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品鑒

第三十八章 品鑒

形勢緊張到千鈞一髮,白領一動都不敢動,一直那樣抬著頭,眼巴巴的望著我。此時此刻,她的生命完全捏在我手裡。

「方懷……」白領不知道是在央求,還是什麼。

我不敢開口,背包帶已經撕裂,隨便一個最小的動作,都可能讓背包徹底從兩塊石頭之間滑脫。看著白領那張臉,我想告訴她,我不會丟下她,不管她的性格是否讓我喜歡,但我和她同生共死,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的人,不會有這樣的感受。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不可能把她踢下去。

可是這些話,我沒法說出來,我屏住呼吸,很慢很慢的伸出一隻手,摳住旁邊的一道岩石縫隙。

刺啦……

背包承受不住我們兩個人的重量,我的手剛剛停下,背包帶從背包上徹底撕裂,我的手有了借力的地方,猛然一轉身,另只手牢牢的扒住頭頂凸起的石頭。

「別慌!抱緊我!」我大聲對白領喊著,儘管這樣拖著一個人非常吃力,但至少比命懸一線要穩當的多。我騰出一隻腳,在石壁上蹬住一塊石頭,身子完全站穩了,然後慢慢的把白領也給提了上來。

「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掉鏈子!」我扭頭對白領說:「堅持爬到深淵邊緣上面去!」

危機彷彿暫時消除了,我和白領一起從石壁攀爬,翻到了深淵邊兒,翻身上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快虛脫了,一下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危在旦夕的時候感覺不到那麼多,但一脫險,才發現兩隻手已經磨的皮開肉綻。

我的背包丟在下面,白領身上還有一個包,休息了一小會兒,她從包里翻出藥箱,把手上的傷口纏起來。十指連心,疼的我只想喊。手被包紮的同時,胸口也一股一股的痛,那是被碎石撞擊的地方,沒有破皮,不過被撞出了一塊烏青。

在檢查胸口上的傷勢時,我從敞開的衣服里翻出了一塊碎石塊。黑黑的碎石塊,巴掌那麼大。這是從那塊大黑石上砸裂脫落的碎石,就是這塊石頭差點把我撞暈。

捏著這塊碎石,我不由自主的扭頭看看旁邊的萬丈深淵。這片深淵用肉眼根本看不透,那塊大黑石掉下去了,赫連也掉下去了。我想,或許我們沒有任何機會,再可以把它找回來。手裡這塊巴掌大小的碎片,成為唯一的線索。

我的心,一陣冷,一陣黯淡。我難以忘記赫連從眼前墜入深淵時的情景。六個人的隊伍,現在只剩下我和白領。

別的人,都回不去了。

「我們,走吧。」白領看見我一直在發愣,可能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周圍都是虛空石塔崩塌以後留下的碎塊,再沒有一個人的影子。我看不到大頭怪嬰,甚至一直到現在為止,我都不敢確認,那個給我留下救命口糧的人,是不是赫連。

我和白領按原路返回,一路走,我的心裡還充斥著飄渺的幻想。我幻想著能在某個角落裡,突然發現丁靈,發現高富帥,我希望他們都活著,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和我們分散了。

但一路上死一般的寂靜,我走的很慢,卻依然一無所獲。進入地下空間的那條通道的障礙,已經被清除了,我們順利的走出那條通道,找到了入口。

當外面那股冷冽又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的時候,我很有種大難不死的感慨。赫連曾經交代過,如果三天時間,我們還沒有回來,就讓彪子馬上走。但彪子跟赫連之間的感情,顯然非常深,他不肯走,還守在洞外。看見只有我和白領兩個人回來,彪子就急了。

「他回不來了……」我耐心的跟彪子解釋,把情況簡單明了的告訴他。

「不可能!」彪子額頭上的青筋像是要爆炸了一樣,一把揪住我的衣領:「他肯定不會死!」

「他又不是神,為什麼不會死?」白領一出洞,就恢復了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臉,她毫不客氣的撥開彪子的手:「我們的同伴死了三個,赫連為什麼就不會死?難道他的命比別人的珍貴?」

「你!」彪子的嘴巴沒有白領那麼利索,情急之下,他的眼睛充血了似的,拳頭捏的嘎嘣亂響。

「怎麼?想動手?你們道兒上混的人,都是這樣嗎?」白領冷哼了一聲,斜眼看著彪子。

其實,這麼多天接觸,我看的出來,彪子是個粗人,只是脾氣暴躁,並不是混不講理的混不吝,白領那麼一說,彪子就慢慢的鬆開了手,悶著頭,帶著他的夥計要進洞去找赫連。

「別去了!」我拉住他,先不說洞里還有沒有危險,就算彪子找到那片深淵,他也絕對看不到赫連的屍體。

我在勸,彪子的夥計也在勸,彪子不說話,甩手就朝遠處走了。在他轉身的一瞬間,我看見他的眼角,好像已經帶淚。

「老弟,你不要急。」彪子的夥計小聲跟我說:「彪哥的命,是赫老大救回來的,他們倆人感情深,他太莽撞,你別往心裡去。」

我點點頭,當我看著彪子的背影越走越遠的時候,心裡也很悵然,甚至有點失落。

那個在夕陽下揮灑出一串血滴的男人,可能我永遠都再見不到了。

原來熱鬧的隊伍,一下子就剩下我們四個人。我們還在找出山的路,原本,我以為這一次依然得找很久,每個人都要做好繼續餓肚子的準備,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們四個人用了兩天時間,竟然找到了那條進山時走的路。

彪子的另一個夥計還呆在山外的營地里,營地里有很多物資,包括食物飲水什麼的。我就像餓了幾年的餓死鬼,一口氣吃了很多。

「方懷,我們回陽城嗎?」白領悄悄的問我,和我一起從鬼門關里轉了一圈,白領對我的態度,明顯和別人不一樣了。

「回陽城。」我又一次感覺形容不出的黯然,這個鬼地方,我真的不想再多呆一天,一輩子都不想再來。

甚至,連古陸這兩個字,我都不願意再聽。

出山的路找到以後,剩下的路就很好走了,彪子護送著我們,離開古陸,重新回到里門。他對我們更不友好,一句話都不和我們說,但他仍然盡職盡責的把我們送到成都,送到飛往陽城的飛機上。

回到陽城的時候,是深夜十二點多,白領說想去喝點酒,我沒心情。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就想好好的睡一覺。」

白領打車把我送回家,回到住處的時候,我感覺這個家,好像是整個世界最溫暖也最安全的的地方。我蒙上被子呼呼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來之後,我就開始著手做一些事情。我拿出手機,想用互聯網先搜索一下那個鬼來電的號碼。但是當我打開手機的時候,頓時有點遲疑。

鬼來電,包括後面幾條簡訊,突然就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迹。我感覺詫異,因為手機一直是我貼身攜帶的,沒有任何人碰過我的手機。但來電還有簡訊,一個字都不剩,就好像我從來都沒有收到過那幾條簡訊。

真的,真的是見鬼了?

我靠在床上,拿著手機看了半天,又不由自主的從兜里掏出那塊巴掌大小的碎片。碎片黑黝黝的,上面那隱約而現的紋路,看的人頭疼。大黑石已經找不回來,只能從這塊碎片入手。我得先知道這塊碎片是什麼東西,然後再根據這些進行推斷和猜測。

這個事情,沒有完,儘管我們的隊伍死了人,而且我和白領已經回到了陽城,但拿著這塊碎片的時候,我有一種預感,事情絕對沒有完。

回到陽城的第三天,白領來找我了,虧她記性好,當時就是打車送我了一程,就牢牢記住了我的住址。說實話,我對她已經沒有那麼多反感,因為我知道,這個女人的孤冷,只是給陌生人的,她的臉就像一道門,對陌生人始終緊閉著,但是對熟悉的人,那道門,會無聲無息的打開。

我們聊了一會兒,隊伍只剩下這一個同伴,我心裡有事,只能跟她說。我跟她說了我的預感和打算。

「你說的沒錯,只有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才能繼續往下查。」白領想了想,站起身說:「我找個人看看這東西吧。」

白領辦事的效率倒是很高,當天下午,她開著車子,拉來了一個看樣子足有八九十歲的老頭兒。老頭兒彎腰駝背,路都走不成了,一步三晃的爬樓梯。等我面對面看著這個老頭兒的時候,心裡就犯嘀咕。

這老頭兒,很明顯就是個瞎子。

我看看白領,眼神里都是疑惑,找個老瞎子過來幫我們鑒定這塊碎片,這太離譜了。

「別小看他。」白領貼著我的耳朵,小聲說:「這是豫寶齋的老德張,一般人能請得動他?」

白領這麼一說,我倒真有些意外了。

陽城所處的省份是河南,河南位於中原腹地,黃河流域是中國古代文化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人文歷史悠久,開封,洛陽,安陽,都是古都,洛陽的北邙,是聞名天下的風水寶地。從很久以前,這邊的文物交易活動就很頻繁,形成了固定的市場。

豫寶齋是陽城最老的一家古玩老字號,這個瞎眼老頭兒老德張,是豫寶齋最有名的「閂」,負責品評鑒定古玩字畫。古玩店賺的錢,都是進貨和出貨之間的差價,想要掙大錢,眼神兒就必須要准。不小心走一次眼,可能就要虧掉半個店。

各行各業裡面,都有幾個位於金字塔頂端的人物,在「閂」這個圈子裡,老輩人死的差不多了,老德張可以說是碩果僅存的一個,是同行後輩里祖師爺一級的人。解放前,老德張就在當鋪里當學徒,然後做朝奉,當鋪里的朝奉,都是神手鬼眼一般的人。老德張的眼睛雖然瞎了,但幾十年的經驗沉澱,都集中在那雙手上,他的手,在鑒定文玩古器方面,比人的眼睛還要准,還要毒。

我和白領這邊說著話,老德張自己摸摸索索的坐到沙發上。都說瞎子的耳朵最靈,老德張都八九十的歲數了,耳朵比狗耳朵都好使,我們竊竊私語,他居然聽的一字不漏。

「年輕人,我到這兒來,完全是賣人個面子。」老德張把手蜷在衣服袖裡,翻著白眼兒,說:「你要信不過,我扭頭就走,反正已經來了一趟,我也能交差了。」

「別。」我趕緊就給老德張倒水,這年頭,求人辦事是最難的,一籮筐好話甩出去,人家也不一定肯給面子。所以知道老德張的身份以後,我立即就殷勤了,奉承話一堆一堆的朝他身上拋。

「年輕人,嘴皮子倒是甜。」老德張又翻翻眼皮子,伸出兩根手指頭:「來根兒煙,軟中華,別的不抽。」

我趕忙就跑下樓去買煙,回來之後,老德張一口氣懟了兩根,算是過了癮,咂咂嘴皮子,喝了口水,伸出一隻手,說:「把東西拿過來吧。」

我把那塊黑黝黝的碎片遞到老德張手裡,老德張品鑒古玩,全靠手摸,而且摸的時候,就用兩根手指,和中醫把脈一樣,貼著東西的邊兒,慢慢的摸索一遍。最多摸兩遍,這東西的來路,年代,典故,出處,老德張就瞭然於胸,這就是本事。

但是這一次,老德張捧著那塊碎片,來來回回摸了三次,又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問我:「年輕人,這東西,是一塊大料上崩下來的碎塊?」

「是,是碎塊?」

「那東西的本體有多大?」

「大概有兩米多長,一米多寬,長方形的。」我盡量把細節跟老德張講述的清楚一點兒,以免因為情況模糊,導致他的誤判。

「年輕人,你敢肯定,那東西,是你親眼看見的?」

「肯定,我敢肯定。」

「嘶……」老德張一下子就倒抽了一口涼氣,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緊張,皺皺巴巴的手一陣哆嗦:「了不得,那東西了不得啊,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真的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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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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