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新生(下)
持續了整整七天的低熱,在體溫終於升高后的第二天,席擇終於醒來了。
此時此刻,距離「則遇」的初次高定時裝秀已經只剩下一天了,幸好席擇在這個時候醒來了,否則第二天他昏迷不醒的消息絕對會在世界各大媒體上流傳開來,再也無法壓住。
就好像昏迷時一樣的突如其來,在醒來后,席擇的身體很快恢復,並且在當天晚上就投入到了時裝秀的準備中去。第二天的高定時裝秀如期而至,盛大輝煌,耀眼奪目,給「則遇」開了一個好頭,也讓全世界的人承認了「則遇」的存在。
在時裝秀結束后,明喻就趕緊拉著這個男人回家休息。
他可還清楚地記得席擇昏迷不醒的模樣,醒來后還有如此大的工作量,要不是席擇強調一定要如此,否則明喻甚至不捨得讓他繼續參與到時裝秀的準備中去,只允許他在時裝秀結束后登台感謝一下。
35°的低溫、甚至還持續了整整七天,這絕對是一場足以致命的災難。然而在席擇醒來后,醫生卻驚訝的發現他的身體沒有一絲的惡化,仍然十分健康強健,除了稍微有點虛弱外,與常人無異。
然而即使醫生都這麼說了,明小玉也不允許席擇胡來。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俊秀漂亮的青年眉頭緊蹙,他一邊單手扶著方向盤,一邊認真地說道:「三年前你就說你年紀不小了,精力也沒有以前那麼旺盛了,那席先生,這次我不過就是出去了三天,你就真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
23歲的明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稚嫩青澀的少年,原本他的光芒就內斂沉穩,如今再加上歲月的磨礪,這種鋒芒已然被打磨成圓潤細膩的寶玉珠光,使人無法移開視線。
明喻的強勢在這段時間裡,表現得是淋漓盡致。
畢竟是七天沒有進食、一直用葡萄糖維持著生命,席擇的臉色還是有些病白的。但是在這個男人睜眼的那一刻,外表上的虛弱便不能左右他強大凌厲的氣場,因此即使他現在揉著太陽穴坐在副駕駛座上,也沒有被一旁的青年奪去風采。
明喻現在真的挺生氣的,不,該說是非常非常生氣。
然而這股子氣憤惱怒在化為目光刺向一旁的男人時,卻被對方淡定地無視了。
席擇薄唇微勾,反問道:「什麼時候拿到駕照的?」
明小玉嘴唇一抿:「你在轉移話題。」雖然譴責了一下,但明喻還是回答了:「在這次回來的時候拿到的。剛拿到就開了車去找你,沒想到就看到有的人昏迷不醒了。」
明喻這些年都實在太忙,所以一直沒有考駕照,最近才剛剛抽了時間去考。
席擇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說。
車子平穩地駛上了高架,等到堵車的時候,明喻這才抽出了手,伸手就掐在了席擇的臉上。
男人俊美朗逸的臉龐被掐得稍微變形了一點,但是就算這樣,明小玉也仍舊不解氣,足足捏了許久后,才冷哼一聲:「看到你那副樣子,我還是有點著急的。」
席擇挑眉:「有點?」
一想起自己這些天來的擔心,明喻冷笑道:「非常著急!」
正巧這車也實在堵得不能前行一步,明喻便開始數落起來了:「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你自己也知道,你今年30歲了,這樣不眠不休地去工作,就算是13歲都吃不消!身體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的,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說這些話的時候,明喻神情鄭重,語氣認真。淺色的眸子里閃爍著凝重與誠懇,他看向席擇的時候,那目光甚至不再是叮囑,而好似一種懇求,在懇求對方一定要珍惜自己的身體。
說到最後,明喻嘆了口氣,道:「能看到這個世界,就是一種幸福;能聽到這個世界,也是一種幸福。你能行走在這個世界里,擁有一副很好的身體,這就是最幸福的事情。」頓了頓,他微笑道:「席擇,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讓我永永遠遠地愛下去,不要出任何事。」
這笑容溫暖而又柔和,秀美的鳳眸微微彎起,清俊雅緻,一下子就與席擇夢境里的那個人重合了。
那是在同樣燦爛金黃的陽光下,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即使眼不能見、耳不能聞,甚至連觸覺都有點遲鈍,他都努力地去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對著柔暖的陽光露出一抹微笑。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后,席擇伸手攬住了自己的愛人。
「我會保重好自己的身體,你也是。」
明喻自然沒有聽出席擇話語中的深意,他抬手隨意地在男人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道:「好了好了,知錯就改,還是可以原諒的。不過我擔心了這麼久,你得給我點補償,席先生,晚上我要吃大餐。」
席擇聞言,道:「我來做?」
明喻理所當然地點頭,一邊開始向前挪動車子,一邊道:「對,你要做我最喜歡的油燜大蝦、糖醋裡脊、紅燒獅子頭……」
這一堵,足足堵到了晚上十點多,兩人才回到家中。
看上去晚飯是不可能再吃了,但是夜宵還是可以有的呀,於是席擇便隨意地做了幾個小菜,清淡可口,兩人簡單地用了餐。
用餐過後,這對老夫老妻……咳,這對老夫夫就開始看電視了。
和普通的夫妻沒有任何區別,席擇一邊低頭看著最近七天拉下來的、各種需要他批准的資料,一邊抬頭看幾眼電視;而明喻則一邊低頭玩手機,偶爾抬頭看看電視上在放的內容。
恰巧放到了明喻半年前為「紀和雅」拍攝的一支廣告,明喻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接著道:「這廣告是上個月才開始放的,在你昏迷的這幾天里,這廣告的收視率不錯,很多人都挺喜歡的。」
自家香菇的廣告席擇肯定是認真地看過去的,聽了這話,他問道:「因為你?」
明喻笑眯眯地點頭:「準確來說,是因為我的演技。」
席擇:「………………」
過了片刻,席擇輕嘆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明小玉頓時不服氣了:「喂你這什麼意思?我的演技可是得到很多人的肯定的!雖然比蕭姐、方哥他們差了很多,但是我在演藝圈也是平均水平了,我今年還接下了我的第三部電影,準備去客串一個配角呢!」
聞言,席擇的眼前頓時浮現起那夢境里一幕幕可怕的場景。那夢裡的明喻,演技已經不是用「慘不忍睹」可以形容的了,簡直就是車禍現場。這麼一比,確實,現在的明喻演技好了不只是一個等級。
「我來幫你磨練演技。」
明喻微愣,問道:「怎麼磨練?」
「我想到了一個劇本。」
這個吻從客廳開始,很快便到了卧室。
兩具頎長挺拔的身體在床上交疊翻滾,很快青年便發出低悅動人的呻|吟。
在高|潮即將來臨的時候,席擇卻忽然停止了動作,望向身下這個沉浸在欲|望中的青年。他的目光幽邃深遠,彷彿穿透了歲月,緊緊地凝視著明喻。
這是他的愛人,這是他愛得撕心裂肺的愛人。
他的愛人曾經讓他痛到無法言語,而如今他的愛人卻又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夢境里的情景,清晰得仿若昨天;而夢境里的悲痛絕望,卻又讓他無法忽視。
情|欲在即將登頂的時候忽然停住,這讓明喻也難受得皺緊了眉頭。緋紅的臉龐上出現了一絲埋怨的神情,那模樣已經超越了世界上最嫵媚妖嬈的女子,讓席擇的心跳撲通撲通地加快,似要跳出胸口。
「你又是想逼我做什麼?」
青年盡量壓制住了情|欲,沙啞著聲音問道。
三年前他答應了席擇的求婚、並且願意在「紀和雅」高定秀上穿婚紗登場,這其中雖然有他的職業素養的督促,但契機還是席擇在床上逼迫得他只能就範。而如今,席擇再一次地在這種時候停住,明喻的第一想法就是:這人又要使壞。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清澈皎潔的月光下,男人微微垂首,始終沒發一言。
他只是用一種幽靜深邃的目光認真地凝視著自己,冷峻矜貴的面容上漸漸浮現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沉痛,這種悲傷與痛意夾雜在一起,讓明喻無法理解,心裡卻又緊緊地揪住。
他和這個男人深愛多年,早已將對方看作是自己骨血里的一部分。
他不可以沒有席擇,而席擇也不可以沒有他。
無論是在兩人尋常里的拌嘴中,還是在一些沒羞沒臊的小劇本里,明喻都見過席擇的許多模樣,有高傲冷貴的,有溫柔細心的;有沉穩淡雅的,有冷血殘酷的。明喻很喜歡這些席擇表演出來的模樣,因為他覺得,這也是對方對自己的愛的一種表達。
可是席擇如今的模樣,卻完全不像是一種表演。
他的痛好像已經深入骨髓,他的悲也已經竄進血脈,當一滴眼淚落在明喻的臉龐上時,他整個人微微怔住,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席擇開口。
「如果看不見,你會想什麼?」
「如果聽不見,你會想什麼?」
「如果連皮膚都感受不了空氣的溫度,你又會想什麼?」
一連的三個問題,讓明喻徹底地愣住。
他的瞳孔輕輕顫抖,心中是千頭萬緒,但是一切在再次抬眸看見這個男人含淚的眼眸時,倏地化為了平靜。明喻輕笑著翹起唇角,抬手環住了男人的頸項,他昂起頭給了對方一個深情的吻。
「我會想,我還活著,我還能思考,我還能去想象我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愛情。」
回應明喻的,是男人突如其來的親吻,在這個吻中,兩人同時達到了頂點。
朦朧清亮的月光下,青年擁抱著男人的腰身,他將耳朵貼在對方的胸膛上,一邊聆聽著那沉穩的心跳聲,一邊開始講述起自己曾經的故事。
這個故事他從未想過要講給對方聽,因為這個故事的結局實在太過於沉悶。
明喻自認為他的上輩子已經幾乎沒有了什麼遺憾,他無父無母,親情他並不是很渴望。早在生病前他就已經達到了事業的巔峰,成為了時尚界的一個神話。他也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並且花費了兩年的時間,讓所有人都接受了他的病,他也與這些朋友很好地道了別。
他唯一沒有過的,就是愛情。
他不知道愛情到底是什麼滋味,因為在那個世界,他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人。
席擇的眼光很高,明喻又何嘗不是?
越是優秀的人,就越是挑剔,但是一旦他們真的愛上了誰,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生命里最後六個月的黑暗時光,明喻只用了簡單的一句話概括。他說他不知道那到底是多久,他只覺得很長很長。他看不見、他聽不見、他碰不到,於是他就開始想象。
至少他的大腦還是可以工作的,所以他就開始想象。
他在想象,他只是一個健康快樂的普通人,他有一個美麗善良的妻子。他們幸福美滿地生活,可能有一個孩子,或許是男孩,或許是女孩。他回家時,妻子已經燒好了飯,而吃晚飯後,他和妻子一起洗碗。
「我在遇見你以前,我以為我的愛情應該和大多數人一樣。但是在真正遇到你以後,我覺得我不能接受我們之間插|入第三個人,即使那個人是孩子。」青年低悅的聲音在安靜的卧室里回蕩,「席擇,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我只有你,而你也必須只有我。」
這種近乎偏執的強勢,或許是旁人聽到,都會感到匪夷所思。
但是聽在席擇的耳中,他卻忍不住地勾起唇角,低首吻住了青年的嘴唇。
一個吻結束后,席擇才低笑著說道:「這是我要和你說的,你的生命里只可以有我一個人,明喻,我定下了你的前世今生,在遇見我之前,你就是我的;在遇見我之後,你更是我的。」
在遇見明喻之前,席擇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愛上某個人,愛到願意為之去死。
在遇見席擇之前,明喻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愛上一個男人,並且愛到不允許有任何人插足其中。
他們都是自私的,他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納下一個人。
「在那場夢裡,我唯一的遺憾就是吻到你的時候,你已經離開。」
「那麼在這個現實里,席先生,我允許你現在吻我,並且,在我們的婚禮禮堂上,繼續吻我。」
求婚求了三年,訂婚訂了三年。
而如今,終於到了可以結婚的時候。
結婚對於這兩個人來說早已不再重要,但是只要讓席擇和明喻的名字放在一起,就已經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
世界吻你以痛,你卻報之以歌。
你報世界以歌,世界許你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