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氣結
荊默道:「父親讓我出來找你,叫你不要回去,也不讓我回去。」
這句話雖短,信息量卻很大,可能有二,其一就與動物中有些獨居的猛獸父母一樣,等孩子成年以後把孩子從家裡趕出來,讓他們自由狩獵;其二,就是鼓可能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迫不得已才叫自己的兒子出來找到流落在外的女兒,告知她,並且永遠留在外面。
這二者究竟是哪一種?
楚茨又開始犯難了,若是旁的人她大可以來個威逼利誘,可是面對這隻耿直的毫無惡意的鶚,無欲無求,她竟然無計可施。
叮鈴叮鈴——
楚茨死馬當作活馬醫的讓長發上的鈴鐺震了兩下。
荊默奇道:「真好聽,這是什麼聲音?」
楚茨木然的想:果然幻術對他這種人一點作用都沒有,和崑崙那塊石頭一樣,除了意亂神迷的時候有點用,其他時候自己跟著九尾天狐學的手段有一大部分都自動失效了。
崑崙接到楚茨怨懟的眼神,生生做了一回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
後半段完全是她自發想到的,這念頭一閃而過,她竟然毫無覺察。
「這個啊,是鈴鐺,你喜歡?」
荊默閉了嘴,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楚茨:「……」
她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免得脾氣一上來控制不住的想把這個葫蘆開了瓢。
崑崙還鮮少見到楚茨吃癟的模樣,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都忘了應該上去轉寰一下。這時荊默卻自己開口了:「喜歡,但是我不能要。」
楚茨也許是氣多了,莫名其妙的就想和他抬起杠來:「我也沒說給你啊,統共就三枚鈴鐺,給你了我用什麼去?」
本以為荊默會生氣,楚茨好扳回一城,誰知荊默大大方方的說:「不給我就好,我很喜歡。你果然是父親的女兒,用的東西也這麼好看。」
你父親人不人龍不龍的,本座堂堂妖王,才不屑做他的女兒!
楚茨重重哼了一聲,當場氣成了個葫蘆。
荊默:「……」
崑崙見狀對荊默點點頭,「我帶她出去一下。」
她拉著楚茨出去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楚茨在房裡來回踱著步,嘴裡連珠彈似的抱怨:「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木訥的人,比你還要死板比你還不會說話!我還不如把他吃了,自己慢慢的去找鐘山,也好過現在被活活憋死!」
崑崙:「……」
「崑崙,你怎麼不說話?」
「我死板,不會說話。」
楚茨抓過她的手,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哄道:「我才不會說話,你是心口如一,直來直往,我是誇你呢,誇你性格好。」
崑崙眼白罕見的往上翻了一點點,然後又恢復如常——這便是一個未完成的白眼了。
楚茨奇道:「你竟然沖我翻白眼?」
崑崙:「我有么?」
楚茨一把抱住她,叫道:「我好開心啊,你竟然會翻白眼了。」
「你不會是被荊默給氣傻了吧?」崑崙無奈道。
「氣傻倒沒有,」崑崙搖搖頭,就見楚茨補上一句,「不過也差不多了,從他嘴裡套不出什麼話來。我把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耗在你這兒了,對著旁人實在是靜不下心。」
崑崙:「那我不要那麼多,你分他一點,先把話套出來。」
楚茨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崑崙:「怎麼了?」
楚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崑崙:「什麼?」
楚茨「嘶」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我以後若是死了,不是被你氣死的,就是被你笨死的。」
崑崙皺起了眉。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楚茨揉了揉眉心,把人攬過來,按在床上,「你陪我小憩片刻,我要消消氣。」
「讓荊默等太久會否失禮了?」
「失個什麼禮,他知道禮字怎麼寫么?」楚茨道,「他不會介意的,放心。」
崑崙想了想,還是從床上爬起來:「我去與他說一下。」
「姓昆名侖!你給我站住!」
「……」崑崙一隻腳還在空中。
楚茨長舒了一口氣,平穩了呼吸,說道:「你躺下,我去說。」
如果說楚茨去的時候只是面色不豫,那麼回來的時候就是怒氣沖沖了,她一頭鑽進崑崙懷裡,連喘了幾口粗氣,愣是氣得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崑崙看著她氣得泛紅的眼睛,這會竟然真正體會了什麼叫做感同身受。
她胡嚕著楚茨的長發,柔聲道:「不急,慢慢說。」
「我不怕人聰明,真的,就怕人傻。」楚茨嗚咽了兩聲,在她脖間拱了拱,道,「你知道我方才去同他講話,他最後來了句什麼么?他竟然說『好,你去吧,妹妹。』我都多大一把歲數了,他竟敢叫我妹妹?!」
她回過神覺得「多大一把歲數」這句話不大好,又改成:「我是什麼身份,他一個鼓的傻兒子也敢叫我妹妹!」
崑崙:「她問你是不是他父親的女兒時,不是你說的是么?」
「那我不是和你對視過了么,你也點頭了的。」
「你每次看我,我都點頭啊。」
楚茨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叼住了一塊柔嫩的皮肉:「連你也要氣我!」
「嗯……」崑崙脖子往後一仰,激靈了一下:「我沒有。」
「你有!」
尖利的虎牙在皮膚上輾轉廝磨,時不時還有溫濕的觸感舔舐而過,崑崙眼神漸漸迷離起來,原本摸在楚茨頭頂的五指漸漸插入了她的長發當中,另一隻手也向上環住了對方的脖子。
她嘴唇貼著楚茨的耳朵,氣息不穩地說道:「我……沒有。」
楚茨感覺臉龐貼著的地方愈發溫暖起來,連手下的身體都開始發起燙,好奇地抬頭去看崑崙,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深如大海的眼睛。
如果說楚茨的眼睛是清澈,那麼崑崙的眼睛便是深沉,黑得極其沉蘊,好像把兩個人的性格完全對調過來。心裡有陽光的時候,她眼裡便會落滿了光,有雨露的時候,便如同下了細雨。盤古給了她一雙忠誠而美麗的反應著所有的情緒的眼睛,一目了然。
如今她這雙眼,清澤,似有有陽光照著細雨,泛著淺淺的光。
楚茨福至心靈的伸手摸到了她腰上的系帶,聲音輕得恍如未聞:「崑崙……」
崑崙便緩緩闔上了眼睛。
咚咚咚——
不是叩叩叩,但這同樣也是敲門聲,哦不,或許可以稱為砸門聲。
「妹妹!」
楚茨一把拉上崑崙的衣領,心頭火起,從一把火轉成另一把火,簡直都快把自己燒成灰了。
她跳下床開門,咬牙切齒的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荊默往裡探頭,被楚茨伸手一攔,他撓了撓後腦勺,道,「你在就好了,我怕你知道父親快死了的消息,心裡著急,會不聽話偷偷摸摸的跑回去。」
楚茨深吸了一口氣,咆哮道:「誰要偷偷摸……你說什麼?鼓要死了?!」
荊默:「我方才不是同你說過么?」
楚茨面如死灰的扭頭問崑崙:「你聽到他說了么?」
「唔……應該是沒有。」崑崙在被子里把衣衫整理好,掀被起床。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那我現在說也不晚,」荊默盯著楚茨的臉看,奇道:「妹妹,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你妹妹,」楚茨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這是氣的,休息一會就好。」
「誰氣你呀。」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哦,你是聽到父親的消息覺得生氣么?那也沒辦法,我還有別的話要同你說。」
楚茨:「再重要的話都放到明天再說。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
門窗劇烈撼動起來,彷彿要拔地而起,崑崙趕緊施法把屋子給穩定下來。
還是第一次見她被氣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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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母來來回回倒了三盞茶,才終於得到天帝的示意,終止了這一場無妄的天打雷劈。
蓮毫髮無損的從雷劫中走出來,姜央還想親自上前和她打一場,被風俊給攔住:「好了,消消氣消消氣。」
他壓低聲音:「這是要招攬上天庭的人,你好歹給我點薄面。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你們倆也是故交吧,一見面就打這成什麼樣子,豈不有損感情?」
此「故交」非彼「故交」,不過還真把姜央給勸住了,好歹蓮也跟著王征戰殺伐過,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打她一頓也不能把被占的便宜討回來。
不過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好生氣啊!
她乾脆一甩袖子,自己走遠了:「風俊,要拉她上天庭你自己和她說,我一點都不想再見到她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