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一夢驚覺
翎王抱拳施禮,道:「陛下確是如此。」
他知道三弟並不是說空話,而是說到做到。因為此時,三弟不是已經隨著菀汐在雪國了嗎?
「二哥早些休息,等會兒休息好了,朕還要好好和你說說一路上的事兒呢。還有雪國的一些事,二哥也不甚了解。如今二哥來了,自然要多幫著朕,朕可得先將事情都說給二哥聽。」皇上道。
「是。」翎王應道。
忽然想到剛發生不久的事,這恭順的一個字之後,不免又沒分寸起來。雖是沒看向皇上,但問話已經很不敬了:「只是臣說了,陛下能信么?」
「啊?信什麼?」皇上不解。
「臣說皇後娘娘並未亂走,說皇後娘娘只是在容府中自己房間里躲著、並未見臣,陛下信嗎?」翎王問。
皇上坦然笑道:「朕願意相信……不是信二哥,而是信朕自己的妻子。」
翎王沒想到皇上會這麼說,想起之前的事,他對皇上是頗有責怪之意的。這話問得自然也不乏埋怨之感。但皇上卻說得這般坦蕩且肯定……當真是他始料未及。
卻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怕說多了,會給汐兒惹麻煩。只能道一句:「夫妻之道,陪伴是重要,但想來皇後娘娘最想要的,只是信任和懂得……臣只是因蔡妃之前和臣說過女人的心思,又見陛下對皇後娘娘很用心,所以自作聰明,想要幫襯陛下幾句。若有冒犯之處,還望陛下切莫怪罪。」
「無妨。」皇上淡淡道了一句,已經有了敷衍之意。
這車廂里的氣氛實在太彆扭,也是怪他自己,或許,連問二哥,他都不該。
「皇後娘娘的確未見臣,一面也不曾。」翎王怕皇上誤會什麼,又補充了一句。
皇上道:「朕已說了,朕相信皇后。」
「是臣多言了。」翎王恭謹道。
皇上苦笑了下,覺得此時他們兄弟間,實在太彆扭。因而也不多留,道了聲:「二哥好好休息」,掀開車簾便要下車。低頭之時,看到雪地上的一個馬蹄印,忽然想到一個畫面……
那還是小時候的事兒,究竟是幾歲,他卻忘了。
他只記得,那年除夕大雪,他和二哥在御花園裡躲貓貓。原本二哥自以為藏得很好,但還不倒十個數兒的功夫呢,就被他給找著了。二哥不服,說他使詐偷看。他指了下地上的腳印,道:「是你自己的腳印出賣了你,怎麼是我偷看?」
二哥道:「雪地上的腳印這麼多,你怎麼知道哪一個是我的?」
「你是我二哥啊,我還不清楚?而且我們倆腳一樣大。」他說。
「我不信,你什麼時候比的?我怎麼不知道?」二哥道。
「我趁著你睡著的時候偷偷比的,不信咱們再比比。」
「比就比!你把鞋子脫了,在地上印一個腳印兒,我也印一個,看看誰大誰小!」二哥道。
結果自然是一樣大。因為他並沒有欺騙二哥,他真的在二哥睡著的時候和二哥比過。自小他就敬重二哥、崇拜二哥,什麼都想和二哥一樣。想和他長得一樣高、想和他一樣能把《弟子規》倒背如流、想和他一樣百步穿楊。
可是後來,他終究沒能和二哥一樣。
二哥在邊疆恣肆瀟洒,活得純粹,而他在皇城之中,心思愈發陰沉。
皇上苦笑一聲,回頭,道:「二哥,也不知道現在咱們兩個的腳,還是不是一樣的大小?」
「陛下貴為天子,自然是陛下的大一些。」翎王道。
皇上一笑,看著翎王,道:「原來於歲月里變了模樣的,不只是朕一人。」
翎王聽出了皇上的意思,卻是笑道:「咱們都長大了,再不會做雪地里比腳大小的事,這很好。」
皇上搖頭笑笑,沒再說什麼,利落地跳下了車。
是嗎?這很好嗎?可是他怎麼覺得很不好呢。
上馬向容菀汐飛奔過去,笑道:「那三個閹人可真沉,不好搬呢!」
「快走吧,別耽擱了太長時間。」容菀汐道。絕口不問翎王的事。
容菀汐不問,皇上也不說。不過是讓二哥在馬車裡睡一覺而已,有什麼可交代的?
一行人繼續向無量山趕路,只想著快些到達,片刻不敢停歇……
……
未央宮裡,霜露閣中。
秦穎月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已是滿頭大汗,重重地喘著粗氣。
躺在地上上夜的小桃被秦穎月的動靜給驚醒了,忙起身輕輕撩開床幔,見秦穎月大睜著眼睛看著屋頂,和著臉上的紅面紗,樣子煞是可怖。小桃嚇得不輕,帶著顫音輕輕喚了一聲兒:「娘娘可是做惡夢了?」
聽得小桃的聲音,秦穎月這才回過神兒來,看向小桃,如常道:「端杯茶來。」
卻仍舊是心有餘悸。
小桃應了聲「是」,轉身出了床幔,去小廳里倒茶。秦穎月立起枕頭靠著,回想著剛剛的夢,額頭上的冷汗仍舊不斷往外冒。
她夢到了在太學的時候……
夢到她追著宸哥跑到後山上的樹林中,夢到她終於追到了宸哥,明明她已經看到了宸哥的臉就在一株大樹后,看到宸哥跳出來,笑道,「月兒,你若追上了我,我送你一件兒新衣裳!」
她心內歡喜,自然要追上去,可宸哥一轉身,忽然變了樣子!衣裳不是他的衣裳、身量也不是他的身量。她嚇得不輕,喚了一聲兒,「宸哥?」可那人轉過頭看向她,卻是靖王的模樣!
靖王看著她,勾起嘴角,笑得十分詭異……在笑了一下之後,又轉身背對著她。不過片刻,卻又轉身看著她,詭譎的笑……如此反反覆復、轉過去又轉回來,始終重複著轉身的動作。每一次他再回頭,樣子都比上一次更可怕一些。忽然再有一回頭之時,她竟然看到了宸哥的臉!
是宸哥的臉被安在了靖王的身上!
大驚之下,她便被嚇醒了……
如今再回想起夢中的情形,再回想起今日皇上轉身之時的背影……
秦穎月但覺渾身的都是冷汗……
「娘娘……」小桃端了茶進來,道,「茶有些涼。」
秦穎月已經被自己的這個察覺給嚇傻了,哪裡能顧得上茶的冷熱?一把奪過小桃手裡的茶,咕嘟咕嘟喝了進去。卻還是覺得一顆心狂跳不已,手心兒里仍舊在出汗。
「娘娘可是還要一杯?」小桃輕聲道。
「要。」秦穎月道。
小桃不敢怠慢,忙去給秦穎月又斟了一杯茶進來。
秦穎月又咕嘟咕嘟地喝了,這才覺得稍稍冷靜了些……
搖了搖頭,總算暫時將那一回頭的背影給拋出腦外去了。讓自己平緩呼吸了一會兒,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才剛丑時。還得又好一會兒才能天亮呢。」小桃道。
秦穎月道:「是嗎……還要等好一會兒呢……」
「是。」小桃道。
秦穎月緩緩靠在枕頭上,卻是並無睡意。
小桃問道:「娘娘可要掌燈?」
「不必了……」秦穎月道,「你坐下,陪本宮說會兒話。」
「是。」小桃忍著困意和埋怨,也只好陪著。
然而在床邊斜牽著身子坐下了,秦穎月卻又沒有話說了。
正在小桃已經忍不住要打哈欠的時候,忽聽得秦穎月說了一句話,嚇得頓時就精神了!
秦穎月說——
「皇上已經不在未央宮裡了,此時在宮裡的『皇上』,是靖王。」
秦穎月說得肯定,小桃聽得,本能地不覺得這是一句胡言亂語,而以為這是一個定論。可是嚇得手心裡全被冷汗打濕了。但轉念一想,秦穎月這話憑空而來,哪裡有根據呢?這是多大的事兒啊?怎麼秦穎月睡了一覺之後,忽然就這麼說呢?
自然是秦穎月噩夢裡的事兒了,豈能當真?
因而小心笑道:「娘娘做了什麼夢?聽起來,倒是挺有趣兒的……」
「本宮是做了一個夢……」秦穎月狠狠皺眉,道,「但卻也不是夢……那背影,就是本宮今天才見過的……靖王的身子,卻被安上了皇上的臉。」
聽得小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大半夜裡聽人說這些,可這是比講鬼故事都嚇人呢。秦穎月也太能折磨人了!夢裡的事情也說得這麼真切,真要瘋了不成?
「明兒咱們還得去見皇上,必須要見到他……」秦穎月堅決道。
小桃覺得秦穎月已經瘋了,困意驅使,也不像平日里那麼謹慎了。因而勸道:「娘娘,咱們已經被陛下拒之門外三次了,若是再去,萬一陛下不見呢……怕是宮裡的女人,少不了要在背後說娘娘的閑話。」
「顧不了那麼多了」,秦穎月道,「我必須要確定一件事。若真是如此……接下來咱們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會不同。」
「哦……娘娘決定了便好。娘娘聰慧,萬里無一,娘娘想好的事,準是沒錯的。」小桃應承了一句。
秦穎月靠在枕頭上靜靜想著……如果此時在乾清宮裡的人真的是靖王,那麼雲裳、李忠貴、小福子這些在皇上身邊兒的人,必定都是知情的。李忠貴和小福子對皇上忠不忠心,她是不清楚的,但云裳的對皇上的忠心,絕對不會有錯。如果靖王真的害了皇上取而代之,雲裳豈能容他?豈能跟在他身旁提點著?
所以若說靖王暗中害了皇上想要篡位,實在說不通。
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原因能讓靖王以皇上的身份住在乾清宮裡、去到御書房中、去議政事殿里上朝呢?
難道是皇上准允的?
這怎麼可能呢?皇上放著好好的皇位不坐,找個替身過來幹嘛?讓別人佔有著他的地位、玩兒著他的女人、打著他的兒子?
怎麼不可能呢……皇上不是別人,而是宸哥啊!宸哥向來不按常理行事,做出什麼事情來都不奇怪。之前他想要出去玩兒,讓靖王把他做功課的事情,也不是沒做過。這一次,會不會也和之前在太學里的時候相同呢?只是弄得大一些罷了。
還有容菀汐……此時容菀汐也不在宮裡……難道事情還不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