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番外
歲月不饒人,當華國的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秦老的生命卻已經走到了盡頭。
重症病房內,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正蜷縮在床上,滿臉的虛弱,依靠著氧氣面罩,才能夠繼續維持呼吸。輸液瓶中的液體一滴滴的下落,窗外的陽光來了又走,最終只留下了一片沉寂,秦老也始終死氣沉沉,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從十年前開始,秦伯伯的身體就不大好了。都是那個年代拼殺出來的人,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多少子彈,落下了多少病根。不過那時,他身子還沒有衰敗到這種程度,且華國還未復興,國恥還未得雪,他心中憋著一股氣,這才看起來像是沒事人一樣。」柏煜獃獃地坐在病房外,與顧舒晗訴說著關於秦老的點點滴滴。秦老是看著他長大的,又向來對他照顧有加,對於他來說,秦老就是另一個父親。如今,看著父親一樣的人物憔悴地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他內心會是如何的煎熬,自然不難想象。
顧舒晗坐在柏煜的旁邊,靜靜地聆聽,沒有說一句話。她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做的,只是傾聽,而不是做徒勞的勸慰。現實就擺在眼前,語言的力量有多薄弱,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這個時候她安慰柏煜秦老不會有什麼事,一定能醒來,也無濟於事。
柏煜不是傻子,對於秦老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他心知肚明。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在他的身邊陪伴他,等著他慢慢的消化這件事。
「如今,華國的情況一年比一年好,也獲得了他國的尊敬,秦伯伯心中那根緊繃著的弦鬆了,那些被他壓著的老毛病就湧上來了。這些年來,為了華國的復興,他嘔心瀝血,如今,已是……」他唇齒間劇烈哆嗦著,終於還是道:「油盡燈枯……」
顧舒晗握著柏煜的手,聽他絮絮叨叨地說著關於秦老的事。她的手是溫熱的,而他的手卻是冰涼的,她彷彿要借著這個握手的動作,將力量傳遞給柏煜。
感受到未婚妻無言的安慰,柏煜拍了拍她的手:「沒事的,我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總是貪心地期望著這一刻能夠晚些到來,如今……」說到最後,他的喉頭已然十分乾澀,聲音也頗為沙啞,那些字幾乎是一個一個擠出來的。
這日,時間過得似乎格外的漫長。顧舒晗陪著柏煜從白日做到了晚上,又從夜晚坐到了黎明。
而秦老,這位叱吒華國半輩子的老人家,再也沒能醒來,在當日凌晨時分,便在昏迷中悄然去了。雖然身前受著病痛的折磨,但在離世的時候,他的表情是安詳的,這多少讓柏煜心中有了些安慰。
顧舒晗與這位老人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如柏煜和柏總理那麼久,但在她默默無名的時候,秦老是最早認可她的人,其後,秦老又給她提供了許多的幫助。秦老彷彿總能理解顧舒晗想要的是什麼,然後為她大開方便之門。對於顧舒晗來說,秦老就如一位知己一般。她與秦老相處了將近十年,這位老人的和藹可親、開明睿智、殺伐果斷,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還知道,秦老雖然上了年紀,卻頗有童心,時不時的就喜歡拿她或者柏煜來打趣一番。
故人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那些事情清晰得就像昨天發生的一般。回想起秦老往日的種種好處,顧舒晗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如今,華國已經變得越來越強大,且日後還會變得更為強大。但在華國風雨飄搖的時候用自己的背脊一力支撐起它的那位老人,卻再也看不到了……
許多人都來參加了秦老的遺體告別儀式,其中不乏受過秦老庇護的百姓。對於這位戰功赫赫的元帥,大家是發自內心的敬愛與緬懷。眾人沉默地將花圈奉上,看著老人的墓碑。墓碑上的照片中,老人的眼神依舊那樣的銳利,彷彿在向眾人宣告,他雖已不在,英魂卻會一直注視著他所鍾愛的這個國家。
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周圍一陣陣的寒意涌了上來。
告別儀式上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高聲喧嘩,或對他人說勸慰之語。任何的言語,都無法填補心中空白,驅趕那令人窒息的悲傷,唯有時間,才能夠將悲傷淡化。
祭拜完秦老,柏煜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然而,還有很多棘手的事在前面等著他,他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淪。秦老的離世對於柏煜和柏總理而言並不僅僅意味著一位可親可敬的老人的離去,更意味著他留下的軍權和影響力出現了真空。一直以來,華國政府在政治上有以柏總理為首的官員,軍事上有以秦老為首的一幹將領,因柏總理和秦老素來戮力同心,整個華國被他們治得猶如鐵桶一般。
可以說,秦老是華國最為堅硬的後盾,正因為有秦老的大力支持,顧舒晗和柏煜的事業才能夠發展得這麼順利,華國才能夠在諸多強敵中殺出一條血路來,躋身強國之列。
但是現在,秦老不在了,對於華國政府而言,最為穩固的一角坍塌了。可以預見,短期內,華國必然會出現一場動蕩。
在秦老去世之後,秦氏家族的旁支成員迅速地將兵權抓在了自己的手中,從他們的臉上,完全看不到對於秦老離世的悲痛,而只有對權力的渴望。一個家族只要發展一久,人心難免雜亂。尤其秦老的妻兒在戰亂中相繼離世,這位老人沒有留下一個直系親屬,如今還在的秦家人,都是與秦老關係頗遠的旁支。
這些秦家的旁支們不是沒有對秦老手中的軍權動過心,只是懾於秦老的威名,在秦老還在世的時候,不敢輕舉妄動,一個個都裝的跟鵪鶉似的,要多乖順有多乖順。如今,秦老一去,戴在他們頭上的緊箍咒彷彿驟然間去了,一個個便都蹦躂了出來,用盡百般方法、千般手段想將軍權攏在自己的手裡。
對於秦老,這些秦家旁支們嘴上不說,心中卻是怨恨的,怨他壓制了他們那麼久,怨他自己身居高位,卻不肯提攜家族成員分毫。秦老在華國的地位是那麼的崇高,作為秦老的族人,他們非但沒能受到一點蔭庇,反而被秦老管得更嚴,就連一般小富人家的子弟,都比他們來的自由。
柏總理在秦老身前一直走得很近,他們對於柏總理,自然也沒有任何好感。更有甚者,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謠言,說當初是柏總理向秦老提議要嚴格約束家族中人,這才讓秦氏旁支過了那麼久的清苦日子。一傳十,十傳百,本就對柏總理與柏家頗為不喜的秦氏族人們也懶得去分辨這傳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就自然而然的相信了,心中對於柏總理的憎惡更深了一籌。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被柏家的政敵鼓動,站在柏家的政敵那邊對付柏家,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
柏總理很快也從自己的渠道處得知了這件事。
操持秦老的葬禮,他心中也頗為疲憊,此時聽下屬彙報這件事,擺了擺手道:「讓他們去吧。這些人早就想與我柏家作對,這才會如此輕信湯家放出的謠言,我即便向他們澄清也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被他們認為是在狡辯。」
「可是總理,難道就放任他們繼續敗壞秦家么?」他的親衛兵紅著眼眶道:「秦老還屍骨未寒啊,這幫畜生竟然就要毀了他的心血!」
這位親兵原是秦老身邊的人,後來秦老將他派到柏總理身邊,保護柏總理的安全,他對秦老的感情自然與常人不同。如今,見秦氏旁支這樣上躥下跳,醜態畢露,他心中滿是憤怒和痛恨。
柏總理冷哼一聲:「真以為老秦麾下的軍隊是那麼好帶的么?秦家那群人,心比天高,本事卻沒多大,非但駕馭不了老秦留下的勢力,還會反噬己身。你且看著吧,那群人蹦躂不了多久的。汪家若以為憑著這群酒囊飯袋就可以擊垮我,那就儘管來試試吧!」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似汪家那樣的小人行徑,會與秦氏旁支狼狽為奸,柏總理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汪家原也是手中有軍權的一方大佬,在歸順華國政府後,主動將手中的勢力全部上交,華國政府說什麼就是什麼,看上去乖順無比,連柏總理都險些被騙過。好在對於汪家這類投誠而來的前軍-閥,他一直都存有一定的戒心,此番雖因汪家的背叛而震怒,倒也不至於被打得措手不及。
只是,柏總理心中也知道,實際情況,並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秦氏旁支雖然只是一群酒囊飯袋,但汪家好歹還有兩把刷子。若秦氏的力量果真落入了汪家的手中,那麼他們必有一場惡仗要打。
華國,怕是要開始動蕩了。柏總理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