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Chapterid 125

狄亞不是不會轉圜，但是他永遠不會在酒的問題上撒謊。

全場寂靜了一段時間，坐在狄亞旁邊發問的那個人直接愣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原是想借這個諷刺一下狄亞沒見過世面上不了檯面，如今連他自己都不好下台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他震驚之後馬上反應過來，「我家好心好意宴請你，你就是這種態度！」

狄亞倒是很平靜，開口解釋道：「宴席不錯，但你要說這酒，就實在一般——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你知道就這麼小小一瓶酒，在外面要賣多少錢么？而且這還不是有錢就能買的到的，是真正的有價無市，你倒好，一點也不識貨！」

「你光會拿錢來衡量酒的品質，不覺得自己即庸俗又淺薄么？」狄亞面不改色，又舉起酒杯搖晃了一下，「這酒名叫帝光，而且是三十年份的帝光，出自銘酒庄。帝光這個系列一直在紅酒裡面很有名氣，風味也不錯。而三十年份的帝光是這個系列之中最負盛名的，向來受到上層人士的追捧，一瓶難求。」

「你既然知道，那……」

「聽我說完，」狄亞斜了他一眼，「但三十年份的帝光之所以受到追捧，並不是因為它有多好喝，只是剛巧那年銘酒庄受災，起了大火，一連燒掉了好幾個倉庫，那一年出產的帝光數量比平時年份的少百分之七十，因為數量少了，滿足不了需求，所以一上市就被哄搶，價錢越炒越高，也越來越多的人趨之若鶩，到後面目的已經變了，其實很多人搶這一瓶酒，不是為了喝，就是為了收藏著彰顯自己的地位擺擺闊氣而已。帝光整個系列在紅酒裡面都算不上頂級，在銘酒庄也算不得主打款或珍藏款，特別是這瓶帝光三十年——據我所知，那年葡萄長地不是特別好，帝光的質量也受到影響。若論品質，是純粹的浪得虛名，所以我說它一般，也不為過。」

狄亞一番話說出來，席間人的臉色各異，反倒是坐在主座的老家主臉色沒什麼變化，只是聽完之後，鬍子微微動了一動。

「我看這位小朋友，確實比我們博聞許多，這一番話講的，都顯得我們林歇家怠慢了，」坐在斜對面的一個男人發話，長地倒挺正，只是說出來的話挺尖酸刻薄。

狄亞看著這一堆人，既不知道名字也認不清臉，反正他也不想認，為了區分，在心裡默默地把一開始給他使絆子的大嬸命名為尖酸一號，坐在他身邊的為尖酸二號，這位就是尖酸三號。

這些人哪，又要給他挖坑，又不願意讓人說實話，說了實話還要生氣，狄亞原就想安安靜靜吃餐飯，大家都好，不是嗎？

阿波羅這時候開口了：「小叔叔不必這麼說，只是狄亞在酒方面有些研究而已。」

「有些研究？」對面尖酸三號笑起來，「那肯定能拿出比這帝光三十年更好的酒了。」

狄亞還真有，他朝阿波羅遞了個眼神。

「狄亞倒真是在來之前就準備了給大家的酒，」阿波羅道，「不如一起嘗嘗看？」

那人還想說什麼，老家主卻在這時候發話了：「拿來試試吧。」

狄亞點了點頭，然後叫了傭人過來，遞給她一瓶酒，讓她先去醒酒。

聯邦也有空間壓縮技術，雖塞不了什麼大物件，但是放瓶酒卻是夠的，所以狄亞直接從身上掏瓶酒出來的動作也沒人覺得奇怪。

雖然他遞酒給傭人的那個動作比較快，但是席間卻還是有人能看清楚他拿出來的酒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林歇家識貨的人還是不少，其中就包括坐在首座的老爺子。

「鎏金？」他仔細打量了一下，而後居然微微笑了起來，「我真是好久都未見到這酒了……」

那獨特而富有美感的瓶身，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什麼啊，」尖酸二號坐在狄亞旁邊，自然能看得到他拿出的酒的樣子，竟還不死心地出言諷刺，「聽都沒沒聽說過的牌子，拿出來糊弄人的么？」

「不識貨就閉嘴，」老爺子一聽這話竟生氣了，聲音都大了起來，「在客人面前丟一次臉還不夠么？」

坐在老爺子身邊的有個小女孩，看著不過十二三歲左右，一直以來都沒說話，也沒看過狄亞一眼，這時候卻開口了，聲音細細軟軟的，像一樣：「爺爺不生氣，剛剛我也看了那酒，但年紀小，未認出來，但看著那瓶子設計獨特，瓶身上竟然還畫著聯邦的徽，恐怕也並非凡品，爺爺能和我們說說么？」

這一句話也算是幫了狄亞一把，她話音一落，狄亞就不由得偏頭看了她一眼。

老爺子一聽這話，竟也點頭答應。他在看到那瓶酒之後情緒就有些波動，一開口就彷彿陷入回憶一般：「你看的沒錯，瓶身上是畫著代表聯邦的徽，這世上，唯有鎏金這一種酒能有這種殊榮。

連我都很久沒有見過鎏金了，這種酒，可能翻遍月穹窿也翻不出一瓶來。這種酒離你們這代有些遙遠，它是在三百年前出現的，聯邦剛剛完成整合，那是聯邦大一統時期的開始，新的版圖已經畫好。總理，以及當時的軍部司令，站在行政部頂樓，通過星域網，邀請全聯邦的人名舉杯同慶迎接未來，他們的杯子里倒的就是鎏金酒。

鎏金這種酒是聯邦當時最好的酒廠用最好的材料所釀造的，它出庫那天，剛好舉國大慶，總理特意在瓶身上刻上聯邦新的徽標，代表這一個時代的開啟。這酒不多，數量不過百瓶，又有百分之八十在慶功宴上喝掉了，每一個喝過它的人，都盛讚它舉世無雙。剩下的十幾瓶在慶典結束后就被各家瓜分珍藏。也是奇怪，往後那家酒廠就再也沒釀出當時鎏金的味道了，這十幾瓶也就是成了絕唱。

我年輕時，軍部有些艱難，英雄的老一輩逐漸退隱，我們這幾個小的，又沒經歷過什麼大事情，行為又魯莽自大，難堪大任，於是幾個前輩為了軍部不會後繼無人，設計各種難題磨鍊我們，硬生生磨鍊了幾年才把我們幾個磨鍊成才。而後就是軍部大換血，我接任了七區指揮官的職位，任命典禮一完，退任的老軍部部長他們就把我們這幾個叫過去，開了一瓶鎏金，一邊流淚一邊和我們說，他們真的老了，往後就是我們的時代了。

後來我又有許多經歷，退軍部，接任家主什麼的，但那一瓶鎏金的味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其實這故事狄亞也是第一次聽，他知道這酒上面有聯邦的標，想也知道意義深刻，而且確實味道也不錯，碾壓之前的帝光，於是就拿出來了，沒想到還能有這樣一段。

也算是歪打正著，對林歇這樣的家族來講，喝這酒總有些特殊的含義，特別是對於有回憶的老爺子。

說話間，鎏金酒就醒好了，老爺子臉上竟有幾分迫不及待，深紅色的酒液倒進水晶高腳杯里，宛若一塊微微晃動的紅寶石，他靠近杯口輕輕聞了一口，連情緒都不再控制了，哈哈大笑起來。

「沒錯，沒錯，這就是鎏金！」

鎏金這種酒，只要保存得當，年份越久越好喝，三百多年的鎏金，連狄亞喝了都覺得驚艷。

這瓶酒一出來，席間總算沒有人再來惹狄亞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家主這副樣子，興奮到連表情也不再掩飾。

一餐磕磕絆絆的午飯總算吃完了，狄亞內心舒了一口氣，打算趕緊走，但卻被傭人叫住了。

「留步，家主請您上去坐坐。」

狄亞轉頭看了一眼阿波羅，阿波羅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沒事，去吧，他心情很好的時候不會難為你的。」

於是狄亞就去了，傭人帶他在書房坐著，狄亞等了一會兒，就聽到門外拐杖敲地的聲音。

他推門進來，揮退傭人，看著狄亞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孩子，倒也有幾分意思。」

「您不嫌我說話直，落了林歇家的面子么？」

老家主坐下來，擺了擺手，道：「林歇家的面子那就是一瓶酒能落下來的？況且我本來就不喜歡那酒，前些年有人送了幾瓶，廚房那邊剛好現在挑出來而已，不好喝還不讓人說么？」

狄亞一聽這話，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老爺子私底下性子直，遇事情也不矯情，倒是挺合他的胃口。

「不過我奇怪的是，那瓶鎏金你是怎麼得來的？」

狄亞答道：「朋友送的，難得您喜歡。」

老爺子一聽這話，就不再對來源追蹤下去。當年能分到鎏金酒的人身份非富即貴，林歇家當時都沒搶到一瓶，狄亞的這位「朋友」極有可能也不是普通人，而且還能把這麼珍貴的東西送給狄亞，恐怕關係也不一般。

看來，這人也沒自己想象地那麼簡單。

不過也是，阿波羅看上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普普通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