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四面受困
「方爺……」郝軍一下就暈了,他再笨也能聽得出,我是在交代遺言。我沒有家產,唯一的親人也不見了,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出來。
白領還在等我,我不想讓她再白白的等下去。
「走!再啰嗦!我先斃了你!」我壓低了聲音:「咱們一起死在這兒,連個報信的人也沒有!」
「方爺,你……」郝軍絕對不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但是我硬逼著他走,他不能不聽:「你保重!」
「走吧,我在這兒給你斷後。」
這一刻,我的精神,突然就輕鬆了,感覺自己好像把生死,都徹底的放下。人把什麼東西放下,就說明他不會再為此而恐懼,糾結。
「你也走吧,到你該去的陣營里。」我揮了揮手裡的槍,讓赫連走。
曾經的朋友,今天的敵人。我已經走不脫了。可是我內心深處,卻在不斷的詢問自己,如果真到了那一刻,面對赫連,我能下得了決心,扣動手裡的扳機嗎?
嘩啦……
寂靜的夜裡,身後的灌木叢如同被一陣風吹過,細密的窸窣聲不絕於耳。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屏氣凝神,頓時就從灌木叢中捕捉到一縷氣息。
嘭!!!
我二話不說,察覺到這縷氣息的時候,抬手就是一槍,雙方的距離其實不遠,槍聲響起,灌木叢中立即飈飛起一團血花,一個年輕的古陸祭司低低的哀嚎著,從灌木叢里一躍而起。這一槍純粹是蒙的,但是恰好打中了對方的心臟部位。
這個年輕祭司落地之後,微微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緊跟著,他的屍體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給拖了回去。能當祭司的,都是貴族,身上肯定有白須黑蟲,死了也無妨,可以拖到洞里去復活。
郝軍走了,隊伍潰散了,接頭的人遲遲不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面對古陸人的襲擊。在我看來,這應該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戰。雙方實力懸殊太大,我沒有生還的希望,腦子一熱,好像渾身上下的血全都涌到了顱腔里。
「你走!」我對身旁的赫連低低的呵斥了一聲:「回古陸人那邊去!我們真刀真槍的斗一場!誰也不用留手!」
赫連站著不動,既沒有走,也沒有對我產生敵意。可是他不動,我卻不能不動,我感覺到灌木叢里的窸窣聲越來越密集,從四面八方朝我這邊逼近,靠攏。
嘭嘭……
我毫不手軟,接連開槍,我沒有練過槍械,就好像一個毫無經驗的人,臨危時盲目的開槍抵禦敵人。敵人都是隱藏著的,而且吃虧長了記性,這一次,我沒再能蒙中,很快,槍里的子彈就打光了。
臉皮下的蟲子,已經扭的不像樣子,讓我的臉不斷的痙攣,變形,但四面八方都是危機,已經無法精準的判斷危險到底來自何處。
「你投降吧。」有一道飄渺的聲音,在灌木從傳出,聲音是儺師發出來的,分辨不出具體的聲源:「我們不殺你。」
「一幫文盲,知道投降兩個字怎麼寫嗎?」我哈哈一笑,順手把手裡打光了子彈的槍朝那邊用力扔過去。
我想,可能今晚之後,我再也見不到我曾經熟悉的,眷戀的的人。
「方懷,你走吧。想辦法走。」赫連聽到我的笑聲,也聽到來自四方的聲響,他猶豫了這麼久,終於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猛然彎下腰,朝對面沖了過去,他一邊沖。一邊回過頭,也露出一絲難言的笑意:「後會無期。」
赫連可能是想抵禦來自古陸人的攻擊,給我爭取那麼一點時間。但是攻擊四面八方,他不可能全部替我擋住。在赫連動身衝出去的同一時間,幾支黑色的小箭,以灌木叢為掩護,悄無聲息的襲來。
箭沒有生命,卻被儺賦予了靈性,一支支黑色的小箭,像一條條隱蔽在障礙物后的毒蛇,彎曲著游弋而來。我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躲開這致命的攻擊。
嗖嗖……
幾支小箭被我躲了過去,但是身子還沒有站穩,我猛然感覺腿上一緊。一根很細的繩子無聲的纏住了我的腳踝。我來不及有任何動作,繩子的另一端就傳來難以抗拒的力量。我一下被拉的摔倒在地,順著繩子的拖動,硬生生被拽出了灌木叢。
我在掙扎,在地上扭動,但無濟於事,細細的繩子好像長在了腿上一樣,怎麼都甩不脫。繩子拖著我在地面飛快的穿行,很快就靠近到灌木叢遠處的幾棵樹邊。
唰……
繩子的另一端從大樹的一根樹枝上穿過去,把我整個人倒吊了起來。身子還在搖晃,樹上就落下一張網。我心頭一緊,網落下來,會把我死死的網住,連動都不能動。
我沒有槍了。只剩下一把刀子,隨手拔出刀,身子朝上一折,對準腳踝上的繩子,用力揮了過去。
繩子應聲而斷,我飛快的墜落下來,就地一滾。躲過那張迎頭罩下來的大網。但是攻擊一波連著一波,我還沒有站穩腳跟,腳下的草地,無數細細的草葉間,猛然冒出一大叢像是頭髮一樣的東西。
這叢烏黑的頭髮瞬間就蔓延到我雙腿上,我捏著刀子,刀上附帶著儺的力量,三下五除二,把這叢髮絲斬斷。
唰……
但就那麼一耽擱的功夫,臉皮下面的蟲子差一點就要鑽破皮肉擠出來,我來不及回頭,就感覺身後的黑暗中,一道影子好像撕破了空氣一樣,驟然閃現。
我沒有回頭的餘地,拿著刀子的手猛然朝後面一刺,這一刺落空了。不過我終於爭取到一點機會,飛快的轉過身。
一個長著鬍子的古陸祭司就在身後,對方突襲,佔據了主動,我剛一轉身,臉上就被祭司手裡那根堅硬的骨杖砸了一下。
這一下正中鼻樑,整張臉幾乎都麻木了,鮮血嘩嘩的流出來。我身陷重圍,唯一的優勢,就是這些古陸人抓我有用,所以沒有痛下殺手,否則,這個古陸祭司帶給我的,絕對不會只是迎面一擊,很可能會要了我的命。
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只是朦朧能感覺到古陸祭司的方位。我不顧一切,雙腿用力一蹬,身子凌空而起,飛身撲向這個古陸祭司。祭司的體質並不出眾,而且他會儺,我也會,如果不是境界相差太多,他不可能控制住我。這一撲,我和他立即滾成一團。
他不能殺我,但我卻絕對不會留手,和對方扭打著在草地上滾了幾下,我抽手舉起刀,一刀就捅到對方的肋下。
祭司吃痛,手隨即一松,我佔據了完全的主動和優勢,想要抽出刀子,但刀身被他的骨頭給卡死了,用力也拔不回來。情急之下,我丟下刀子,對準對方的臉,嘭嘭的一通重擊。
我能聽到古陸祭司鼻樑骨被打斷的聲音,拳頭如雨點,瞬間就把他的臉給打爛了。
借著這短暫的喘息時間,我回頭看了一眼,赫連還在灌木叢那邊,替我擋住了一部分攻擊。他的身手比我強的多,但他不殺古陸人,只是儘力拖住對方,古陸人太多了,祭司打頭陣,周圍已經出現了很多古陸武士。
在儺術和利箭長刀的威脅下,赫連不可能一直堅持下去,我同樣也不可能。
我丟下被打爛了一張臉的古陸祭司,周圍到處都是一縷一縷凌亂的氣息,這混淆了我的感官,不知道敵人究竟隱藏在什麼地方。
我已經完全被包圍了,暫時也不知道什麼地方是包圍圈最薄弱的一環。在我努力尋找可以突圍的方向時,那個已經被打的半死的古陸祭司身軀里,驟然衝出來一條漆黑的影子,黑影子像是一塊黑布。又像一片陰雲,趁我不注意,瞬間就把我裹了進去。
這道黑影子不可能像過去一樣,把我弄的手足無措,但掙脫它也需要時間。我被裹住的同時,身旁的黑暗,彷彿裂開了一道缺口。兩個古陸祭司一左一右的顯出身形,我完全就沒有招架的餘地。
周圍的空氣好像一層殼,在這一刻完全崩碎了,到處都是那種吱吱的輕響。兩個古陸祭司飛快的逼近,我的身軀一震,來自身體內儺的力量,把緊緊裹著我的那道黑影子震散。
但是,還沒等我出手去抵抗來自左右的攻擊,我就感覺自己的後背猛然一疼,像是被一隻蚊子叮咬了一下,不是特別疼,但那種皮肉被「叮咬」的痛感,卻非常非常的不好。
緊跟著,這陣傳自皮肉的痛楚,迅速蔓延到了椎骨上,那種感覺,就如同一根針,又尖又利,穿破皮膚和肌肉,刺進了骨骼的縫隙間。僅僅是這麼一刺,我渾身上下的精氣神好像一下子被抽光了,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癱軟的連站都站不起來,雙腿一軟,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頓時,在遠處待命的古陸武士蜂擁而來,十幾個人,十幾把鋒利的刀。瞬間到了面前,一把把閃著寒光的刀,架到我的眼皮子下。我全力扭動,暗中一試,心裡就徹底涼了。來自背後的那一刺,看似只是鑽破了一點點皮肉,但給我帶來的後果卻是致命的,我的力量流失了,而且一時半會之間,絕對不會恢復。
此時此刻,我就像一條被拖離了水的魚,無力的撲騰在河岸上,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