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門
「小臣杜衡!」
「杜衡草的那個杜衡?」
杜衡忙答:「正是、正是。」
心裡還奇怪呢,怎麼今日這山聖說起話來不一停一頓,一等就讓人等一炷香呢?
崑崙明知故問道:「哦,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杜衡說道:「山聖貴人忘事兒,十三年前,小臣曾經誤入昆崙山,有幸與山聖有過一面之緣。」
十三年前?
崑崙指了指自己的袖口,楚茨忽然明白過來,這就是十三年前那位讓自己把崑崙袖口咬爛的小星君,他身上……好像是有封印的氣息吧,所以才會讓自己千年未被喚醒的身體忽然醒過來,開始成長。
原本先打算找到鐘山再著手封印之事,如今卻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決意好好打量一下這個杜衡。
杜衡星君低著頭,不知為何後背躥起一股涼意。
「我想起來了,你不是上界的仙人么?怎麼會來光白城,難道這次又是誤入?」
杜衡趕緊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山聖慎言,小臣來光白城是走親訪友的,凡間不是該過年了么?小臣得了空,便下凡來看一看。」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小聲說道:「可不要再說小臣是仙人了,小臣道行微末,怕不小心暴露身份就被哪個妖怪給吞了。」
楚茨忽的插嘴問道:「所以你冒著生命危險來拜會親朋?」
杜衡:「這個、這個這個。」
崑崙眉尖微揚,自發的退到一邊。
楚茨彎下腰:「哦?星君想說什麼,這個那個的。」
杜衡這才注意到楚茨,楚茨相貌出眾,照理說杜衡在一開始不可能不注意到,興許是因為他心裡有鬼在初見崑崙時便給嚇蒙了,那還記得看她身邊站著的女人。
她穿著清貴的白色狐裘,衣裙上綉著繁複的銀蓮暗紋,因為彎腰的緣故身後的長發落到身前,銀鈴正好處於杜衡星君的眼睛上方。那鈴鐺倏地無風自響了兩下。
叮鈴叮鈴——
清泉敲擊水面。
杜衡星君晃了一下神,眼神有短暫的迷惘,然後幾乎是立刻,狠狠地往下叩了一下頭,再抬頭額前竟有了血跡。楚茨眸光一閃,望向正捂眼的崑崙,崑崙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朝她點了點頭。
「我不是山聖,星君何必行此大禮?」
杜衡心裡微微一沉,他方才的舉動便已然暴露了自己,可若不如此,自己就會被她幻術所騙,到時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真是有一百個腦袋都保不住了。
唉,怎麼倒霉事凈讓他攤上呢,讓他安安靜靜的做個神仙不行么?澆澆花種種草什麼的不行么?天上有那麼多有大本事的仙,為何偏偏要找上他來。
杜衡硬著頭皮回道:「這話說的,您即便不是山聖,既然能與山聖站在一起,自然也是受得起小臣大禮的。」
「這話我愛聽。」
楚茨樂了,真不知道天帝要是知道他的臣子說出這種話來會不會氣得鬚髮倒豎,還真是想叫他過來聽聽。
「看不出我是妖么?」
杜衡:「那又何妨。」
「杜星君何日到的光白城。」
杜衡遲疑了一下,瞎扯道:「昨日方到,銀錢不慎被偷,所以才來當鋪當點東西,不料遇到、遇到了貴人。」
「正巧,我們倆銀錢也被偷了,正來這當鋪尋呢。」
「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然敢拿山聖的東西?!」
「一個小妖怪而已,還在當鋪裡頭的耗子洞里呢,」楚茨道,「崑崙,你先去裡頭拿包袱,我與杜星君還有話要說。」
杜衡心裡一咯噔,感覺整個人都涼了半截。
若讓他單獨面對崑崙最多也就是緊張一下、手心出汗;如果面對兩個人,有崑崙在一旁,氣氛也會好受一點;崑崙依言離開,杜衡星君對著楚茨就開始頭皮發麻,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不知杜星君住在哪裡啊,我與崑崙初來乍到,也不知哪個去處好。」
「小臣住在……」杜衡手心擦了一把衣服下擺,道,「如今借住在朋友家裡,山聖與您怕是、怕是不大方便。」
「我並未說要帶著崑崙去你朋友家借住。」
「啊,如此甚、甚是可惜。」
楚茨停頓了許久,道:「所以我打算讓你從朋友家搬出來,與我倆比鄰而居,也好帶著崑崙在這光白城裡好好轉轉。」
這因為和所以之間有必然的聯繫么?
杜衡委婉地拒絕道:「小臣也是昨日方到,對這座城還不大了解,不如小臣給您介紹一位熟人,讓他帶著山聖轉轉。」
楚茨語氣忽然變得戲謔起來:「可我就想要你,怎麼辦?」
杜衡:「承蒙您的厚——山聖。」
「嗯,」崑崙拎著包袱出來,眉目間隱有不慍神色,她走到楚茨身邊,手一揚,把包袱掛在了她脖子上。
楚茨沒耐心再和杜衡兜圈圈了,直截了當的道:「杜星君,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我請你跟我們走,這個是禮貌的;二,我『請』你跟我們走,若是你哪裡出點問題比如缺個胳膊少個腿的我就不保證了。」
杜衡:「……」
你何必說請,直接說綁就好了。
「小臣去就是了,」杜衡認命,一指楚茨,問道:「小臣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位應當如何稱呼?」
崑崙居高臨下的望著他,手牽過楚茨的,說道:「她與我在一起。」
「小臣自然知道她與您在一起,小臣問的是……」他表情倏地僵住,嘴巴微張,像是被嚇住了,脫口而出道:「山聖夫人?」
「杜衡星君——」楚茨用讚賞的語氣道,她伸手拍了拍杜衡的頭,「我很欣賞你啊。日後若有什麼事,儘管同我說,我會儘力而為。」
杜衡:「我可以不搬去您那兒么?」
楚茨「哦」了一聲,道:「這事我沒有力氣,為不了。」
杜衡:「……」
他就這樣被強制性的「請」到了兩人隔壁的房間住著,二人是吃飯拉著他、出去逛也拉著他,卻不讓他跟得太近,又要保持在視線範圍之內以免她們看不見,這便是明晃晃的監視了。
杜衡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天帝交代給他的事情全然沒有頭緒,這一耽擱下來便是三天。
他心急如焚之下又偏要耐心等待,楚茨見他幾次,竟看見他滿臉的疹子,說是上火上的。
又過了三天,還真讓他等到了機會。這天楚茨剛出門,便被客棧門口石獅子前站著的身著虎皮短褂、濃眉大眼的青年人吸引了注意力,正是她那日篤定會找上門來的荊默。
荊默手橫在她身前,顯而易見的阻攔。他伸的是左手,短短三日左翼便恢復如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楚茨心裡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你是誰?」他問。
楚茨一推他的手臂,冷冷的道:「我是誰你還沒有資格知道,讓開。」
荊默紋絲不動:「你是誰?」
「我叫你,讓開。」
荊默:「你是我父親的女兒么?」
楚茨:「你父親是誰?」
荊默:「父親是生我的人。」
「那你又是誰?」
「我是我父親的兒子。」他又問,「你是我父親的女兒么?為何我覺得你身上有和我一樣的氣息。」
又是這句話,瞧這人愚呆的很,楚茨眸子閃了閃,問道:「你父親是誰,名字。」
荊默搖頭。
楚茨:「……」
荊默:「你是誰?是我父親的女兒么?」
楚茨:「……」
崑崙拉過快要鬱結的楚茨,開口問荊默:「我是崑崙,你是誰?」
荊默:「我是荊默。」
崑崙:「我父親叫做盤古,他是一個很偉大的神。」
荊默:「我的父親叫做……我不知道是什麼名字,他也是一條很偉大的龍。」
崑崙:「是不周山的神龍么?」
荊默:「不知道。」
崑崙:「我從西南的昆崙山來,你從哪裡來?」
荊默:「不清楚。」
他緊接著指了指西邊,意思是從那兒來的。
楚茨在一邊看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所以對待這種木頭一樣的人就應該派石頭上場么?若說這隻鶚傻,可是信息交換還是懂得的,之前自己同他說話,因為沒有暴露任何信息就得到不到任何有用的回復,那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於是楚茨插嘴道:「我在城主府待了一天就跑了。」
荊默:「我被困在城主府兩天。」
楚茨不繼續問了,心道:得,是真傻。
崑崙:「我住的地方在地面之上,有很多妖怪和凶獸。」
楚茨一怔,登時反應過來,幾乎是一瞬間盯著荊默的口型,就見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住的地方在地面之下,也有許多妖怪和凶獸。」
——極西之地,凶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