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把酒論雄誰敵手,中原得鹿豈由天
身為地主,秦瓊自然要為李靖和紅拂女的婚事盡一份心力。因此他特意命人火速將「四海聚」最稱豪華的「天字第一號」客房精心布置一番,以作為兩人的新房。
一對熊熊燃燒的龍鳳紅燭將新房照得通明,面對著如花玉人的李靖卻緊鎖雙眉,似有滿腹的心事。
見他如此,紅拂秀眉一豎,怫然不悅道:「今日本是你我大喜之日,李郎你卻為何這般神情?莫不是心中實則對這樁婚事有所不滿?若是如此,那……」
「紅拂你怎會生出如此想法?我李靖對你的一番情意天日可表,難道你至今還不清楚嗎?」見愛侶生出誤解,李靖急忙拋開心事,將玉人的一雙纖纖素手握於虎掌之中,表白心跡道。
紅拂本非世俗女子,只是因對李靖用情太深才不由自主地患得患失起來。聞聽性格一向深沉內斂的愛郎坦露心意,不由地雙頰飛紅,垂首小聲問道:「那你剛才那般的……」
李靖苦笑解釋道:「你不要多想,剛剛我是因外面的兩位而頗感苦惱。」
「三哥和叔寶?」紅拂不解。
李靖嘆息道:「以我開來,三哥和叔寶賢弟都是胸懷大志之人。恐怕我等這番遇合卻非天意,三哥固是特意尋來,而回想起來,我能住進這『四海聚』,應當也是叔寶賢弟盡心安排的結果。他們之所以如此,應當是為了我這一身所學,欲將我收歸旗下。但一日未得明主,李靖這身文才武藝又豈肯輕易售出?只怕我卻是要辜負他們兩位的一番盛情了!」
紅拂問道:「但李郎又怎能確定三哥和叔寶都非你所尋的明主呢?」
李靖道:「入京前我曾到終南山拜訪素有『鬼算』之稱的袁天罡道長,他言道太原分野有奇氣,成五彩,為龍虎之象,當有王者興於彼。但那太原留守、唐公李淵我也曾見過,其人雖有才略抱負,惜乎為人有些優柔寡斷,算不得明主。故此並未留意。但現在細思起來,袁道長所指的卻可能是李淵次子李世民。聽聞其於李家的武功縣別館降生之日,就有雙龍(注意,古人說龍,實際上說的是蛇,迷信的說法認為是吉兆)於產房外徘徊。出世後有異人對李淵言道此子頭角崢嶸,他日必可濟世安民,李淵遂為之取『世民』二字為名。當年與我相見時他還只有十來歲,其言談舉止已大是不俗。我在太原有一摯友劉文靜,素於此子交好。日前他曾來信盛讚此子年紀雖少,然聰明神武、屈己下人、恭儉節用、寬厚愛民,日後必成大業。我已有心近日便啟程前往太原一見,只是尚未及與你說罷了。」
「李郎既有此想法,何不向三哥與叔寶名言,我看他二人都是光明磊落的豪傑,應當不會強人所難罷?」紅拂柔聲勸慰道。
李靖搖頭:「三哥倒還罷了,但叔寶……我自負雙目善識天下人物,對於他卻總如霧裡觀花,難知深淺,只恐他不會任我們就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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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靖與紅拂洞房花燭、說不盡的柔情蜜意之時,秦瓊與張烈卻仍在對坐暢飲。
張烈本為揚州專事海外貿易的巨賈首富張季齡之子,少時從師於江湖異人崑崙奴,學得文韜武略與一身武藝。藝成下山後,張烈因見楊堅晚年漸趨昏聵,朝廷上小人當道,以楊素為首的一般佞臣弄權,將一個剛剛穩定的江山攪得又現動蕩之象,心中便萌出問鼎之志。憑著家中的敵國之富,這些年來他行走天下網羅人才,經營下一份不小的基業。如今他是潛龍於淵,只待翌日時機到來,便要興兵圖取天下。此番他來長安時偶遇李靖,暗中觀察後為其高才傾服,本意尋機結交招攬,卻不防半路殺出個秦叔寶。
他在江湖上也曾聽過「小孟嘗」秦瓊的名頭,本以為他至多是一個如前代彭越、英布一類的豪傑。今日一見,卻敏銳地覺察到其一言一行莫不含有深意,竟是個胸懷大志、心思深沉的梟雄人物。當下一面飲酒,一面卻在盤算如何以言語挑之,探一探他的底細。
打定主意后,張烈舉杯致意,笑道:「愚兄素聞叔寶好客之名,人都說你『小孟嘗』交友滿天下,想必定是熟知天下英雄,何妨為愚兄介紹一二以祝酒興!」
秦瓊悠然一笑,拱手道:「小弟凡胎肉眼豈識英雄?只是曾聽聞龍之為物,能小能大,能隱能升;平日隱芥藏形,潛伏于波濤之內,猶人失遇而蟄伏九淵;一朝風雲交會,則興雨吐霧,飛騰於宇宙之間,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依小弟愚見,方今之世,風雲萌而未生,英雄豪傑當盡如潛龍蟄伏棲身草野爾!」
「叔寶高論,值得浮一大白!」張烈鼓掌叫絕,仰頭暢飲一杯,又問道,「還請詳陳方今天下,何人可稱英雄?」
秦瓊思忖片刻,斟酌道:「有一位豪傑卻算是小弟同鄉,乃齊鄒平人氏,姓王名薄,人皆道其見識非凡,能預知天下變化,稱之為『知世郎』。為知此人可算英雄?」
張烈不屑地微微一哂:「那王薄雖是有些才學,但為人氣量狹窄又自視甚高,屬典型不能容人又不能為人所容之輩,翌日必是朝秦暮楚的反覆小人。此輩只足為天下笑,何稱英雄?」
「那貝州漳南有一人名竇建德,雖是世代農戶出身,卻胸有韜略,素有大志,為人更是尙俠好義,氣量寬宏,素為鄉里敬重,當屬英雄!」
「竇建德雖算得一個人物,但他生性多疑,耳根太軟,以至難辨是非。與古之越王勾踐,今之天子卻是同一類人。此輩只可與共患難而不可同富貴,他朝得志之日,亦必為衰亡之始,故亦難稱英雄!」
「那麼東郡韋城縣的翟讓又如何?」秦瓊再問,「據小弟所知,他為人豪爽,俠義肝膽,在江湖上中一呼百應,人稱『大龍頭』。總算是英雄了罷?」
「非也,非也。」張烈搖頭否定,「翟讓此人雖是豪爽粗狂,但其因自身出於卑賤,內心自卑形之於外而成自傲,一向架子頗大,聽說他在東郡法曹任上,從不知體恤下屬,凡事只要不合他意,動輒便謾罵踢打,乃至鞭撻。如此行徑,久之必失盡下屬之心,難成大器,算不得英雄!」
「小弟還有一位小同鄉,乃是齊州章丘相公庄鎮河灘村人氏。此人姓杜名伏威,他幼時豪爽放蕩,不事生產,卻一向機智多謀,曾與臨濟牧羊人輔公佑有刎頸之交。因兩人生活貧困,杜伏威便經常用計劫富自給和散給其他貧苦人。去歲因劫富事發,被郡縣緝捕,杜伏威便拉了一般兄弟入山落草,公然與官府作對。每逢與官軍作戰或有其他行動,杜伏威均是出則居前、入則殿後,深受部屬擁戴。聽說他今年剛只十七歲年紀,可算是少年英雄了。」
張烈笑道:「愚兄觀杜伏威年少輕狂,行事作風頗有幾分遊戲人間的浪子心態,此類人縱有天下之才亦無天下之志,卻是不提也罷!」
兩人這一番評述卻正是一次無形的交鋒,比的是見識之廣,耳目之明。表面上不分勝負,秦瓊卻自知已輸了一籌。自己有著先天的優勢,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關注著這些曾在隋唐歷史上留下赫赫聲名的人物,甚或已尋機布置下一些暗子。然而張烈卻同樣地對這些人物了如指掌,顯然在他的手中,隱藏著一張觸角遍布天下的巨大情報網路。單是這一點,自己便難以企及。
按下心中的驚駭,秦瓊笑問:「未料這些人物竟都難入仲堅兄法眼,卻不知在你心中,天下英雄究竟為誰?」
張烈按下酒杯,面上似笑非笑道:「依愚兄陋見,所謂英雄,當胸吞吐天地之志,腹蘊包藏宇宙之機。遍觀儕輩,可當此謂者唯叔寶與張烈爾!」
秦瓊收斂了笑容,嘆道:「想不到仲堅兄卻是有心人。」
「彼此,彼此。」張烈亦嘆。
兩人默默對視片刻,忽的同聲爆出一陣大笑。
笑罷多時,秦瓊又問道:「仲堅兄似乎漏掉一人罷?」
張烈道:「叔寶你不是同樣將他漏掉未說嗎?先前我曾遇到有『神眼』之稱的李淳風,聽他說了一通什麼『太原奇氣』、『濟世安民』的鬼話。原本心中生出遲疑,還想著到太原一行,一探究竟。但今日見到叔寶與一妹斗劍,才突然醒悟我這幾年只顧為實現心中理想而算計謀划,竟逐漸忘卻自己同時還是一個武者。想我輩習武之人的最終目標本就是戰天鬥地直至打破天地加諸於身的束縛,又怎能去相信什麼天命?難怪近年來愚兄在武藝方面未得寸進,其原因竟在於此!現在想想,那個公子哥除了比我們多一個好出身,論及武藝謀略,有哪一點可勝過你我兄弟?」
[注]
列位當可看出此章明顯盜版自《三國》之「青梅煮酒論英雄」,不過搜集以上人物材料並加以編輯,也著實費了吾好多腦細胞的,連頭髮都愁白了幾根。(*^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