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以劍
風俊一臉歉意的對蓮道：「她就是那個脾氣，你多包涵。」
蓮將視線從姜央的背影上收回來，臉上的笑意似是有些微冷，她問道：「你與她是什麼關係？我與她相交甚久，以前沒有聽她提起過你啊。」
她這話其實問得唐突，可奈何她是一把直來直往的劍，有才者少有不放狂者，即便不在外表表現出來，心裡卻也有自己守著的一份自矜，她愈這樣，風俊反而愈是欣賞她。
於是毫不避諱的說道：「我與她是知交。」
蓮輕輕地「哦」了一聲，眼帘微垂，勾起的嘴角愈發顯得她的笑容意味深長：「原是知交啊，正巧我同她也是，方才我已自報名姓，該你了。」
「我姓風，本名俊。我能否問你一個問題，你既已得道成仙，為何不飛升上界？」
蓮皺眉：「我還沒答應呢，你就問了。」
風俊愣了一下，道：「是我無禮了。」
「玩笑而已，」蓮笑道，「為什麼不飛升上界啊，很簡單，我聽人說上界沒什麼好玩的，束縛多多，我還想在人間多逍遙逍遙。」
「不知你說的逍遙是指？如果天庭也願意給你，你可否願意為天庭效力？」風俊這話就等於擺明自己的身份了，他看見蓮點了一下頭，然後平靜的看了他一眼，輕輕吐出三個字——
「思美人。」
神仙是禁七情六慾的。
風俊：「可以。」
「賞美人。」
風俊遲疑了一下，道：「好，我可以給你找一些仙女給你賞。」
蓮舔了舔唇，用極緩的語氣繼續道：「品——美人。」
「如何？上界都能給我么？」她眼角微微上挑，笑得極為輕佻。
風俊便沉默下來。
「其實呢——我要求的也不多，我只要一個人，」姜央早就走得沒影了，卻絲毫不知兩人話題從未繞開她，蓮補充道，「我要姜央，你能給么？」
「她是上界三十二重天的絳楚仙子，在天庭地位舉足輕重，你可否……」
「我就問一句，我要她，你給是不給？」
風俊只猶豫了片刻，應道：「阿央她性子烈，你莫要勉強她。而且天庭規矩森嚴，你不要做得太出格，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就算是答應了。
「阿央我自有辦法。就不勞煩你為『我的人』操心了。」蓮加重了那三個字，另風俊無來由覺得有些刺耳，「我去找她了，下次不要招雷來劈我，我得省下時間來哄美人兒。」
風俊喜歡姜央，這種喜歡亦師亦友亦姐，又摻雜了一點少年人懵懂的愛情。此事天知、地知、姜央知，連蓮也知一二，唯獨風俊一知半解。他從心裡否認能夠與姜央修成正果，那麼將其拱手送人，自己並無損失，是一場雙贏。
只是，他立在原地許久，總覺得自己失去了點什麼東西。不是痛苦，卻空落落的。
至於蓮么？
她的笑容在背對風俊那一刻倏忽隱去，神色變得極冷。
知交？也不過就是轉頭把你賣了的交情而已。姜央啊姜央，你怎麼識人的本事如此之差，故人一場，既然自己看到了，以自己的性子，怎麼能不橫插一杠子和個稀泥呢？
上界？那是什麼東西，自己雖然說話算話，但是記性不太好，比如方才與風俊說的話，誒？她說過什麼來著？天帝對她說了什麼，哦，好像是說把姜央給她，至於其他的么？
蓮無名指擦過自己的下唇，笑了笑。
她忘了。
「小姜央，我有件事要對你說。」
「你離我遠一點。」
「不要嘛，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說。」
姜央一見她那副妖妖嬈嬈的毫不正經的樣子就頭皮發麻，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喝道：「你走開。」
蓮逼過去：「你怕我啊？」
「誰怕你，我只是懶得理你，離我十丈遠，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蓮毫不受威脅，一個縮地成寸，也不見她跨了幾步，立刻就到了姜央身前，姜央也說到做到，一巴掌就甩在了她臉上。
清脆的巴掌擲地有聲。
蓮：「……」
姜央：「……」
蓮幽幽的說：「我什麼都沒做。」
姜央理虧了，小聲狡辯道：「你打算做來著。」
「真的什麼都沒打算做！」
姜央：「……」
蓮：「打人不打臉你總聽過吧，何況是一個女人的臉，快幫我看看毀容了沒有？」
姜央那一巴掌甩得可謂是驚天動地毫不留情，蓮白白嫩嫩一張臉，左邊腫了老高，紅得似欲滴出血來，好好一個美人，給她整得成了夜叉。
這個……她也不知道會不會毀容……
姜央乾脆閉了眼，咬咬牙道：「是我過分了，你打回來吧。」
她雙目緊閉，少了那雙總是熠熠生輝彷彿充滿熱情的眼睛，姜央便顯得乖巧可人多了，眉極黑，膚色卻極白，是一個很招人矚目的相貌，這也是蓮對她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得順心、樂意，便去做，一如蓮一開始便去招惹姜央，無非是因為她開心。而有些事情到了後來，往往會偏離我們想象的樣子。一如現在——
蓮細長的手指摸到姜央臉上，姜央下唇便一抿，頗有英勇就義的意味。
蓮忽然失笑，手指微抬，指腹在她側臉輕擦而過，輕到姜央都沒有發現，閉著眼睛催道：「喂，你倒是快點啊，等一下我就反悔了。」
「那你反悔吧。」
姜央睜開眼，正對上一張賽若春華的臉龐含笑：「我打完了。」
姜央也不是對自己多狠心的人，管這女人怎麼想的，她就坡下驢道：「你不是有重要的事和我說么？是什麼？」
「不怕我了？」
「我什麼時候怕你一把破劍了？」
蓮慢條斯理的捋了一下自己耳旁的長發，慢慢釋放出鋪天蓋地的劍威來，逼得姜央幾乎難以直視，她問道：「我是破劍？我當年可是你主子的本命法寶。」
姜央：「……你不破。」
「你走了以後，天帝同我說，想招攬我上天庭，還說什麼條件都答應我，然後我向他提了一個條件，你猜是什麼？」
「不猜。」
「你不猜那我自己告訴你。我跟他說，我在凡間最喜歡的便是思美人、賞美人、品美人，天庭無法答應我第三個條件，我就說呀，只要將你給我，我就答應。然後……」
她停了下來。
姜央追問道：「然後什麼？」
蓮眼神微微一冷：「你在意。」
「在意什麼？」
「不在意你為什麼要追問？」她的語氣竟像是興師問罪了。
姜央給她驚得目瞪口呆，轉頭便怒了：「你這個女人，你是有病吧，不說算了！紅蓮，不要以為你是王的舊部我就不敢動你！我將你神魂掬了，永生永世鎖在劍身，於王來說也並無損失！」
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姜央很少生氣，雖然一多半是心太大的緣故，但她生氣起來還是很認真的——雙目圓瞪、氣勢凌人。
蓮立刻放軟聲音道歉：「對不起。」
姜央：「誒？」
「是我錯了，我不該咄咄逼人。」蓮言辭懇切。
姜央剛剛積攢的一股氣憤就這麼泄了下去，她一擺手道：「好了好了，不再與你計較這個，你說吧，我再不插嘴了。」
蓮倒是被她的好說話嚇愣了一下，才接起來話頭：「天帝答應了。」
「答應把我給你？」
「嗯，所以我想勸你一句，不要與此人深交，撇開他是你主子仇人不說，也是個地地道道的小人。」
姜央咂摸了一下嘴，一時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覺，酸酸苦苦，相互利用嘛，也不用計較這麼多，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責怪的立場，於是淡淡應蓮一句：「嗯，謝謝了。」
「你不難過么？」
「難過什麼？」
「他自詡為你知交，卻轉頭就把你賣了。」
「哦？」姜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彷彿已經看透了一切，道：「他就沒說別的？」
蓮一晃神竟然覺得見到了以前的楚茨，下意識就把天帝補上的那句話給加上了。
姜央伸指摸過自己的眉骨，眼睛不再看蓮，輕輕地說道：「原本我接近他就是帶著目的的，如今他不過小小的出賣我一下，甚至談不上出賣，有什麼好難過的。」
「什麼目的？」
「既然你也是王的部下，我就不瞞你了，王當年覓得一線生機，我這些年一直都在幫她想辦法重臨三界。你來了，也多了個幫手，改日我會將你的消息稟報王的，看她有什麼吩咐你的。」
「你說什麼？！她還活著！」蓮驚呼道，同時腳步往後一退，不像是驚訝，倒像是害怕了。
「一直都活著啊。」
蓮不再說話了，她的目光斂得很深很深。
畢竟，一把劍如果嘗到了做人的滋味以後，就未必再願意成為他人手中由人擺弄的、披荊斬棘的利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