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城
阿瑤掀開天水碧團錦紗帳,汲著繡鞋走到鏡前。伴隨著她的腳步,原本藏在床內的細鏈耷拉下來,室內響起金屬與木頭碰撞的摩擦聲。
這聲音讓她回憶起昨晚的種種,在初被禁錮的驚愕過後,她隨之而來的掙扎卻被他以那種方式鎮壓……
只要她開口,他便欺壓過來,身體力行堵住她的嘴。她下床躲避,他便循著鏈子找過來,就著桌子、柜子將他禁錮在胸間,火*熱的親*吻讓她壓根無暇思索其它。
一夜過去,她唇舌間似乎還殘留著那股清新的竹鹽味道。
她怎麼能這麼想……簡直羞死人了。
可景哥哥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看,組合在一起更是不得了,當他用這樣一張臉一遍遍說著抱歉,即便在睡夢中也未曾停下時,真的很難讓人堅定怨恨之心。
更何況尋根究底,這次的事也不算他的錯。
而且他也在竭力補救,天剛亮便起身進宮。
是不是該原諒他?阿瑤苦惱地抓著頭髮。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她搖搖欲墜的決心很有可能就潰不成軍。
金鑾殿上破天荒上早朝的小侯爺沒由來一陣心慌,他本能地想起那丫頭。
昨日失去理智下鎖住她,看到她如遭雷擊的表情時他有過一瞬間的後悔。可很快,當納她入懷,盡情品嘗著她的櫻唇時,比御廚所做糕點還要綿軟香醇的感覺襲來,那點後悔便迅速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昨夜,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的狀態下抱著她入睡。她身上獨有的清香鑽入鼻孔,纖細的身軀剛好跟他的胸膛契合。即便只睡了兩個時辰,他卻覺得這是自己兩輩子睡過最舒服的一覺,半個月日夜兼程的疲憊一掃而空,醒來后只覺神清氣爽。
這樣的一夜過後,他無比慶幸自己的選擇。
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她離開,至於她眼底的恐懼和不願,他馬上想辦法除去。
朝堂上這幾日熱議的正是舉賢任能之事。大半個月吵下來,滿朝文武大概知道龍椅上的皇帝是鐵了心廢除科舉一家獨大的局面。既然事實無可更改,接下來那就是議論章程,大家集思廣益說說這事怎麼辦。
能站到乾清宮前殿的大臣,隨便一個外放出去,不說都是封疆大吏,但也差不到哪兒去。這般大的官職,背後當然也有其對應的勢力。這會借著議章程的功夫,每個勢力都想給自己多撈點資源。
每位大臣都覺得自己手下之人是「國之棟樑」,想多多為他們爭取機會。可蘿蔔坑就那麼多,為多佔幾個,這些天他們可謂是拿出當年考科舉的本事,各種唇槍舌戰。一連半個月,乾清宮內的火藥味就沒斷過。
陸景淵就在這其中尋找著機會。
其實說尋找未免有點太低估小侯爺。在大夏朝堂上,他的地位是超然的。長公主為今上登基所做出的種種努力,全都恩澤在他身上。出身雖尊貴,可並沒有尊貴到可以爭取皇位,所以皇帝對他一萬個放心,對他那股寵信勁甚至超過了幾位皇子。
他壓根就沒在背後搞小動作,而是大清早直接殺到乾清宮後殿,磨親舅舅去。
在西北逮到的大魚遞上去,連帶著還有差點搞丟媳婦的委屈,皇帝還好意思不答應?
有起床氣的皇帝陛下龍足將外甥一腳踢出去,關上殿門后他哪有半分方才的氣急敗壞。外甥像舅,今上表面上喜怒不形於色,可年幼之時他也曾上房揭瓦唯我獨尊,將當時還是皇后的太后氣得心口疼。只不過後來珍貴妃受寵,母子二人地位每況愈下,現實面前他只能收斂起滿身逆鱗,裝作恭順謙卑。
那麼多年裝下來也就成了習慣,可他骨子裡卻從未變過。
倘若胡九齡是個沒本事的,那不用滿朝文武反對,從一開始他就不會招他入京。寵信外甥是真,可他並非太上皇那般寵起一個人來什麼也不顧的昏君。他有自己的暗衛,早在外甥對胡家姑娘起了心思時,他便命暗衛將胡家祖宗十八代查個掉底。
而其中最讓他意外的便是胡九齡,這可真是個奇才啊……胡家落到他手裡,家產翻了一倍都不止。這可不是一文錢變兩文錢,而是在原先富甲天下的基礎上再來個同等的富甲天下。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皇帝好奇之餘,也萬分篤定:有這般才智之人,做官肯定差不了。
他又沒選錯人,為何要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便改變主意?
本來他不一定非得選胡九齡,天下有才能的人多了去。可現如今事情鬧那麼大,若他妥協,承受外甥撂挑子不幹的壓力以及親娘皇姐的水漫金山事小,他身為君王的威信何存?
皇帝思索的功夫,台階下議論大半個月已經基本無話可說的大臣們開始嘗試舉薦手底下人。
可讓他們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平日輕易不上朝,上朝也只是點個卯然後杵在那當擺設的小侯爺,突然恢復了他在京城街頭巷尾間的霸道與毒舌。
「治水的範文仲?本侯記得他在後院養了十八房小妾,然後掏嫡妻嫁妝度日。這麼些年下來嫁妝也快掏空了吧,你舉薦他為官,是想讓他掏我大夏國庫繼續抬第十九房?」
「修書?本候偶然間看過這位大儒的墨寶,一手字寫得不及五歲幼童。」
「這個倒是不錯。據說他千金散盡,沒了一套前朝紫山居士所制狼毫。那東西,如今正擺在王大人府中書房內。您二位可真是志趣相投。」
「你……」被他一言道破真相的吏部王侍郎哆嗦著手指,半天說不出第二個字。
「諸位同僚欲為皇上分憂之心,本候亦感同身受,今日在此也舉薦一人。」
方才被舌戰的諸位大臣屏息凝神,他們已經想好了,無論小侯爺舉薦何人,都要想方設法把那人噴成篩子。
「定北侯要舉薦何人?」高坐於龍椅上的皇帝忙遞梯子,話語中夾雜著一絲幾不可見的幸災樂禍。
陸景淵拱拱手,以無比崇敬地口氣說道:「臣要舉薦的不是別人,正是多年來造福一方,積極募捐西北軍餉,為西北軍提供軍袍,又購置糧種資助倒春寒受災百姓的青城皇商,胡九齡。」
在他提及「募捐軍餉」時,大殿上文武百官已經知曉他所說的是何人。
這人不是已經被噴成篩子了么?這讓他們如何發揮?
一時間這些大夏最頂尖的人才全都詞窮了,大殿內出現了片刻靜寂。可這些人精很快就轉過彎來,這些年定北侯可沒少得罪人,如今他自己把刀遞過來,就別怪咱們磨刀霍霍。
金戈鐵馬之聲響徹心田,方才被反駁得當場下不來台的王侍郎最先開口:「京城三歲小兒都知胡九齡德行敗壞,定北侯舉薦此人是何居心?」
收回崇敬,陸景淵恢復往日的桀驁。脊背挺直脖子抬的老高,那雙迷惑阿瑤的眼眸中滿是諷刺,聲音更是不屑:「全天下還都當王侍郎文采斐然,是大夏棟樑,可暗地裡卻做著收受賄賂的勾當?王侍郎,筆可好用?」
「吏部侍郎當真行賄?」
聲音自上方傳來,王侍郎腿先軟起來,陸景淵點頭:「臣願以爵位擔保,此事千真萬確。」
「押下去,查清楚再說。」皇帝一聲令下,立刻便有侍衛將王侍郎拖下去。
而陸景淵藉機補刀,毒舌本色顯露無疑:「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站在這的列位大人,還指不定有多少跟王侍郎一樣。」
大臣們呼啦啦跪倒一片,各種哀嚎:「皇上,臣等一片忠心日月可鑒,怎容定北侯如此污衊?」
「現在知道被污衊的滋味不好受?那胡家何其無辜!本候尤記得月前入京,受惠百姓夾道歡迎,感謝天子聖明。緣何短短數日,當初的積善之家變成了心懷叵測的小人,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難道是京城百姓練就了火眼金睛?我看那,只怕是有人盯上了江南布政這塊肥肉,才命人暗中散布流言。」
這等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竟然被小侯爺當場拆穿。當即有人跪不住了,直截了當地對上他。
「侯爺一而再再而三為胡家說話,甚至不惜為此與滿朝文武為敵,莫非沒有私心?」
「憋很久了吧?早說出來不就完了,本候又不是不承認。」陸景淵臉上那個高興,他就等這句話呢。
「實不相瞞,陸某心悅胡氏女,欲娶她為妻。那胡老爺不久后便會成為本候的岳父老泰山!」
終於說出來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出來,也就沒有了後悔的餘地。
這下那丫頭總不能再走了吧?他也是被逼的,那丫頭無論如何也不能怪他。心愿達成,陸景淵喜上眉梢,襯得他英俊的五官更是俊美無鑄,直晃瞎了大殿內百官的眼。
「諸位這般污衊本候的岳父,莫非是懷疑本候看人的眼光?」陸景淵向前一步,跪在百官前面,朗聲請求道:「皇上,岳父如親父,長輩如此被人污衊,若臣置之不理,那與牲畜何異?且胡老爺確是胸有丘壑之人,臣懇請皇上宣他上殿,當場考校,以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