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id007
夏奇瞪了他一眼，對這人說好不開玩笑又出爾反爾的行為有點生氣。狄亞卻沒有理他，舉起杯子又抿一口。這次路漾沒有騙他，他嘗到的下面那層溫和的酒液。
這杯酒其實是很用心思的，細嘗起來至少有四種材料的混合，但是並不覺得味道很雜亂，他第一口沒嘗出來，這裡面還有一種花香味，只是很淡，估計加的量也很少，花香和酒香混在一起難以察覺，但是出乎意料地回味悠長。狄亞也知道酒帶花香味，釀的時候會用花當輔料，他之前也嘗過一種，但是有個明顯的問題，花香太浮了，味道也很浮，遠遠達不到他期待的那種醇厚的口感，但這裡加的那種帶著花香味的酒，卻比另外幾種更帶一種綿長感。
讓他驚喜的酒。
那一杯酒量不大，他幾口就喝完了，對他來說遠遠不夠，混合的那幾種酒里無疑是帶著花香味的那種讓他印象深刻，也質量最好。
「這是混合酒，」他把空掉的酒杯往路漾那個角度推了推，眼神晶亮，這大概是他遇上好酒的時候必有的表情，「能不能告訴我，這裡面帶花香的是哪一種酒？」
這回輪到路漾驚訝了。
「你能喝出這裡面帶花香的那種酒？」
「可以，不過很淡，」狄亞回味了一下，「不過恰到好處，花香太濃反而不好，會蓋過酒香的。」
他能感受到屬於酒神的力量在日漸改造屬於狄亞的身體，不僅僅是改造他孱弱的體質，而是讓這具身體越來越像原來的酒神狄俄尼索斯，至少原來的狄亞，連個酒星子都沒沾過，他根本不會有這樣的酒量，也不會有如此靈敏的舌頭和鼻子能夠把酒分辨地如此清楚。
路漾的臉色變得怪怪的，他開始篤定自己想地沒錯，這小孩並不是第一次喝酒，甚至，還對酒頗有點研究。
那種帶花香的酒自己根本沒有用多少，小手指樣的杯子只量了四分之一放進去，這酒味道清淡，花香也很淡，一般人根本喝不出來的，第一次來酒吧的狄亞是對酒有多高的敏感度才能把這味道辨別出來？
「那種酒叫攬香，」路漾打量狄亞一會兒，眼神依舊古怪。最後還是低下頭在柜子里找了找，找出來一個小小的透明的酒瓶子，裡面還剩下約五分之一的酒，這種酒是透明的，和水一樣的顏色，
「製作手法很巧，攬風樹開花的時候，農場里會把攬風花摘掉一部分保存，另一部分花朵枯萎墜落然後結出果實，用果實釀酒，日後再加工的時候，在酒液蒸餾經過冷卻槽前段時，把花放進去，酒經過就會把香味帶走。大約只有攬風樹這麼釀酒，但並不僅僅是為了取香而已，攬風花不能直接塞進酒桶里長時間釀造，但是花朵里的一些元素，會讓經過的攬風酒液變得更加香醇。攬風果本身並不好吃，這是一種專門用來釀酒的果子，攬香是攬風酒生產區一個非常有名的牌子，它生產最好的攬風酒。」
路漾打開蓋子，把剩下的酒都倒在杯子里，但是酒很少了，只裝滿了杯子的一半。
「剛剛那杯酒，攬香並沒有多放，它帶著點後勁，很容易醉，不過我現在覺得，對於你來說，估計也算不得什麼了。」他把酒杯遞給狄亞，「嘗嘗看，這種酒單喝也很好喝。」
本來喝酒的時候是不會和客人解釋酒是怎麼做的，這很啰嗦也沒有必要，不過路漾看著狄亞那雙晶亮亮的眼睛的時候，心裡想著應該要給他說說，於是就下意識這麼講了。
狄亞把一口酒含在自己嘴裡，酒液包裹著他的味蕾，那種花香混合酒香的味道更濃。攬香是很有意思的一種酒，釀造過程不僅僅用了果子，也用了花朵，喝著它的時候，彷彿把一株植物落花結果的一生含在唇里，難怪他覺得這酒醇厚，那是攬風樹飽滿的一個輪迴。
「很好喝，」狄亞道，皺了皺眉頭，「但是喝出了一點苦味。」
「那就對了，」路漾笑道，「正宗的攬香酒都帶著點苦味，這種苦味是沒有辦法去掉的，所以很多時候我們用攬香來調酒，用其他酒的甜味把苦味蓋過去，不過我覺得——」
他輕笑起來，把狄亞那杯剩了一個杯底的攬香拿過來飲而盡。
「其實沒必要把苦味遮掉，攬風酒的韻味，其實就在於那一點苦味啊。」
狄亞也這麼覺得，他咂了咂嘴，表示自己沒有喝夠，攬香醇厚，後勁裡帶著互相雜糅的花香和清甜酒香，把他的酒癮全都勾起來了。
帶狄亞來的夏奇也就稍微靠譜那麼一陣，在狄亞和路漾聊天的檔口，他似乎被熟人叫走了，在遠一點的地方背對著他們聊天。
「夏奇最近喜歡上一個姑娘，」路漾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笑著和他八卦，「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很可愛的，最近在酒吧打工，夏奇就三天兩頭往這裡跑，這時候估計也是吧，也就忘了你了。」
狄亞「哦」一聲，心想著員工終身幸福大事自己確實不該跑過去當電燈泡，路漾就接著開口了：「吶，反正現在夏奇也沒有空照顧你，柜子里的攬香也喝完了，我估計你這個小酒鬼也沒有喝夠，想和我去酒窖看看么？那裡存了五十箱攬香。哦，還有一些不會在酒單上出現的酒——我發誓你會喜歡的。」
狄亞覺得路漾在講這句話的時候，狐狸眼眨一眨，那裡面閃著不明的光芒，他這副樣子很像怪叔叔騙小孩。可惜狄亞不是小孩，他是酒鬼，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必然會跟上去。
夏奇絲毫不知道自家小老闆自願被拐走了，在他印象里，路漾這個人，雖然平時很喜歡開玩笑，但是總體來講還是靠譜的，所以他剛剛離開了一下也沒有太擔心，但是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幾乎被嚇掉了一身冷汗。
吧台空蕩蕩的，沒有路漾，也沒有狄亞了。
狄亞如今正扶著牆壁往下走，他進酒吧的時候，原以為這裡只有三層，但實際上不是的，最底下，還有一層是酒窖，這裡的通道很窄，頭頂上吊著造型復古的燈，散發出昏黃的燈光，照亮了腳下的樓梯。
在狹窄的地方應該是感到害怕的，況且眼前帶路的人還是自己剛剛認識不到二十分鐘打扮長相都很奇怪的人，不過，鼻子尖飄過越來越重的酒香讓他足以忽略一切東西。樓梯走到盡頭是個小圓門，狄亞第一次在這地方看見有人還在用金屬鑰匙，可是路漾手裡就拿著一把，他把門上的鎖頭打開，那鎖頭有點舊了，鑰匙和鎖敲擊著，發出悶悶的聲響。
那小圓門露出一條縫，狄亞覺得自己像條魚一樣溜了進去，然後路漾迅速「咔」地一聲把門關上，他這個動作做得頗為小氣，好像怕其他人進來，也怕裡面東西會長出腿跑出去一樣。
狄亞在進門站在那裡老半天沒有動，他進去之後看著裡面的場景，才知道路漾那個動作是多麼合情合理，深覺得如果自己也有這樣一個酒窖，關門的動作會比路漾還小氣兮兮一百倍。
一架一架的酒櫃延伸過去，一眼看不到頭，色澤材料不同的木桶，或是木箱，或直接是透明的玻璃瓶子裝著的酒，不知道有多少品種，散發出同樣誘人的醇香味道。狄亞站在這裡，心裡帶著那種一鋤頭下去挖到金子的難以言喻的心情，他大概得花點心思來壓制腦子裡沸騰的陰暗面，才能抑制住自己殺人奪寶的不良念頭。
「酒窖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啊，」路漾領著他往前走，兩個人都走得很慢，這樣更方便狄亞把架子上的酒都看個清楚，他講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感慨，「我很久都沒有帶人進來過了。」
酒窖里確實沒有人，有的只是滿地跑的機器人，這種機器人能展出很長的機械臂來取架子最上面的酒，開各式各樣酒塞的動作也很熟練，上層酒吧儲酒不夠的時候，服務員用個人智腦下單，然後機器人取酒裝好，通過管道往上運，這樣的流程方便快捷也容易記錄，於是，真人下酒窖也沒有必要了。
一個矮胖矮胖的機器人正滾著輪子從狄亞腳邊溜過去，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極為智能地審視了路漾一下，然後就看到它那小小的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個諂媚的機械錶情，下面一句話：「老闆，晚上好！」
路漾看見了，回頭對它笑笑，回到：「晚上好。」
機器人樂顛顛地走了，走的時候還多看了狄亞一眼。
「……你是老闆？」
「怎麼？很驚訝？」
「夏奇沒說，不過剛剛也猜到了，」狄亞眨了眨眼睛，「畢竟有酒窖鑰匙的，也不可能是普通服務生啊。」
他心裡還有句話還沒說出來，要不是老闆，酒吧也不可能找這麼一個隨隨便便不修邊幅的員工，不怕趕客？不過鑒於路漾手裡握著酒窖的鑰匙，他現在就算穿乞丐裝在狄亞心裡也是散發著金光的，以上的話，估計要在他心裡爛了一輩子的。
路漾這個人其實也挺奇怪的，自己不過和他見第一面，要說特別吧，也算不上哪裡特別，僅僅在酒這方面的話，只相處那麼幾分鐘，能看出什麼呢？路漾在這地方看過形形色色的人，怎麼偏帶著自己下酒窖呢？
狄亞心裡有疑惑，但是沒問出來，一來走都走到這地步了，他也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二來，路漾眼裡沒什麼壞心思，想也知道，他一個小孩子錢也不多，別人能從他身上圖什麼？三來，他這時候也沒時間問了。
因為儲存攬香酒的地方已經到了，他瞬間一點其他心思都沒有了。
路漾不誇張，說了五十箱一箱都沒有少，木質的箱子整整齊齊摞在那裡，機器人伸展出自己的長臂，開箱，取酒，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