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相逢
縱然天降良機，蓮也只好放過，荒郊野外不怕，但是她還沒有可以當著外人面做事的臉皮，最後在姜央耳朵上討了點便宜，蓮就自發的放開了，同時一矮身，躲過了姜央怒不可遏的一巴掌。
真是挨揍也挨出了一大籮筐經驗來了。
風俊早就跳到了水底下，否則蓮也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胆，姜央怒視著蓮，也跟了下去。
姜央為蛇，在水裡來去自如，蓮就不一樣了，水火相剋，旁的水倒沒什麼，此處偏偏靈氣濃郁，著實體會了一把難受的滋味，姜央游過來，幸災樂禍道：「讓你非要跟過來，自作自受。」
「是么？」蓮也不惱，從懷中摸出一顆圓潤的白色珍珠來，得意的說道，「喏，知道這是什麼么？」
姜央便不理她了。
她當然知道了，不就是避水珠嗎？她又不需要那種東西，哼。
杜衡被派來尋找望雲台，卻久無所獲，與地勢更迭有很大的關係，風俊只是知道陣眼在水底，水底多深，確切在那裡，只能循著他手裡的羅盤指引的方向和能夠感受到的氣息慢慢去探尋。
楚茨和崑崙不敢下去，只好在岸上黑黢黢的角落裡藏著。
「崑崙，你累不累？」
「不累。」
「累的話趴我懷裡先休息一會兒，有動靜了我叫你。」
「好。」
風俊他們下去太久了，久到空氣中隱約有了肅殺氣，楚茨眯細了眼睛，側耳仔細去聽周圍的動靜——井然有序的守衛軍、步履一致的腳步聲，除了人聲，什麼動靜都沒有。
桀——桀——
崑崙是被貓頭鷹的叫聲驚醒的。
一大群一大群的黑烏鴉從不遠處的黑暗裡振翅飛出來，遮天蔽日。隨之亮起的，還有一大束一大束的火把，正在往這裡趕過來，假山嶙峋，火光映著怪石。
「噓。」
崑崙往下躲了躲身子。
楚茨心道：難道是姜央被發現了么？
那隊人很快便從她們眼前跑了過去，口中還嚷嚷著什麼「大公子吩咐」，「一定把人給抓回來」，哦，原來是大公子的男寵梧桐逃跑了。
喧鬧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水面上終於隱隱有了動靜。
先是漣漪漸起，然後依次盪開，碰到周圍的石壁又反彈回來，回去，又回來，最後捲起的水波重重拍在石壁上，水聲漸大，竟呈風浪之勢。
湖底有微光透出。
楚茨當機立斷，拉著崑崙潛了下去。
風俊也是第一次見到女媧口中所說的那個陣眼，他年少輕狂，以為自己當初封印楚茨已是道法造詣高深，深以為青出於藍即使沒有勝於藍，那也是指日可待。
當他目睹身前處於漩渦中心金光熠熠巍峨壯觀的九層寶塔時，就知道自己還差得遠了。一時又是自豪又是挫敗，自豪於女媧的功績，挫敗於自己的淺薄。
當然，姜央的內心比他更複雜。
所以這個陣眼……她要怎麼……才能毀掉呢……她根本找不到哪裡是啊！難道要把整座塔都弄塌么？用自己的原形去撞塌還差不多，只是這樣做的話，風俊是豬腦子才會看不出來是故意的吧？
她把目光投到了蓮身上，手肘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胳膊，耳語道：「喂，你有辦法吧？」
蓮顯得很無動於衷，冷著臉說道：「什麼辦法？」
「破壞它的辦法啊。」
「很簡單啊，你變成蛇，往那上面一滾就行了。」滾你個皮開肉綻的！
「你傻啊，我這樣多明顯啊。」
蓮扭過頭去，口氣更加不耐煩了：「得，我傻，我不知道，你自己想辦法。」
這還是姜央第一次貼著她的冷臉，莫名的說不上什麼滋味，好像是有點生氣，回過頭仔細想一想，覺得更生氣了，招她惹她了，剛剛她佔便宜自己還沒報復回去呢，自己想就自己想，哼。
風俊收起了羅盤，沿著這座寶塔來迴轉悠了十多圈，發現塔頂有一顆白色的珠，一道光柱自白珠而下，一直打到寶塔底層，他試探著伸手過去，白珠忽而光芒大盛，周遭現出一個保護罩，把他的手彈開了。
風俊將手指放入口中，吮了兩下，血跡便消失了。
他又往下沉，站在底層的位置，去看門上刻著的發著光的字，一字一字的念道：「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
風俊沉吟道：「阿央，你來。」
姜央依言過去。
「看到這座塔周圍的透晶鎖鏈了沒有，」風俊給她指了指每處方位，道，「一會我要去塔頂，你看著這些鎖鏈，無論有什麼動靜，你都告訴我。」
「蓮小姐，勞你守著外面，如果有外人闖進來的話，幫我攔住。」
蓮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那我開始了。」風俊向兩人確認過後，身形一轉，飛上了塔頂。
他想他大概知道母親的意思，腦中飛快調動著所有布陣法則，五五梅花、八卦四象，他問下面的姜央現在是什麼時辰，姜央便問蓮，蓮說是子時。
子時，時屬水。金生水。白珠轉黑。
風俊去看那顆白珠，果然變了顏色，已經是水的黑色了，方才還燥熱的感覺一掃而空，逐漸專為透骨的寒。
沒有人比此時的姜央感受更深刻了。
「不過馬上就到丑時了。」蓮提醒道，手中已然提了長劍。
丑時，時屬土。黑珠轉黃。
風俊道：「接下來兩個時辰都是屬木，我們就趁這兩個時辰把陣法重新排列，現在先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了，黃珠轉青。
寅卯屬木，木代表的天氣是風，海底於是風浪大作，風俊一邊控制著塔頂的光珠，一邊控制著自己的身形，他的聲音夾在浪聲里姜央聽得很費力：「怎麼樣了阿央？」
姜央沖著他吼：「坤位動了。」
一會又吼：「巽位動了。」
緊接著緊張地吼道：「艮位的鎖鏈要塌了。」
「放心吧，有我在，塌不了。」
姜央一掌打在艮位的鎖鏈上，不知道這玩意是從哪裡找來的，竟然連個裂痕都沒有，紋絲未動。
蓮這時突兀的說道：「有人來了。」
姜央猛地抬頭，簡直恨不得掐死她，這時候除了王還能有誰來？！這個天殺的！竟然真的通風報信！
來的人卻不是楚茨，是崑崙。她好歹被楚茨換了一身與平素無異的青色長衫，雙手後背，氣定神閑的站在那裡，湖水在她身邊自動隔開，緩緩地流動著。
風俊太久沒見她了，一時間竟然怔了一下，道：「崑崙？」
崑崙垂眸輕拂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緩緩開口道：「按輩分你可不能這麼叫，得叫祖奶奶。我看著你娘長大的，再不濟也該叫我一聲姑姑吧。」
風俊：「……」
楚茨躲在暗處，忍不住彎了眉，崑崙有時候還是很乖的，教的話一學就會，還一本正經的。
崑崙：「嗯？」
風俊小聲道：「……姑姑。」
他立刻問道：「不知道山聖來這裡是？」同時眼睛看向崑崙的身後，似乎在警惕著什麼。
「我路過此地，來看看你在做什麼？」
風俊避而不答，問道：「山聖，我聽說那個妖怪又現世了，你有沒有她的蹤跡？」
崑崙目露迷茫：「甚麼？」
「我說，四萬年前被你——」他聲音陡然拔高，朗聲道，「一劍穿心的——那個妖怪，您還記得么？」
崑崙臉色立刻白了，到底是不會掩飾。
風俊往後一退，冷哼道：「不要故弄玄虛了，山聖大人，讓她出來吧，她一定在這裡。楚茨——」
他高聲道：「你不是最愛重山聖么？怎麼事到如今，卻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她背後呢？」
「你住口！」
崑崙終於也變了臉，化作一道青光直直的就撞向寶塔頂端的光珠，風俊早就防備，半路就將人截了下來，青黃兩道光芒頃刻間籠罩了整片湖底。
饒是崑崙這些年法力大損，對付天帝還是足夠的，她兩手結不動明王印，喝道：「臨！」
流動的湖水在她掌心猛地聚攏，凝成一條透明的水龍，龍吟震懾，激蕩開來的強大氣息使風俊衣袍一震，她不言不語，長發在水裡飛揚，平日溫和的眉目竟透出不形於色的殺伐氣來。
「來得好！」風俊喚出一桿銀色長/槍來，「我還沒有與你交過手呢。」
水龍咆哮著席捲而去，風俊手中長/槍一揮而過，黃色的沙土平湖而起，紛紛揚揚的便撲朔過去，眨眼間將水龍吞噬了個乾淨。
崑崙面上沒見半點波瀾，甚至勾起嘴角笑了，長袖隨意揮了幾下，風俊剛斬落的水龍散而復聚，更有兩條、五條、十條、成百上千條鋪天蓋地的朝他俯衝過去。
巨浪滔天，整片水底終於被徹底掀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