,他還根據龐女士的要求,一字不差地傳達了龐女士的話:『認識張宏勛吧?告訴你,張宏勛已經有了愛人,要結婚了,你最好馬上去死!』」
龐芳一聲巫婆般可怕之極的尖叫,整個人癱倒在地。她這聲叫太過突然,也過於尖銳嘶啞,如同暗夜嘯鳴,甚至比她本人的性格還要刻薄刁鑽,即使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這叫聲也足夠令猝不及防的眾人都嚇得毛骨悚然,甚至有膽子小的人一屁股坐在座椅上,心跳加速,半天沒緩過來。
韓金匙看著龐芳,又淡淡地看著於果,說:「這都是你自己杜撰的吧?個破故事編的,真可笑。」
於果注視著韓金匙,一字一頓地說:「我之前說了,是污衊還是真相,等我說完了,自有公論。你的母親龐芳看上去很粗暴強硬,其實是個心細如髮的女人,甚至細過那些不以暴力見長的女人,否則,今日的膠東黑道,也沒有她的位置。
「即便是父母唾罵,周圍人冷眼,連秀也一樣能堅持下來,她比你們想象得都要堅強許多。而女人最了解女人,龐女士對連秀的致命弱點,是瞭若指掌的。連秀被針刺后,也許還不至於萌生立即尋死的想法,但龐女士讓殺手務必代為轉達的那句話,才是徹底摧毀連秀精神殿堂的最後一劑催化劑。」
眾人再度大嘩,說什麼的都有,但聲音明顯比之前的竊竊私語要吵嚷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