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匯合
楚茨在這裡看到姜央,不可謂不驚訝。
更奇怪的是,姜央身後還跟著那個所謂的大梁聖女,這聖女懨懨的,頭略微低著,好像有些怕見到她。
四人一進廂房,姜央便言簡意賅的道:「天帝來光白城了,你們得趕緊走。」
楚茨問:「走?走去哪裡?」
姜央一愣:「我也不知道,就、找地方先躲起來吧。」
「你叫我躲起來?」楚茨笑睨著她。
「王,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先把天帝躲過去了再說。我聽他說城內有上古大陣的陣眼,此次便是為了加固陣法來的,我想辦法把陣眼破壞了,等您恢復了,再尋他報仇也不遲。」
「哎,」楚茨擺了擺手,仍是笑,「人在屋檐下,該低頭的時候低一下頭也未嘗不好,只是我總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先弄清楚了,再想個去處比較好。你說是不是?哦,你說的那個陣眼,在哪裡?」
「杜衡星君給風俊的消息說是在城主府內。」
一旁站著的崑崙目光看向楚茨,楚茨與她對視一眼,道:「就說這個杜衡星君有什麼貓膩吧,原來是為了這件事來的。他還在房裡么?」
崑崙:「嚇得最近這兩天都沒出房門。」
姜央:「啊?」
崑崙於是把偶遇杜衡的事情經過以及她們去舊院看到的東西同姜央解釋清楚,姜央略微點點頭,表示這樣再好不過,但同時又更加擔憂起來。杜衡在王這裡,那天帝要找杜衡,豈不是直接就找到這裡來了么?
「哎呀,時間緊迫,你們都趕緊走吧。」姜央道。
「稍安勿躁,」楚茨看起來比誰都冷靜,好像她為刀俎人為魚肉似的,「我現在還不能走,你有把握一舉毀了陣眼么?退一萬步講,就算你能夠毀了陣眼,天帝必然會起疑心,那你這四萬年在天庭俯首豈非功虧一簣?天帝萬一翻臉,要殺你呢?日後變故那麼多,若是你死了,我去仰仗誰?」
她說這話說得真心實意,姜央著實動容,蓮卻重重的「哼」了一聲。
姜央喝道:「你哼什麼!方才達成的約定被你當作屁放掉了么?」
時間倒回一個時辰以前。
姜央默念著「美人都是禍害」緩緩將手籠在了蓮的頭頂,而她的確也沒有反抗。由劍身修鍊成人固然難,由人身重新變成一把劍等於毀了她四萬年的道行,試想如果把你塞回娘胎里,你痛苦、你娘更痛苦,而況她和她娘都是她一個人。很快的,蓮便面露痛苦之色,額頭中央一柄紅色的小劍緩緩的現出來,在靈台處飛快的轉動,每轉一圈,蓮便痛苦一分。到後來,長劍竟然嘶鳴起來,姜央聽在耳里,像是女人哀戚的哭聲,再定睛細看,蓮果然哭得梨花帶雨。
美人果然都是禍害,這張臉怎麼看都不大忍心從此看不見了,當年之事自己再偏心也不可能說王全然沒有錯,於是乾脆收回手,同她結了血誓契約,言明蓮事事須得聽她吩咐,不得從中作梗。
其實還有一個別的辦法,讓姜央把血融進蓮的劍身里,從此成為她的主人,最後卻作罷。姜央一不想佔用楚茨的佩劍,即使她現在無主;二是如果蓮奉她為主那豈不是以後都甩不開了,想想都覺得背上一身汗。至於蓮,就更不能答應了,她是致力於要睡到姜央的女人,又不是想拜個主人,要想認主的話,認崑崙豈不是更好?她特別好說話。
被喝罵之後,蓮學著姜央低聲罵了一句:「你姥姥。」
崑崙對這個聖女還挺有興趣的,自打蓮進門就一直盯著她瞧,此時也離她最近,自然聽到了這句不怎麼斯文的話,她碰碰楚茨的手,問道:「你姥姥?」
楚茨溫柔的回道:「不好的話,不要聽。」
楚茨一向照顧她周到,周到到不讓聽見一絲市井粗鄙之語,如今卻在這個勞什子聖女那裡聽到了,當下更對蓮印象不好了,於是沒好氣的問道:「你隨身攜帶這個梁國聖女作甚?」
隨身攜帶……姜央聽見差點樂出來,王就是王,就算是失憶了也有非一般的直覺。她樂得不行,蓮卻心頭冒火,楚茨樣貌比以前青稚許多,連帶著威壓也近乎沒有,要不是姜央壓著她,她興許當場就能跳起來打一架。
姜央道:「我新收的一個僕人,有幾分本事。」
楚茨「哦」了一聲,淡道:「有本事也不行,管著點,口無遮攔。」
「我知道了。」
蓮還待如何,被姜央慍怒的眼神逼了回去,那股火奇迹般的偃旗息鼓,消得灰也不剩,只覺湧上一股心灰意冷的感覺來,姜央喜不喜歡楚茨她不知道,反正不喜歡她就是了。
「姜央,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交代,」楚茨看了一眼安靜如雞的蓮,下巴微抬,意思是問姜央這人可信么?姜央猶豫了片刻,還是讓蓮出去了。在那一刻,她覺得蓮眼裡泛著光,好像都要哭出來了。
楚茨全程注視著她倆,在姜央第三次不經意的把視線落到門口時,搖頭道:「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去把你自己的事情解決了再回來。」
姜央還矜持了一番,楚茨上腳虛踹一記,才把她給踹出了門。
蓮正坐在一樓的大堂中央,自己在喝悶酒,喝一口吐一口,小嘴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姜央湊近過去聽,聽見她是在罵自己。她顯然也是個不大會罵人的,來來回回就那幾句,「王八蛋」、「負心女子」、「你姥姥的」,這句「你姥姥的」還是跟姜央學的,如今比她熟練多了。
姜央在她對面坐下,也不解釋。沒什麼好解釋的,她就是不信任蓮,這是事實,總不能見她不高興就瞎說八道吧,就算說了,蓮也不會相信。
兩人大眼瞪小眼。
屋外相對無言,屋裡卻大不一樣,崑崙見姜央走遠了,抿起嘴唇望向楚茨,她慣不會藏著掖著,有什麼便說什麼:「還有我。」
她沒頭沒尾的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還有你?」楚茨沒聽懂,「什麼意思?」
崑崙:「我是說,姜央死了,還有我可以依仗,我不比她差。」
楚茨回想了一下,一拍腦袋:「嘶——想起來了,我本來就是要依仗她啊!沒有說錯。」
崑崙眉毛皺成一團。
楚茨扒過去,嘴角含笑的問:「生氣了?」
「沒有。」
「吃醋了?」
崑崙老老實實點頭:「嗯。」
「要不要聽我的解釋?」
「要。」
「那好,」楚茨確認過姜央還在外面后,說道,「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話么?逢場作戲罷了。姜央是我的一個屬下,她是外人,你是內人,依仗之事也確有其事,為了讓她更忠心,我說一些拉攏她的話,這很正常。你只要聽我單獨跟你說的話就行了,旁的話無須理會。」
楚茨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沉吟道:「姜央此人,忠心我信得過,就是看人的眼光我不大信,那個聖女的來路她在刻意隱瞞,你沒有發現么?」
……
一樓大堂。
蓮與姜央對視了半炷香時間,姜央起身去拿了一盤糕點過來,推到正凄凄楚楚的蓮跟前,道:「我為方才凶你道歉,你知道王的脾氣不太好,你不要招惹她。」
有人就愛順桿爬:「所以說你都是為了我么?」
姜央猶疑了片刻,道:「……你要這麼想……也可以吧。」
「那個……」她指了指樓上,道,「我先上去了,你慢慢吃。」
蓮大約是屬六月天的,陰雲密布到雨過天晴不過瞬息之間,她眼先彎,接著是眉毛,然後是嘴巴,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來,燈下看去,頰邊的梨渦深得像是盛了西域的琥珀光,姜央不自覺地舒開眉頭,腳步歡快的上樓去了。
姜央上去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不知道和楚茨商量了一些什麼,匆匆下來匆匆回了風俊所在的客棧。
楚茨叫崑崙去收拾行李,當務之急是趕緊先離開這裡。自己則取出一柄長劍來,用絹布好好擦拭乾凈,既然天帝會來這裡找杜衡,那麼杜衡就一定會把她們的消息泄露出去,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姜央原本想代她動手,一怕杜衡認出自己,二是楚茨說要等她回去自己再動手,比較穩妥。
可憐杜衡星君矜矜業業,自以為躲過了豺狼虎豹,至多不過斷胳膊斷腿,最後卻落得個神魂俱滅。
兩人剛踏出客棧不遠,楚茨猛然剎住了腳步,問道:「荊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