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鐵血飛鷹莫爭鋒,魔犬索魂難脫生
一彎殘月升入西天,撒下一片鋪滿大地的慘淡蒼白。月光透過落盡殘葉的光禿禿的樹冠,在遍布路旁的零落殘屍上映出一塊塊班駁的光影,與一片片已漸漸乾涸的血漬交繪成一幅凄慘恐怖如修羅地獄的陰森畫卷。
幢幢黑影幽靈般從密林中現身,在這片日間經歷了一場慘烈屠殺的場所細細地巡視一周,其中一條黑影向著自出場后便一直佇立路邊的挺拔身影躬身道:「稟家主,所有車輛上的貨物完好無損,但那藏在旗杆中的暗花卻不見了,看來魚兒已經將餌吞了。此外路邊的屍首也已核實完畢,黑虎幫一方連同『山海夜叉』齊桓在內一百二十一人的屍體盡數在此,一個不少。那『流風盜』當真好辣的手段,竟將黑虎幫這批戰力不俗的的精銳幫眾屠個乾淨,連號稱『幽燕雙傑』的齊桓都折在此處!」聲音中猶帶三分稚嫩,在淡淡的月光下隱約可見這身處屍堆面不改色的人物竟只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
「黑虎幫近年來順風順水,過慣了安逸日子,尤其是隨著『虎煞』齊東嶽將權利逐漸轉交給兒子齊桓之後,大批新血的輸入使黑虎幫再不復創業之時刀頭舔血的悍猛凶性。這隻爪鈍牙禿的病虎遇上出身軍伍、行事只計結果絕不遵循所謂江湖規矩的『流風盜』,落此下場亦在情理之中。何況那什麼『幽燕雙傑』的名號只不過是齊桓硬往自己臉上貼金罷了。」秦瓊淡然地搖頭哂笑,油然答道。今夜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上半身額外加穿一件黑色的緊身皮質坎肩,襯得雄偉的身軀越發的挺拔頎長。在他的腰間扎著一條手掌寬的精緻犀牛皮腰帶,左側並排懸挂一長一短兩個細長的皮套,頂端露出一對隱現一圈圈細密螺紋、末端扁平如錘的圓柱形手柄。
「不知全三他們找到了地頭沒有?」秦瓊抬頭看看天邊的殘月,約略地估摸一下時間,隨口問道。
那少年信心十足的答道:「家主爺您儘管放心,全三身邊的那蠻子玩鷹的手段的確高明,何況還有全老大的暗中照拂,保證可以順藤摸瓜挖出『流風盜』的老巢。家主爺今次的算計可說妙極,不僅釣出了『流風盜』這條大魚,還借勢狠狠教訓了強橫霸道的『黑虎幫』,一箭雙鵰,高明之至。」
秦瓊冷笑道:「『流風盜』劫我財貨,殺我兄弟固是該死。那『黑虎幫』自恃為幽燕一帶的地頭蛇,竟欲強佔我『四海聚』分院五成紅利,真當我秦某人是泥捏的不成?實是不知死活之至!」旋又掃了面前少年一眼,笑罵道:「鐵鷹,你小子近來似乎特別愛拍爺的馬屁,有這份心思不如多去練練手底的功夫,也省得在每月與地犬小組的比武時次次落敗,被你天鷹小組的弟兄埋怨不停。」
那喚做鐵鷹的少年老臉一紅,顧左右而言他地岔開話題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招呼大家動身!」一道煙地去了。
不多時,十二個少年筆直的在秦瓊面前站了一列,他們人人一身與秦瓊樣式相同的穿著,只是在腰間佩帶的卻是長刀短匕,此外每個人坎肩的胸口部位均繪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飛鷹圖案。
十二人站定后,整齊劃一地舉右拳捶擊胸口的飛鷹圖案為禮,右首一人道:「稟家主,天鷹小組十二人集合完畢,請指示!」聲音雖刻意壓低,卻是字字清晰入耳,乾脆利落不帶半分含糊。
「稍息!」秦瓊亦捶胸回禮,看著面前這一隊雖然裝備遠顯遜色,但其驚人的戰鬥力即使較之前世所統領的A大隊那群專為殺人而生的戰鬥機器亦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少年戰士,縱使以他兩世為人的心機城府,心中也不自覺的泛起些許自得。
「天鷹」「地犬」是秦瓊手中掌握的最核心的王牌戰力。從六年前開始,他有計劃地從各地收留了數批年在十二三歲的孤兒——這個亂世方終治世未艾的時代為他這一計劃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在依照他制訂的考核標準進行了嚴格的篩選后,將其中最出色的二十五人送到了齊州城外秘密購置的一處莊園,由他親自訓練教導。數年下來,秦瓊已將自己前世今生的武學戰技傾囊相授,終於造就了「天鷹」「地犬」這兩支人數雖少,卻被他視為關鍵時刻用做扭轉大局的殺手鐧的精銳強兵。
「天鷹」「地犬」這兩個小隊各有所長:「天鷹」小組的十二人個個擁有一身超凡脫俗的武藝,最擅正面作戰殺敵,秦瓊分以「金、銀、銅、鐵、玄、赤、青、藍、紫、碧、黃、雪」十二色為其命名,將其作為自己的貼身護衛;「地犬」小組的十三人若論及個人戰力或許稍有遜色,卻是最擅長暗殺突襲、追蹤覓跡、偽裝刺探的手段,專司為秦瓊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件,十三人皆以「全」為姓,依年齡按一至十三的數字命名。
「注意隱蔽,小心跟上!」秦瓊簡短下令,一行十三人轉身疾行鑽入密林深處,轉眼間已消失在重重林木之間。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秦瓊一行十三人在經過將近一夜穿林越澗的疾行之後,眼前豁然開朗。在三面環山、方圓數百丈的一片平地處,一座方方正正的小型營寨赫然在目。但見此營規模雖小,卻布置得頭頭是道:面向山口的營寨兩角各搭建了一座高聳的望塔,兩塔上均有一人手持強弩小心警戒;用以建成圍柵的高達丈半的碗口粗原木頂端削尖后又用火烤過,鋒利堪比矛戟;緊掩的營門外,高懸六盞巨大的風燈,兩側各有兩名守衛抱槍佇立,儘管此時已近黎明,正是常人精神最易鬆懈疲倦的時候,但這四人卻是精神十足、一絲不苟地執行著警戒的職責,全不顯半分懈怠,似是受過極為嚴格的訓練。
伏在距營門百多丈的草叢中,鐵鷹悄聲在秦瓊耳邊道:「家主爺,看來這『流風盜』雖落草多年倒也並沒有完全墮落為烏合之眾,只看這四名守衛,便可知道他們平日定是仍依軍中之法治兵安營。」
秦瓊點頭道:「為剿殺『流風盜』,單家兄弟調動的五方綠林道人馬不下數千,卻仍被他們安然脫身。能做到這一步,『流風盜』自有其一套獨到的本事,只可惜……」
「只可惜他們千不該萬不該選擇了做家主爺您的敵人,任他『流風盜』奸狡如狐、貪暴如狼,總歸逃不出家主爺您的算計掌握!」介面答話的赫然竟是在戰場上神秘失蹤的王思安,他此時的穿戴裝備與十二飛鷹無異,只是胸口處的圖案換成了一隻猙獰詭異、栩栩如生的三頭地獄魔犬,顯示著他「地犬」小組一員的身份——這個圖騰自然也是出自秦瓊的超時代創意。那靺鞨人阿魯仍然緊跟在他的身邊,只不過此時他的手臂上架了一隻通體雪白、爪牙如玉的神俊雄鷹。
這次為挖出「流風盜」老巢,一雪前恥兼斬草除根,秦瓊定下巧計,先是在幽州假託商旅之名重金誘使曾企圖染指「四海聚」幽州分院利益的「黑虎幫」押運貨物,又設法將消息傳「流風盜」誘之現形,這所謂的「王思安」其實正是「地犬」小組的全三。先前在「流風盜」出手的同時,全三便趁著混亂幹掉了身邊的幾個「黑虎幫」幫眾,與阿魯潛藏在暗處,而後便是一路跟蹤並給秦瓊等人留下暗記。雖然「流風盜」行事小心謹慎,卻也難逃阿魯這黑水靺鞨一族中最出色獵手親自調教出來的這隻獵鷹的明辨秋毫的利目。
便在此刻,忽見那營門半開,有一人施施然走出。看此人穿了一件華麗得幾乎庸俗的長袍,年紀不大卻生得富態非常,一張滾圓的胖臉上洋溢著讓人難以控制地生出幾份親近的和善笑容。
「王少爺,您這麼早起身?」營門的一名守衛問道。
「四位兄弟辛苦。」那胖子先向四人問候后,懶懶地打個哈欠苦笑著解釋道,「沒辦法,我這人就是這個毛病,一旦換個環境就要睡不好,索性就起來走一走。」
另一個守衛似是與他混得極熟,打趣道:「我看王大少您怕是因為少了家中的嬌妻美妾,孤枕難眠才是真的。」
胖子哈哈一笑,人已走到右側兩名守衛身邊,那笑得眯成了一條細線的目中驀然掠過一絲令人心悸的寒芒,右手看似不經意地一揮,兩名守衛的笑聲戛然而止,目中充滿了迷茫與不可思議的神色。右頸處各現出一條血線並迅速擴大,「噗」的噴出一團血霧。
「你……」在左側兩名守衛一呆的瞬間,胖子右手一甩,一柄猶自淌著血滴的輕薄如紙的小巧雙刃匕首化做一道銀色閃電劃破虛空,精準無比地沒如一人咽喉要害。同時臃腫笨重的身軀完全違背常理地撲到另一人頭頂,輕捷兇猛得如一頭獵豹,一雙肥厚的大手抱住那人頭顱運勁一擰,「咔」的將對方頸椎生生折斷。
幾乎在這異變發生的同時,兩枝通體漆成黑色的純鋼弩矢自百多步外的草叢中飛出,準確地貫穿了兩座望塔上守衛的咽喉。
秦瓊長身而起,飛快地奔至營門處,身後緊隨著全三、阿魯及「天鷹」小組共十四人。
那胖子收斂笑容,筆直挺立握右拳捶胸為禮,壓低聲線肅然道:「全一見過家主!」此人赫然竟是位列「地犬」小組之首的全一!
秦瓊微笑著在這得力屬下的肩頭拍了一掌,低聲贊道:「全一,做得好!此次若能將『流風盜』一舉全殲,你當居首功。先來說說裡面的情況。」
全一滾圓的臉龐上恢復了貌似絕無危害的笑容,低聲答道:「昨晚屬下借慶功名義誘他們飲酒直至深夜,除了這六名守衛,連那八鬼騎都沉睡未醒,可說生死全憑家主處置,不知您……」
秦瓊面無表情地冷冷道:「江湖鐵律,血債血償!除那『流風八鬼騎』我另有用處可留下一二,余者你帶大家去盡數料理掉便是!」
「屬下領命!」全一目中現出對鮮血和殺戮的渴望,興奮地舔一舔嘴唇,將手一招率先投入營內,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秦瓊傾數年之力精心打造這批專為戰鬥而生的機器將它們的爪牙初次展現在世人面前。
[注]
「鷹犬」,獵人馴養的鷹與獵犬,古時以「鷹犬之用」(起到鷹犬的作用)表示為君主盡忠,不含貶義。出自《後漢書·陳龜傳》:「臣龜蒙恩累世,馳騁邊垂,雖展鷹犬之用,頓斃胡虜之庭,魂骸不返,薦享狐狸,猶無以塞厚責,荅萬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