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章 臨界點
小時候為了達到各種目，為了讓人同情,付一傑能熟練地運用哭泣這個手段,不想哭時候也可以輕鬆地短時間裡滿眼含淚。
他知道自己哭起來樣子招人疼,能讓很多人心軟。
長大之後,他不再需要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卻變得怎麼也忍不住淚水了。
越是害怕讓付坤看到自己眼淚，越是覺得丟人極力想要停下,越是控制不住。
付一傑把眼睛按付坤肩頭,能感覺到不斷湧出來眼淚付坤外套上一點點漫延開來。
付坤似乎沒注意到他行為，盯著街上車。
好容易過來了輛計程車,付坤招了招手,把付一傑拽上了車。
付一傑趁他跟司機說話時候擦了擦眼淚。
醫院這時間特別冷清，付一傑很無奈地被付坤拖進了急診室。
「我弟突然發燒了,燙手都。」付坤跟值班醫生說。
值班女醫生抬頭看了看付一傑，拿出個體溫計遞給付坤：「先坐那兒量量體溫吧，是感冒了嗎？」
「我覺得沒事兒了。」付一傑看著體溫計，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
「先量量，」付坤搓了搓手，拉開付一傑領口，把體溫計塞了進去，順手他腦門兒上又摸了摸，「這麼燙……好像……不燙了？」
「都說了沒事兒。」付一傑夾著體溫計低著頭小聲嘟囔。
「剛才你宿舍還滾燙呢，」付坤有點兒想不通，「就這會讓風吹涼了？」
「這能吹涼么？」女醫生說了一句，「先看看多少度。」
36度5，非常標準正常體溫。
「沒燒，」女醫生看了看體溫計，又看看付一傑，「你有哪兒難受嗎？頭痛嗎？別地方有沒有不舒服？」
「沒。」付一傑說。
「那就沒事，」她笑了笑，拿著聽診器給付一傑聽了聽，「這麼看是沒什麼問題，也沒哪兒不舒服，那就先回去歇著吧。」
「可是剛才……」付坤迷茫得不行，盯著付一傑好一會兒，突然指著他對醫生說，「您看他眼睛都燒紅了，鼻子也紅，真沒事兒？」
「哎。」付一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嘆了口氣。
「我看看，」醫生看了看付一傑眼睛，「正常呢，你要哭了也紅，要不你出去對著風吹兩分鐘，沒準兒比他還紅。」
付坤愣了愣，醫生揮了揮手：「沒事兒，回吧，你倆大冷天兒沒事兒跑醫院逗醫生玩呢？」
付一傑趕緊站起來說了聲謝謝扭頭就走出了急診室。
付坤猶豫了一下，也跟他身後走了出去。
付一傑前邊埋頭走，付坤看著他背影，抬手往自己肩膀上之前被付一傑靠過地方摸了摸，感覺有點濕潤。
「回家吧。」出了醫院大門付坤說了一句。
「嗯，」付一傑很老實地跟他並排站路邊，「坐公車吧。」
「打車得了，風挺大，」付坤縮縮脖子，沖著地打了個噴嚏，「你小子到底發沒發燒啊。」
「退了唄。」付一傑雙手插到褲兜里左右看著。
「什麼燒燒那麼燙二十分鐘到醫院就退了啊？」付坤盯著他，盯了沒兩秒，沖著地又打了個噴嚏。
「你別是感冒了吧？」付一傑頓時緊張起來。
「我沒那麼容易感冒，」付坤揉揉鼻子，「現說你呢。」
「說我什麼，」付一傑看了他一眼，也不想再找借口了，「就是退燒了，怎麼著，不讓我身體好啊？」
「……讓，」付坤笑了笑，看到有車過來，招了招手，「能不讓么，你多牛逼啊。」
「那還問。」付一傑小聲說。
到家一進門付一傑就聞到了紅燒肉香味，肚子里一陣咕嚕。
「回來啦？」老媽客廳里喊。
「回了，有我份兒么？」付坤站門口喊。
「喲，」老媽跑了過來，看到付坤時候愣了愣，「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請人吃飯嗎？」
「沒吃成，」付坤看了一眼蹲走廊里逗丟丟付一傑，「我就順道過去接他一塊兒回了。」
「還好我今天菜做得多，」老媽拍拍手，「那開飯吧。」
丟丟懶洋洋地躺地上，翻出肚皮讓付一傑輕輕撓著，眼睛眯縫著，一副享受樣子。
「舒服吧？等我考試完了回來天天給你抓肚皮。」付一傑說，又撓了幾下才進了廚房洗手。
付坤客廳里又打了兩個噴嚏，付一傑出來時候從家裡葯櫃翻出一盒感冒藥扔付坤面前：「預防一下吧。」
「感冒了？」老爸問。
「沒，」付坤吸吸鼻子，「大概是鼻子里進了丟丟毛。」
「吃藥！」老媽端著紅燒肉出來了，「你別你弟一回來你就把感冒過給他了，他現每天埋頭複習也沒以前活動得多，體質肯定下降容易被傳染……」
「啊啊，」付坤拿過葯塞了兩顆到嘴裡，「知道了。」
「二寶貝兒啊，」老媽往付一傑碗里夾了一堆肉，「你也別太使勁了，悠著點兒，媽就看你一天天瘦，眼看比你哥都要瘦了，急死了。」
「那你先操心讓我哥胖點兒唄。」付一傑笑了，低頭塞了兩塊肉到嘴裡，相當滿足地嚼著。
「從小到大都沒胖過，這人沒救了，」老媽看了一眼付坤，「我都懶得看他吃飯那個不痛樣子，胖子看他吃飯都能看瘦了，就沒吃飯命，跟人出去吃個飯都能吃黃了……」
付一傑一聽這話，趕緊低下頭。
付坤嘿嘿樂了兩聲沒說話。
晚上睡覺時候，付坤沒再問他今天發燒事，就打了個電話給孔慧，陽台打，付一傑聽不清他說什麼，大概是道歉。
付一傑嘆了口氣，搓著枕巾閉上眼，近總覺得累，因為身邊人人拼出一條小命沉浸高考複習中氛圍，也因為自己這麼久以來像是被悶罐頭裡喘不上氣來壓抑感覺。
付坤躺他身邊沒多久就睡著了。
付一傑搓枕巾搓到手指頭酸了也沒完全睡著，一直半睡半醒，不太踏實。
半夜不知道幾點，他聽到付坤又打了幾個噴嚏，接著就聽到他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卧室。
付一傑等了很久也沒見他進來，悄悄也爬了起來，把門開了條縫往客廳里看，發現付坤睡客廳沙發上。
付一傑壓著想要跑出去抱著付坤擠到沙發上一塊兒睡衝動，躺回了枕頭上。
付坤雖然有點兒瘦，但體質一直很好，不愛感冒，這回感冒折騰了一星期，
他每天攤位上半死不活地坐著，腦袋暈乎乎，來了客人得先沖人家打個噴嚏才能開口說話。
老媽讓他家休息兩天，他沒答應，少干一天就少一天錢，反正他攤位上也就是坐著。
孔慧這幾天來他這兒次數明顯少了，這讓他鬆了口氣。
不過雖說他對孔慧沒什麼想法，但兩次吃飯一次把人姑娘扔餐廳里，一次乾脆餐廳都沒進直接扔大街上了，這事怎麼想都還是有點兒過意不去。
付坤沒問付一傑那天為什麼會騙他，大概是因為看不順眼，反正自己以前身邊姑娘，除了陳莉，付一傑似乎沒誰是看得順眼。高考了，無論付一傑想幹什麼，他都會順著，只要能讓他踏實考完了就行。
雖然老爸老媽基本沒給付一傑什麼壓力，但他知道付一傑高考對他們來說是什麼樣意義，他也知道付一傑心裡對自己要求是什麼。
一直到年前，付一傑都很安穩地學校呆著，付坤偶爾會給他打電話，問他想吃什麼，給他送。
不過付一傑只讓他送過一次烤串，給宿舍幾個同學一塊兒過過癮。
高三寒假就放了不到一星期，據說去年一中錄取率比附中低，所以今年寒假補習一中加了碼。
付一傑家沒呆兩天就回了學校，開始了一輪昏天黑地。
付坤覺得自己大概比付一傑日子難熬，每天看著日曆，倒數著付一傑高考日子，一面希望這見鬼莫名其妙狀態能點過去，一面又希望時間再長點讓付一傑複習得好些……
「給，嘗嘗我做沙拉，」孔慧拿著個小飯盒跑來找付坤，「水果。」
「謝謝。」付坤接過飯盒，孔慧偶爾還會過來聊聊，有時拿點兒吃，但沒再有進一步表示。
「沒我們啊？」陳姐旁邊說了一句，「眼睛里就能看到付坤。」
「上回我拿來你們不都不愛吃嘛，說有怪味兒，」孔慧笑了笑，「下回弄點三明治帶給你們吃吧。」
「那你得先問問付坤愛不愛吃三明治。」陳姐笑著看她。
「黃姐你可別這麼說了，」孔慧甩了甩頭髮，「我對付坤可一點兒想法都沒了。」
「喲，不能吧？」陳姐挺吃驚。
付坤都沒忍住抬頭看了孔慧一眼。
「真沒有了，」孔慧付坤旁邊坐下，「別人都說，有妹妹男人不能找，誰也沒他妹妹重要，要我說，有弟弟男人也一樣。」
「是么？」付坤拿牙籤水果沙拉上戳著，有點兒不好意思。
「陳姐你不知道，」孔慧嘆了口氣，「我連叫付坤去吃個烤串兒都不敢了，就怕再讓他哐唧一下扔路邊傻站著。」
「還帶響呢？」付坤樂了，「一會收了你別走，我請你吃烤串兒。」
「真？」孔慧轉臉盯著他。
「這有什麼假，請你吃烤串兒又不是人蔘果，大通外邊就有，5塊錢吃到你哭著喊著說付哥哥我吃不下了……」
孔慧笑了起來：「付哥哥，要不別等收了，我心裡可不踏實呢，你現請我吃吧，正好我中午吃太少了，餓了。」
「行，」付坤放下飯盒站了起來，「陳姐幫我看一下攤兒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帶一份回來。」
「行，」陳姐想了想，「烤板筋，羊腰子！」
「等著。」付坤一揮手，帶著孔慧往樓下走。
「付坤，」孔慧挺開心地跟著他往外邊蹦邊走，「你唱歌唱得好么？」
「我啊？不怎麼樣，」付坤想了想，「我小時候一唱歌，我弟就會特嚴肅地求我別唱了，那表情，我看著都覺得我要再唱下去簡直沒有人性。」
孔慧笑了半天：「哪天唱幾句聽聽嘛，青青姐約我兩次了，說世紀開了個量販式ktv，咱們叫上陳姐他們幾個去玩玩吧？」
「行啊，」付坤點點頭，如果是大家一塊兒，他到是不介意出去玩玩，「是不是上回黃姐老公說那家？」
「就是就是，就他說量！板！式！那家。」
「那行吧，去量量板，讓他帶上尺子……」付坤笑著往路邊看了看，味道好那家烤串這會兒人不多，正想跟孔慧說你放開了吃時候，他手機響了。
「哎喲。」孔慧喊了一聲。
「我媽，」付坤看了看手機，孔慧緊張樣子讓他覺得想樂，他接起電話，「喂，媽？」
「坤子！」老媽幾乎是喊著聲音傳了出來，透著焦急，「你回來！回家！」
「怎麼了？」付坤頓時緊張了，背一下綳直了，「出什麼事了？」
「丟丟！」老媽說著就哭了起來，「丟丟啊！丟丟不行了！怎麼辦啊！」
付坤往回趕時候特別後悔自己上回說要買車但一直也沒買，現坐計程車上就想把司機從窗口推出去自己過去把油門踩到底。
丟丟從過年前開始就不太愛動了，每天帶著出去時候都是走一小段就往路邊草叢裡鑽，進去就趴著打瞌睡，就連付一傑帶它出去時候它也沒什麼勁頭，走幾步就坐下。
家裡人都知道丟丟年紀大了，可也覺得這陣大概是天兒冷，所以才不愛動，老媽還給丟丟做了件小外套穿著。
沒想到這就不行了！
付坤急得身上一陣陣冒汗，手腳卻冷得像冰。今天星期五，晚上付一傑就會回家，如果丟丟真有什麼事，他都不敢想像付一傑會怎麼樣。
付坤幾乎是連滾帶爬衝上七樓，心裡一直默念，老媽搞錯了，一定是老媽搞錯了……
還沒等付坤拿鑰匙開門，家裡門就打開了，老媽沖了出來，眼眶都是紅，一邊急得跳一邊喊著：「點！你看看怎麼辦啊！早上還好好就是有點兒懶，我剛才回來拿帳本就看它不能動了，怎麼辦啊！」
付坤衝進屋裡，一眼就看到了側躺窩裡半閉著眼丟丟。丟丟平時也愛這麼側躺，但現這個樣子，一看就跟平時不同，整個身體都像是沒了力量一樣軟軟地放著。
「丟丟，」付坤撲過去跪到它身邊，趴到了地上，平時他根本不敢靠近丟丟，現卻什麼也顧不上了，「丟丟寶貝兒，你怎麼了？」
丟丟尾巴很輕地抬起來又放下了，付坤知道它是想搖尾巴，趕緊伸手摸了摸它腦袋：「別搖了，你是不是難受啊？沒事兒啊……」
「媽，」付坤已經能確定丟丟是不行了，他回過頭看著老媽，「你陪著丟丟，我去學校接一截兒回來，爸摩托車沒開走吧？」
「樓下停著呢，」老媽也跪下來趴到了地上，輕輕摸著丟丟，「這事是不是能讓你弟知道啊……他知道了得難受成什麼樣啊！」
「要現沒讓他回來，他晚上回來知道了不得撕了我，」付坤捏了捏丟丟耳朵，「我去把你天神一截兒哥哥叫回來，你乖乖地等他。」
下午第二節自習課時候，付一傑就已經聽到自己叫了，同桌都忍不住說了一句：「付一傑你中午吃四兩飯都吃哪兒去了啊？」
「誰知道呢，」付一傑咬著筆頭挺鬱悶，「吃八兩也到點兒就響，跟鬧鐘一樣。」
不過想到還有一節課就能回家吃到老媽一大桌菜，付一傑又很開心，還能見著付坤，無論跟付坤現是什麼樣狀態，只要能看到付坤，他就能跟犯了花痴小姑娘一樣自個兒心裡蕩漾半天。
第二節自習課還沒下課，付一傑放抽屜裏手機輕輕震了一下。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居然是付坤簡訊。
馬上到校門口來。
付一傑愣了愣，這個時間？出校門？
他有些奇怪，但還是馬上站了起來，跟班長說了一聲就往校門口跑了過去。
老遠就看到了跨著老爸摩托車等門口付坤，這種架式頓時讓他有點兒腿軟，衝過去隔著大門就喊上了：「怎麼了？」
「出來，」付坤沖他招招手，「我跟門衛大叔說了。」
付一傑跑出去：「怎麼了？你怎麼這時候來了？是家裡出事了嗎！」
付坤看到付一傑一臉焦急，趕緊拍拍他臉：「沒事兒，都沒事兒，你別瞎喊，上來，先跟我回去。」
「那是怎麼了？」付一傑愣了愣，突然一把抓住了付坤胳膊，「……是丟丟？」
「嗯，」付坤應了一聲，「就突然有點兒虛弱，可能……反正咱先回去。」
付一傑腦子突然暈得有點兒轉不過來，上了車還發愣。
「坐好，」付坤發動車之後反手拉了拉他，「沒事兒呢。」
付一傑順著付坤勁兒靠到他背上，緊緊摟住了他腰。
「哥，」付一傑頂著風湊到付坤耳邊，「你告訴我，丟丟沒死吧？」
「沒呢，要不我這麼著急過來找你幹嘛，」付坤拍拍他手，「你別著急。」
「我心裡不踏實。」付一傑說。
「你咬我一口就踏實了。」
付坤跟付一傑倆人沖回家時候，老媽還趴丟丟身邊摸著它，看到他倆回來了，趕緊招手：「丟丟啊，你看看，付一傑同學回來了。」
丟丟睜開眼睛，鼻子里發出很輕呼呼聲，一邊用力搖尾巴一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付一傑趕緊走到丟丟身邊，趴下去把臉貼了它肚子上：「丟丟乖，不動。」
丟丟夠著腦袋他鼻尖上舔了一下就躺著不動了，只是不停地喘著氣。
付一傑沒再說話，也沒有動，就那麼安靜地趴著貼著丟丟，手握著它前爪一下下輕輕捏著。
老媽站起來，輕輕退到付坤身邊。
付坤盯著丟丟不停喘息起伏著身體，希望能出現奇迹，讓丟丟挺過去，雖然他知道這不可能出現，但還是一直心裡祈禱著。
對於付一傑來說，這不僅僅是他養了十幾年寵物狗，這是他來到這個家初那段迷茫不安時光里感情寄託，跟他命運相同朋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丟丟身體突然不再顫動，一直輕輕抽動著爪子也靜止了。
付坤心裡猛地抽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過去安慰一下付一傑。
但付一傑就像沒感覺到丟丟已經沒了，還是貼它身上。
付坤站了一會，走過去蹲下了，這時他才看到付一傑臉上已經全是淚水。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告：丟丟事大概能讓一截兒一直綳著狀態崩潰了，嗯。周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