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畫皮
十九、畫皮
杭州錦衣衛指揮衙門,大概是杭州城裡最冷清的衙門,官員不願意到這裡來,尋常百姓更是不敢,即便碰巧要從門前過,也是低頭疾走目不斜視,所以今天衙門裡似乎看起來比平日熱鬧了點,也沒有人會大著膽子瞟上一眼。
大堂內,謝家和杭州府城的地形圖掛在牆上,玄武正和朱雀一起觀看討論,青龍坐在當中,輕撫著桌上的「大明十四勢」,暗嘆了一聲,這木匣他已用了三年多,此次因奉密旨南下,不便攜帶,只拿了一把「違旨抗命」,匣子交朱雀隨後送來,有段時間沒摸到,還真是有點想念。
前面二人正說得起勁,朱雀忽然仰天打了兩個噴嚏,他揉揉鼻子,轉頭對青龍笑道:「一定是白虎在念我,臨走的時候他還向我抱怨,怎麼這次大人又是選他留守。」
青龍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白虎比你們穩重,他留守,我放心。」
朱雀頓時垮下臉來,眼裡卻有笑意:「大人這可是在罵我和玄武了。」
青龍瞥了他一眼,含笑不答。
玄武看了看牆上的地圖,笑道:「大人,您新收了謝家的二小姐為徒,又為他們指了一條生路,還有必要對謝家下手嗎?」
朱雀奇道:「什麼什麼?大人收徒弟了?還是個女的?」
青龍瞪了玄武一眼:「你明知道我為什麼指點謝雲霞,卻在這裡亂嚼舌根!」
「我就覺著不可能吧!」朱雀長吁一口氣,「玄武這小子,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玄武咧嘴笑著把手遞到朱雀頜下:「咦?這麼說你的嘴裡一定能吐出象牙來,快快,吐一個我看。」
「大人!玄武他繞著彎兒罵我是狗!」
青龍專心喝茶,來個充耳不聞。
兩人互相取笑了一陣,朱雀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青龍:「大人,您記得那個進了詔獄還有膽量看書的葉信嗎?」
青龍點了點頭:「他後來請過我幾次,我都推了。」
「京城裡剛傳了一個大笑話,大人可曾聽說?」
見青龍搖頭,朱雀笑道:「大人離京那段日子,這位葉大人剛好進京辦事,專程跑到賈精忠府上拜訪,老太監收禮之後看他沒留鬍子,便好奇問了一句,您猜他怎麼答的?」
青龍揚了揚眉,有些好奇地看著朱雀。
朱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講:「他說:『老爺沒有鬍鬚,兒子我怎麼敢留呢?』。」
青龍正喝茶,聽到頓時一口水噴了出來,臉色甚是古怪。
朱雀嘿嘿冷笑:「大人您說,這人臉皮這麼厚,鬍子怎麼可能長得出來?」
玄武見狀忙遞上手巾:「這葉大人不是趙太傅的得意門生嗎?怎麼會認賈精忠做乾爹?」
「聽說趙太傅知道后,只說了三個字:好、好、好。」朱雀憤憤地道,「大人,您不和那姓葉的來往是對的,這種人朝秦暮楚,誰知道他靠哪邊?」
青龍接過手巾,擦去頜下須間的茶水,順手在衣襟上拂了拂,淡淡說道:「他靠哪邊,與我無關。」
「那您還叫謝承德去找葉信?」玄武疑道,「謝家豈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我哪知道葉大人新認了乾爹?」青龍皺眉笑道,「不過這樣也好,早早跟著姓了賈,免得日後麻煩,也少些兇險。」
玄武茫然搖頭:「我不明白,這跟直接向賈精忠低頭有什麼區別?」
見他抱頭苦思,青龍不由嘆氣:「玄武,你別忘了此次南下的任務,謝雲霞的婚期就快到了。」
「大人真的要對謝家動手?」玄武聞言抬起頭來。
青龍斜睨他:「你不用擔心,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大人,你和玄武在說什麼?」朱雀直聽得雲里霧裡,忍不住撓頭,「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當晚,青龍和朱雀留宿衙門共商細節,玄武一人返回謝府探聽留意武元瑛動靜。
剛進房門,玄武忽覺異常,立即一手拔刀戒備,一手亮起火摺子。只見一窈窕人影立於房中,向他盈盈一福,嬌聲說道:「嫵媚見過玄武大人!」
玄武定睛看去,眼前女子娥眉淡掃,嬌艷動人,正是逃匿的「畫眉鳥」張嫵媚。
掃了畫眉鳥一眼,玄武自顧自走到桌邊,點亮屋裡的蠟燭,轉身笑道:「張姨娘好大的膽,居然還敢回謝府。」
張嫵媚花枝亂顫,以手掩嘴嬌聲笑道:「哎喲大人,您說話輕一些,奴家膽子小,經不起的。」
她的語音神態俱都媚到入骨,卻又媚得恰到好處,若是尋常男人見到,只怕骨頭都酥了。
玄武卻不上鉤,嘻嘻笑道:「大娘不必惺惺作態,您年紀一大把還這般風騷,小心閃了腰。」
張嫵媚臉上一僵,旋即柔聲笑道:「玄武大人真是愛開玩笑……」
看著她媚態做足,艷光四射,玄武只覺心中作嘔,忽然斂容肅目,冷冷說道:「大娘不用笑了,不然臉上的粉都掉光,出去可怎麼見人?」
張嫵媚聽罷大怒,女人最忌諱別人說老,雖然她不算年輕,但保養得極好,肌膚勝雪,風韻猶存,那個男人見了不是神魂顛倒。現在卻被玄武的毒舌損得一無是處,頓時心中起了殺意,也不招呼,翻腕舉起匕首便直刺過去。招雖兇狠,可怎比得上踩著死人堆爬上來的錦衣衛頂尖高手,幾個來回,張嫵媚便知不敵,匕首很快被磕飛,眼見那刀直劈過來,忙輕叫一聲:「昌平館舍!」
拿刀的手一震,堪堪停在張嫵媚頭頂,玄武皺眉輕喝:「你說什麼?」
張嫵媚忙向後退了兩步,沉聲說道:「我離京之時,賈公公吩咐,若見到玄武大人,便問上一句:『可還記得昌平館舍那晚聽到的話』。」
玄武緩緩收刀,臉上陰晴不定:「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
張嫵媚剛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心頭狂跳,勉強笑了笑:「公公說,若是玄武大人記得,那就一切好說,富貴榮華,與君共享。」
玄武眼中有光閃了閃,忽然輕喝道:「滾!」
張嫵媚忙穿窗而去,慌不擇路,連自家兵器都顧不得撿。
燭光閃爍,照得影子在牆上伸縮扭動,玄武看著牆角的匕首發呆。
「大伴!那老賤人可是真的死了?!」
他只覺遍體生寒,這噩夢果然還是來了。
放下直刃刀,玄武慢慢走到牆角把匕首撿起,忽地腳尖點地,也疾穿窗而出,落到屋外貼牆而立的人影面前。那人頓時一驚,忙轉身吃吃道:「玄、玄武大人!」卻是謝雲霖。
玄武陰沉著臉問:「你在這裡多久了?」
謝雲霖一時手足無措:「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看到那個畫眉鳥殺了這周邊的侍衛,偷偷跑到大人房中,怕她對大人不利,所以才……」
玄武出聲打斷:「這麼說,你早就來了,剛才的話,也全都聽到了?」
謝雲霖忙不迭地搖手:「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玄武冷笑:「你一直都在牆外,怎可能沒聽到?」
謝雲霖正待繼續否認,忽看見玄武眼中的一絲驚慌,不知怎的頭腦一熱,抗聲道:「對,大人說的對,適才大人和畫眉鳥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
他見玄武一愣,眼中驚慌更甚,想到過去種種,不由感覺大是痛快,便繼續說道:「你不顧青龍大人勸告,私會賈公公的手下,若是被青龍大人知道……」
「夠了!」玄武冷冷打斷,「你想怎樣?!」
謝雲霖笑道:「我的要求其實也簡單,只要大人平日對我客氣些,我自然什麼都不記得。」
玄武聽到,忽然展顏微笑:「看謝大人這話說的,我平日里對你真的不好嗎?」
謝雲霖被他笑得一愣,只覺眼前一花,心口一涼,玄武的笑臉突然近在咫尺,他低頭去看,一把匕首正插在自己胸口,直至沒柄。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抬頭,看著玄武溫柔又帶著羞澀的笑臉,聽到玄武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我原不怕你告訴我哥哥,只是,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錦衣衛在各地都有分支機構,可我手裡資料有限,查不到具體名稱,只好用了天津衛的分支名稱,不知道對不對,哪位了解的告訴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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