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明喻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在繆斯藝人公寓的樓下遇見席擇。
這種巧合就好像彗星撞地球、趙睿精明狡詐、羅茹不逼著他喝十全大補湯……莫晨歡腦子很二一樣，壓根就是可能性低於百萬分之一的「奇迹」。
明喻從來不是個傻白甜，自然也不可能傻乎乎地認為這次的偶遇真的是巧合，完全相信席擇這麼一句「好巧」了。但是對方畢竟是前輩，並且也是自己勢必要打敗的人，於是明喻便微微一笑，禮節十足地點了點頭，說道：「好巧，席先生，原來您也住在藝人公寓嗎？」
這句話簡直就是一句廢話。
在明喻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周里，他就隨意地從趙睿口中套出了一個信息：住在藝人公寓的基本上是類似與明喻這樣的二三線的小模特，甚至一些有些名氣的二線模特都不會住在這裡。
有公司為你保障安全是好事，但是只要有了金錢和地位后，大多數人並不想「擠」在這麼一個不足百平的房間里，就算是租房子也要在帝都地價最高的國貿、貢院5號附近。
卻見在明亮耀眼的燈光下，俊美高貴的男人淡定地頷首，直截了當地轉移話題道：「你原來是住在這兒的。附近有個不錯的咖啡廳，既然這麼巧碰上了，不如去坐坐？」
這種明晃晃的邀請讓明喻挑了挑眉。
上輩子也有人用這麼直白露|骨的方式向他提出邀請，咖啡廳算是一個比較開放的地方了，大多數人邀請的地點還是以KTV和私人會館為主。至於這些人的目的嘛……
自然是想要潛規則他了。
然而讓這些人失望的是，明喻雖然自認不是個熱愛勞動、能夠倒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三好少年，但是卻也不至於用這樣的手段上位。因此他婉拒了不少一躍成名的機會，在圈子裡熬了兩年多才冒出了頭。
而現在，席擇竟然向他提出了邀請？
這些思緒只是在一瞬間就已經完成，但是明喻抬眸看著眼前的男人，卻感覺對方似乎已經將自己看穿了。那雙幽黑深邃的眸子里凝聚著淡淡的笑意，好像已經掌控了一切，也完全知道他接下來的反應。
嘴角微微翹起，明喻點頭道：「好的席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上樓去拿一條圍巾嗎？」
接下來，明喻並沒有上樓去拿圍巾，而是被席擇直接送了一條溫暖柔軟的圍巾，兩人便一起出了繆斯藝人公寓的大門。咖啡廳就在藝人公寓的街對角，當席擇和明喻進入店內后，在門口站著的女服務員低聲地驚呼了一下，顯然已經認出了他們。
席擇選擇了一間包廂，兩人便入座進去。
圍著這條柔軟的羊毛圍巾，明喻還是覺得有點不自在。這是一條淺駱駝色的羊毛圍巾，格子紋飾在上面勾勒出了一道道類似繩索形狀的圖案，圍巾下擺的交織字母上綉著的是簡單的「XZ」，不用說，明喻便也明白這個字母縮寫代表的是什麼含義。
在他提出「上樓拿圍巾」這個要求后的三秒鐘內，明喻眼睜睜地看著席擇動作流暢自然地將脖子上的圍巾解了下來，一臉理所當然地系在了他的頸間。
這種連趙睿對不會對他做的動作！
這個男人竟然這麼一臉理·所·當·然地做了！
……冷靜如明喻，也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了。
接下來明喻趕緊地拒絕對方這種過分親密的行為、並且打算將圍巾拆下來還給對方，誰料席擇卻抬眸望了他一眼，淡定地說道：「我有潔癖。」頓了頓，他又語氣平靜地補充道：「很嚴重很嚴重的潔癖。」
明喻：「……」
所以你是打算把這條圍巾送給我了嗎……
「你喝什麼？」
男人低悅好聽的聲音讓明喻瞬間清醒過來，他平靜地回答道：「檸檬水。」
聞言，席擇輕輕頷首，對那害羞到臉頰酡紅的服務員低聲說道：「兩杯檸檬水，謝謝。」
接下來的五分鐘內，明喻親眼見證到了席擇口中的那個「很嚴重很嚴重的潔癖」，到底是嚴重到了怎樣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個男人在坐下前，已經用紙巾稍微擦拭了一番凳子。
——這個還能理解，畢竟有潔癖嘛。
接著在點完兩杯檸檬水后，這個男人就開始選擇擦拭面前的桌子了。
——也不錯啊，擦擦桌子，沒潔癖也可以擦啊。
但是萬一他和你說了五分鐘的話，就一直擦·了·五·分·鍾呢！！！
「今天晚上的時裝秀我也到場了。」五分鐘后，席擇終於放過了這可憐的、被擦得泛亮的桌子，然後淡笑著抬首看向明喻，道：「你的表現很出色，一開始的那套披風很有靈氣，打版也做得不錯，非常適合你的風格。」
明喻微笑著頷首：「謝謝您的誇獎，席先生。之前就聽馨姐和費老說您有到場，我在走秀的時候倒是沒有注意到四周的情況，我想如果馨姐知道您對她的評價這麼高，她一定會非常高興。」
此時，兩杯簡單的檸檬水已經被送進包廂。
明喻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后，席擇還在用紙巾擦著杯壁。
明喻：「……」
『這人真沒意思。』
——From明小玉對席擇的第一印象。
彷彿察覺到了明喻無語的目光，席擇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紙巾，抬眸看他：「覺得我太無聊了？」
明喻一怔，接著下意識地搖首。
卻見席擇低笑著勾起唇角：「你的眼睛里都寫滿了『這個人的潔癖真是太可怕了』這句話。」
明喻微微捏緊手指，一言不發地沉默了片刻，接著笑道：「您想多了，席先生。」
「叫我席擇就好，」頓了頓，清俊矜貴的男人又補充道：「我比你大八歲，不用敬稱也沒有關係。」
明喻坦然一笑，點頭算是同意了。
席擇又繼續說道：「我的潔癖其實也不是很嚴重，但是在面對不同的人的時候，就有不同的表現。在面對我決定要鄭重對待的人的時候，我可能會忍不住地想要表現得更好一些，同時就會偏執一些。」
聽到「鄭重對待」四個字的時候，明喻已經坐直了腰板，神色認真地凝視著對方，道：「席先生，我不大明白您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見席擇輕輕一笑，舉杯喝了一口檸檬水，接著道：「都說了，不用對我用敬語。我的意思很簡單，明喻，你的表現讓我非常動心，無論是從你的外形條件，還是硬照風格、走秀颱風，都讓我眼前一亮，也讓我獲得了很多靈感。」
聽到這的時候，明喻已經微微睜大雙眼，彷彿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只見席擇眸中的笑意漸漸收斂起來，那雙漆黑幽邃的鳳眸深不見底，直直地凝視著明喻，彷彿看盡了他的心底。
安寧靜謐的包廂里一時陷入了沉寂，沒有人開口，只有微弱的呼吸聲在靜靜地蔓延。就在兩人已經對視許久的時候，只聽席擇從喉嚨里發出一道低沉的嘆息，問道：
「明喻，你想和我合作嗎？」
***
在與席擇進行深層次的交流前，明喻從沒想過，這個男人竟然會是這樣的性格。
在你與他談話的時候，全場的氣氛會完全被對方掌控，他就是話題的掌控人、氣氛的操控者，他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也明白你心中的一些顧忌、擔憂，他看似隨和親近，但是事實上……
這個男人的笑容卻從來沒有發自內心過。
是的，即使是在說出那句「你想和我合作嗎」的時候，明喻也並沒有從對方的身上看到多少來自於朋友的關懷。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兩人才見過三四次面，就是明喻也沒有把對方看作是朋友過。
明喻有詢問過席擇為什麼想要和自己合作，而席擇的回答則是：「你是我要找的人。」
旁人可能一下還不能明白席擇的意思、甚至會想歪，但是明喻卻是一下子明悟過來。他上輩子見過的設計師太多，也有許多世界知名的設計大師是自己的好友，對於那些設計師來說，擁有一個靈感之源簡直就是他們畢生的追求。
所以說，席擇今天突然一反常態、對自己態度這麼好，完全是因為他想要邀請自己加入他的工作室，成為他的專屬模特。
——這種事情對於任何一個模特來說，都是天大的喜訊，恐怕他們會興奮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感謝上帝自己竟然獲得了席擇的青睞。
但是明喻在了解了席擇的意思后，卻是微笑著拒絕了對方的邀請。
今天晚上，席擇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也猛然間失去了話題的掌握權。
在他的眼中，這個俊秀昳麗的青年沉著冷靜地望著他，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雲淡風輕地說出了「抱歉，我想我們暫時恐怕不適合合作」這樣的話。
那一刻，席擇彷彿見到了在T台上這個少年掌控全場的凌然氣勢。
就像現在一樣，他掌握了兩人間的氣氛，也掌握了自己的情緒。
沉默了片刻后，席擇鄭重認真地凝視著少年的雙眼，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很想和你合作，明喻，我可以給你最高的合同，也可以讓你一步登天，成為未來五年內最炙手可熱的超模。甚至你有極大的可能，能夠超越我。」
在明亮的水晶吊燈下，卻見少年微微一笑，恍若春花開放，讓席擇猛地怔在了原地。直到兩人在咖啡廳的門口即將道別時，剛才那一幕的情景也沒有從席擇的腦海中消去。
「席先生，這條圍巾還是還給你吧，這種太過私密的東西，我不好收著。」
一邊說著，明喻一邊解開圍巾，打算將東西還給席擇。但是下一秒，他的手卻被對方一把握住，明喻詫異地抬首看向對方，只見席擇垂著眸子，低笑道：「送給你了。你今天已經拒絕和我合作了，那麼就別拒絕這個小禮物了。」
明喻微微愣了片刻，接著下意識地問道：「……您的潔癖？」
席擇唇角一勾：「對我的繆斯，我從來沒有潔癖。」
你以為人家明小玉聽了這麼一句撩妹的情話，就會一下子失了心防，乾脆答應了對方的合作請求？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明喻鎮定從容地點點頭，道：「能成為您的繆斯，真是我的榮幸。」
什麼害羞？什麼小鹿亂撞？
那是壓·根·沒·有！
席擇眸子微眯，良久，他伸出右手，道：「重新認識一遍吧。明喻，我是席擇，如果你願意，我想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
聞言，明喻挑起一眉：「從朋友做起？」
席擇：「嗯，暫時從朋友做起，以後……至少終止於最親密的合作關係吧。」
聽著這話，明喻也是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到這個時候，他突然對這個男人有了一種奇怪的好感，大概就是類似於那種「這人其實還挺有意思的」這樣的好感。
於是明喻伸出手，與對方相握，道：「你好，席擇，我是明喻。」
兩人走出咖啡廳的時候，天空中已經不知不覺地飄起了小雪。凝視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席擇彷彿看到了幾片雪花落在了少年的圍巾上，宛若水晶一樣的點綴著。
「拒絕我的理由是……你覺得你肯定能夠超越我？」
「明喻啊……」
「明喻。」
男人漆黑的眸子漸漸暗沉下去，唇角的笑容也慢慢隱去，他神色複雜地望著對方清瘦的背影。注視著少年完全消失在街角后，席擇才閉了閉眸子，接著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