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時間已經很晚了。兄弟倆個鑽進了被窩裡。

陸南仍有些內疚，就小聲地說：「鑫鑫，那塊能源石是你的戰利品……哪怕我以後能再還給你一塊，兩塊的意義也不一樣了。」

就像陸南曾經偷偷養起來的那隻受傷的小鳥，眼睛圓溜溜的很可愛，卻被人烤了吃掉了。他難過了很久。可那個時候的他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如何對另一個小生命負責？如今他有家了，如果心存遺憾，那麼他現在可以再養一隻鳥，可陸南卻忽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打算養了。他喜歡的其實只是最初的那一隻啊，那一隻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陸鑫笨拙地拍了拍陸南的後背，這是一種表示安慰的方式。

雖然能源石剛剛不見的時候，陸小鑫的確有些沮喪——這畢竟是他精心收藏在百寶箱中的寶貝——但現在擁有了「無敵的新月玫瑰騎士」（自封）頭銜的他早就已經恢復心情了。見陸南還是很自責，陸小鑫握住了陸南的手，真誠地說：「沒有關係，戰利品原本就是可以用來和兄弟分享的啊！以後南南有了戰利品，你也會和我分享的，對吧？」

「嗯嗯嗯。」陸南用力地點著頭。他當然願意和兄弟分享啦！

陸小鑫又用自己的腦袋蹭了蹭陸南的，說：「這不就好了！我們是能一起分享戰利品的兄弟呢！能源石是我的，當然也就是你的！你還缺乏能量嗎？身為你的騎士，我以後可以陪著你一起去收集很多很多能源石！」

「騎士……騎士是屬於魔法師的吧？不如我們是並肩作戰的戰士好了！」讀過不少小說的陸南認真地建議。

陸小鑫側頭想了一會兒：「那我們得想一個帥氣的封號才行！」

兄弟倆個頭挨著頭聊天，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陸南先醒過來。他睜開眼時的第一反應是「必須立刻起床否則大鬍子要來打人了」，等他看到陌生的布滿了星星的天花板，他才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找到家人了。那些打罵，那些永遠干不完的活，那些有著醜陋嘴臉的海盜，還有疼痛和餓肚子……這些都已經統統遠離他了。陸南有些怔愣。

小鑫還沒有醒，他整個人蜷縮起來，睡得非常熟。陸南輕輕地伸出手去，幫著小鑫把被子蓋得更好些。

然後，陸南打開了記事本。

確切地說，陸南所擁有的金手指不叫記事本，而叫位面交換器。只不過這根金手指一點都不給力，因為耗盡能量，目前只能開啟記事本功能。所以，陸南就一直把它當成記事本來用了。

當陸南翻閱記事本時，其實是他的精神體進入了交換器裡面，然後他會看到一本具現化的「書」，這就是記事本。交換器的內部就像是一間空蕩蕩的房間，雖然陸南是精神體進入的，但在「房間」中，他也有手有腳，就彷彿把身體帶進來了一樣。對於外界而言，如果陸南的精神體進入交換器時，他是睜著眼睛的，那麼在別人看來，他就是在發獃。如果他是閉著眼睛的，那麼在別人看來，他就是在睡覺。

昨天晚上，這個交換器主動吸收了那顆高能量的黃金能源石，把陸南嚇個半死，還把家裡人都驚動了。所以，陸南現在有心想知道，金手指到底變成什麼樣了。結果，等他的精神體進入位面交換器時，他很悲催地發現，那麼一顆據說能供大型機甲持續工作一整年的能源石竟然只讓交換器恢復了百分之一的能量！只有百分之一啊！

記事本變了樣子，不再是一本書的樣子，它變成了一顆發光的小圓球。

陸南伸出手去，他的指尖碰到了那顆小圓球。然後光球迅速融入了他的身體。在這一瞬間，大量的信息融入了陸南的腦海。與此同時，他的精神體也被彈出了交換器。

陸南只覺得頭疼，那些瘋狂湧入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

等等……這些信息都是從記事本中來的，而記事本異變成了一種能量體，現在融入了他的身體……處在信息洪流中的陸南靈光一現，彷彿找到了一個源頭。他覺得自己應該能控制那個記事本，而只要控制了住記事本，就可以把信息全部儲存進記事本中了，只等到有用的時候再調用出來。

陸南一有了這種想法，他彷彿就真的能操控記事本了。很快，諸多信息就全部被關到了記事本內。這看似很難，其實不過是在一念之間。似乎只要找到了正確的方法，陸南就終於徹底成了記事本的主人，不用再被各種龐大的信息流沖刷了。陸南這才覺得自己舒服了一些，他揉了揉太陽穴，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陸鑫還在睡覺。他睡得很熟。

陸南開始慢慢整理腦海中新得到的信息。他所擁有的金手指本應該是自帶系統的，系統名為「燭光」。這個系統非常死板，沒有任何智能，只能算是一段程序。燭光帶著位面交換器在各個時空中來回穿梭，尋找符合條件的主人。等到一位主人壽終正寢以後，它會重新回到時空洪流，然後繼續穿梭，尋找下一位宿主。

位面交換器嘛，顧名思義，就是可以讓宿主通過交換器和其他位面的人交換東西。這可是一個超級大的金手指，因為你位面隨處可見的東西說不定就是別的位面的寶貝，然後互相一交換，哇塞，賺大發了啊！

而燭光挑選主人的時候，也格外注重宿主的心性。它原本是高維度的科技產物。高維度已經脫離了時間，它能夠視千年如一日，也能視一日如千年，自然知道選擇什麼樣的宿主是不會有錯的。燭光的存在就是幫助那些原本會因為種種陰差陽錯過得很苦逼的好人們走向幸福人生。而對於這個任務，它一直完成得非常順利。

只是，待到這一次空間跳躍時，降落地點出現了偏差，燭光遭遇了難以想象的空間壓制，最終為了保護交換器的核心，燭光啟動了終極自我保護方案。最後，交換器的一部分落在了那個被海盜洗劫的飛行客船上，選擇陸南作為主人。它的能量因為保護自己已經全部耗盡，於是，所有功能被迫關閉，只有一個記事本功能可以開啟。

而這個記事本功能，嚴格說起來應該算是燭光的內嵌程序。也就是說，記事本理應只對燭光可見，或者說，這其實就是燭光的日誌。像陸南這樣的宿主，本該是什麼都看不到的。可是，事實上，從陸南獲得系統的時候，記事本就對他可見了。這就說明，燭光的核心程序已經崩潰了。對於一段程序而言，崩潰也意味著死亡。

燭光消失了。

也就是說，現在這個位面交換器並沒有內置系統了，它完完全全屬於陸南一個人。

不過，陸南並不覺得開心。

燭光盡心盡責地幫助了前幾任宿主，又間接地幫助了每一任宿主所在時空的那麼多人，即使它是一段程序，理應沒有感情，也不算是生命體，但現在它消失了……陸南卻替它覺得難過。

明明沒有相處過，但陸南卻由衷地相信，燭光是個好「人」。

陸南又仔細研究了一下交換器。他發現，除了配對的系統消失以外，交換器本身也有很多部分損壞了。比如說那個用來裝載物資的倉庫，按理說這是交換器的一部分，但現在同樣消失不見了，估計是在時空跳躍時，被時空洪流捲走了吧。除此以外，交換器依然缺少能量……能不能順利啟動都是一個問題。

不過，這都沒有關係。

陸南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他依然很感激金手指的存在。因為，這個金手指自帶了記事本，讓陸南免於被海盜洗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徹底改變了陸南的一生。所以，他非常非常感激，就算沒有了位面交換的功能又怎樣，它依然是他的金手指啊。還有那個從未見過的燭光，陸南決定要用心記住它的名字。

「如果我就這樣死去……我也希望有人能記得我，希望他們在想起我時，能帶著愛和微笑。」陸南忽然想起他看過的某本小說中的一句話。小可姐姐在這句話上加了下劃線。

那些在海盜星上的日子，帶給陸南的不僅僅是飢餓，不僅僅是永遠都干不完的活，不僅僅是加註在身體上的暴力。陸南所面對的還有心理上的壓制和折磨。海盜們一直奉行「誰的拳頭大聽誰的」，他們心中沒有愛，沒有規則，他們也不在乎未來，他們藐視那些比自己弱小的。所以，處在食物鏈底層的人永遠無法擁有自由和尊嚴，除非你可以憑著暴力爬上頂端。在這樣的情況下，小小的陸南很怕自己有一天會忽然死掉，然後像垃圾一樣被丟棄。

但是他不想死，不想死在海盜星上，不想被這個世界徹底拋棄，不想被人……遺忘。

他生活在地獄里，他原本會無知無覺地被環境同化，成為一個魔鬼。

但是，記事本給他打開了一扇窗戶，讓他可以仰望天堂。而他嚮往天堂。

燭光真的是陸南的燭光，它從源頭上點亮了陸南的人生。

如果燭光沒有消失就好了……即使那是一段程序，陸南也會把它當成是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