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最後一條蛇
美社莎搖頭,不是否認什麼,他沒聽懂。
能說什麼?美社莎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老妖怪,可惜思想上還沒成精。
今年的慶典註定與眾不同,不再是重複著向蛇神祈求禱告好運的到來,這次的重點更在於祝福這對兒新人,以蛇神的名義。
可惜他們口中的蛇身是永遠不可能祝福祭祀台上的男主角的。
在一系列儀式之後,老祭祀轉過身去慈愛的看著安迪與他的未婚妻,並鄭重的宣佈道:「今晚,我們敬愛的城主之子安迪·沃恩霍滋與他摯愛的女士黛莎·錢寧在蛇神的注目下舉行他們的……」
「看,有個小個子祭祀上台了。」祁安止雙眸滑過一絲淡然,其他人皆往台上看著。
老祭祀察覺到眾人神色不對,話沒說完便轉過身:「嘿!誰准你上來了!?這是哪一隊的人?」
小個子祭祀還沒靠近安迪與黛莎便被人發現不對,他連忙撲上前,祭祀袍下明晃晃的匕首露了出來,動作幅度太大使他的兜帽滑落,失去了掩蓋物,暴露在眾多人目光下的那張臉赫然就是埃文·西塞爾!
安迪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差些就刺傷了黛莎的埃文,他朝那被兩三人摁倒在地的少年發出詢問:「埃文!你要做什麼?」
「蠢貨。」台下混在人群中圍觀的金髮少年輕笑著吐出兩個字,這個問題問的太蠢了,你要幹什麼?他都拿著刀衝上去了,還能是幹什麼?
麥克斯吃著從一邊端來的食物,看得聚精會神:「天吶,這是我這輩子參加的最精彩的慶典。」
「嘿,今年的葡萄酒釀得不錯,要來點嘗嘗看嗎?」多賽卡迪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忽然話鋒一轉:「其實那把匕首挺值錢的,歐列格你確定不拿回來嗎?」
歐列格鄙夷的視線從麥克斯與多賽卡迪身上掃過:「送他了,也得看看他有沒有本事拿在手裡。」
美社莎看了一會兒,發出疑問:「我不懂,他剛剛再往前伸伸手就刺到那個女人了,幹嘛又縮回去了?」
祁安止接過麥克斯遞來的一杯紅酒,拿在手中也並沒有要喝的樣子,就是晃著玩:「因為他的意圖不在殺人,而是想要引起安迪更多的重視,那位小城主就吃這套。」
「誰放他上來的!?」只見法萊恩·沃恩霍滋在眾多人的擁護下走上台,居高臨下的睨著臉被摁在地上都擠得變形了的埃文,「竟敢破壞重要的儀式,把他壓下去,明日處置!」
「父親!別!」安迪咚的一聲跪倒在地,抱住法萊恩的一條腿乞求道:「我已經答應您了跟黛莎結婚,求您放他一馬吧!」
手捧花簇的新娘立刻發覺了不對勁,站在神壇之上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跟我在一起是為了這個男孩?你喜歡的是這個人!?」
「不、不是,我……他是我的朋友,他得了重病需要蛇養草,我……」安迪解釋得亂七八糟,讓聽的人更確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新娘氣憤的將手中的花簇砸到安迪的臉上,貴族小姐自來驕傲,如今出了這場鬧劇自然不可能再繼續這場婚禮。
她不顧他人阻攔一腳踹到了埃文臉上之後提著厚重的裙擺快速離開了神壇,法萊恩氣憤不已,狠狠得給了安迪一巴掌之後也隨之離去,埃文被扒了祭祀的外袍如同棄犬一般拋到了大街上任民眾們議論紛紛。
這一幕太過精彩,連祁安止都止不住為其鼓掌。
可常言道,做人不能太囂張,這邊祁安止還在高高興興的看戲,下一秒周圍忽然出現驚叫聲。
祁安止順著那聲音望去,只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顫抖著手指著自己大叫起來:「蛇怪!蛇怪啊!」
霎時間周圍的人便□□了起來,齊齊向外散開,他周身瞬間變為了真空地帶。
金髮的少年愣了神,沒反應過來,困惑的道:「我?」
老人急得直跺腳:「你後面那個!」
哦。
他這才回過神,回過頭去,美社莎似乎在思考什麼,之後對他道:「哦,他應該是當初去偷我水草的那批人中的其中一個,因為我吃得太飽了所以就沒留他。」
「快跑啊!蛇怪出現了!」老人慌張的大喊,引來了神壇上的祭祀。
老祭祀帶著隊伍擠開人群上前來:「快,快用地獄石!」
在蛇森慶典上拿石頭砸蛇神真的好嗎?你們這群老不死的。
「老爺,你身邊那位真的是……?」多賽卡迪的話音落下,不再多問,從口袋中掏出精緻的小花剪塞到祁安止手中,「您想帶他逃走的話,就帶著這個防身吧,您的姑媽一定會出來指認您與蛇怪為伍的。」
「他可不需要我帶他逃走,這可是我的全部家產,交給你們保管不要弄丟了。」祁安止順手將剪刀放到口袋中,然後將一張紙書塞到了歐列格手裡,一手拉住美社莎的衣袖:「走。」
美社莎還在原地愣了半晌,然後將祁安止一把撈起來:「去森林?」
金髮的少年被帶走了,他激靈的僕人立刻大喊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快追上去!我們家老爺被擄走了!」
就連城主都從人群中擠出來,朝兩人消失的方向大叫:「希爾!都給我進森林裡搜,無論如何把那個男孩給我救回來!」
哦,這場即興表演真棒。
祁安止被那人扛在肩頭,望著身後的人群,在心中默想。
不論如何,這一次都是永別,與這個世界的永別。
他回過頭,望向將他扛在肩膀的人,在口袋中的那隻手緊緊握著花剪,微不可見的顫抖著。
美社莎的移動速度之快是普通的人類永遠無法追趕的,周圍兩邊的景色迅速向後退,從城鎮的街道變換為蔥綠鬱郁。
美社莎帶著祁安止跳入了黑暗的深洞之中,那是那些人永遠不敢踏入的領域——蛇窟。
森林的土壤之下隱藏的天然石宮,落地之後,祁安止被放下了地,他踩在濕滑而又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環顧四周,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髮著暗淡的瑩綠色,有許多蛇類躲藏在各處石縫之間嘶嘶的吐著舌頭,好奇的打量著稀罕的來客。
「那些人不會找到這裡來。」美社莎在附近轉悠了一圈,又回過頭向祁安止道:「這是我以前冬眠的地方,雖然我已經戒掉冬眠很久了,但想起來那依舊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祁安止心不在焉的應道:「嗯……那為什麼不接著冬眠?」
美社莎的目光灼亮:「你要陪我一起冬眠嗎?」
下一秒,祁安止便立刻應允:「好啊。」
那是祁安止第一次見到美社莎明顯得有了鬆動,美如冠玉的面孔驅逐了陰沉之氣,綠綠熒光之中看得有些不真切。
祁安止愣在原地,僵持著抬頭的姿勢:「你笑起來,更好看。」
「你終於能看得出來了?」美社莎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伸手牽過他的手:「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你跟我回家,陪我入眠。跟我來,我們去那邊。」
祁安止感觸著那隻牽著他的冰涼細滑的手,隨著美社莎的力道挪動腳步。
美社莎將他帶到石洞中的水潭邊,水潭中長滿了蛇養草,他選擇在水中進入睡眠,化為巨大的黑蛇,將半邊蛇身乃至蛇尾浸泡在水潭裡,腦袋枕在石岸之上。
祁安止第一次嘗試去吃下美社莎喜歡的那些水生植物,這比蘋果的味道還要好上許多,難怪會成為美社莎的鐘愛。
他是人類並不能像蛇類那樣進入冬眠,醒醒睡睡之間,也不知道過了幾日,大概城中那些人也已經放棄尋找他了。
他的時間不是有限,可不能再拖了,繼續下去只會讓他更不忍心對這條沉眠中的巨蛇下手。
你看,他只是一條蛇,就將他只當成一條蛇,不要去想他是誰,不要去想他是那個人。
就一次,一次不成功,那就放棄。
這一次,也必須成功,他沒有勇氣再來一次。
系統,告訴我蛇膽的位置,我只干這麼一次。
【尊敬的玩家,鑒於您在新手體驗環節當中浪費時間過久,系統決定對您提供一次幫助,但接下來的一切請您親力親為。】
冰涼的提示音消失,取而代之是被水淹沒的蛇身間多出了一圈發光的標記。
在那裡……
白金髮的少年抿緊纖薄的嘴唇,淌下潭水,扶著大蛇的軀幹往那一處靠近。
都說蛇類冷血,可比起美社莎,他才是那條養不熟的冷血動物。
他一手撫上拿到光圈,扭過頭忍住鼻間的酸意,眨了眨眼睛希望能讓眼眶干涉一些。
以往不論他發出什麼聲響都睡得死沉的巨蛇似乎被那輕微的啜泣聲驚醒,蛇身動了動,水墨色的眼睛睜開,彎過上半身將佇立在水中的少年圈住,蛇頭靠近他的側面仔細端詳。
一陣黑色煙霧激起又散去,巨蛇消失不見,水潭之中黑袍男子圈抱著臉色蒼白的少年,附有磁性的聲音低吟著:「不要哭,你不想呆在這裡嗎?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
他抱著那個金髮的男孩走出水潭,祁安止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什麼話都說不出,不停的搖頭。
那道光亮的標記還在,就在美社莎的腰間,只有祁安止能夠看到。
「別哭,我不知道要怎麼做。」美社莎手足無措的將他放下,想不到是什麼原因讓他不開心,只能胡亂的猜測,「你不喜歡吃這些水草?我幫你找其他的食物來。」
祁安止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貼到美社莎的身前,額頭剛好抵住對方硬實的胸脯,原本清脆的少年音此刻夾雜了些嘶啞:「我告訴過你,你會很難過……不準喜歡我,不要原諒,你得……恨我。」
美社莎摸不著頭腦,他一手繞到少年身後輕拍著安撫,可一眨眼過後,腰間一涼,刺痛感與撕裂聲接踵而至。
他愣了神,吃驚的低下頭看去,那隻透白纖細的手握著精緻漂亮的小花剪,扎入了他的身體,並拉出一道長長的深痕。
祁安止垂著頭不敢去看美社莎此刻的表情,用刀子捅入美社莎不同於任何一場手術的感覺,他曾經只執刀救人,這一刀下去卻是在要美社莎的性命。
他真希望自己被美社莎一把拍死,可那個人此刻卻完全愣住,一動也不動,直到他將那個東西從他身體內挖出,才崩裂了神情。
手間沾滿了黏膩的血液,那顆膽被他輕握在手,祁安止晃著兩步後退與美社莎拉開距離。
那個在他印象中永遠不敗的神蛇此刻已經跪倒在地,接著整個人都倒下。
「你說過失去蛇膽的蛇就會死去。」祁安止站在那裡,故作出鎮靜的表情,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在石面上瀕死掙扎的人,「你恨我吧。」
墨譚一樣漆黑的眼中,所有的深情都轉換為深深的恨意,美社莎奮力朝他伸出手,艱難的拖動著身體想要爬過去。
【恭喜玩家,成功獲得任務所需物『某蛇的膽』,物品已收入至儲物格,體驗環節已結束,五秒之後開啟傳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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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詛咒你。」生命力迅速流失之間,美社莎終於觸碰到了他,一隻手死死得抓住了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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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來襲,灰黑色的蛇紋印跡閃現在金髮少年的鎖/骨處,在那雙寶石綠的眼睛失去了神識之後,那印跡也隨之不見。
身著華服的小少爺癱倒在地,被身邊的黑袍人用最後的力量拉去,壓倒在身/下。
沉睡,黑髮黑眼的青年不甘的闔上眼睛。
愛斯卡娃家年輕的掌權者與他那條心愛的大蛇緊偎著陷入了不醒的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