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人
天籠著寒意,外間一眼望去光禿禿的,儘是荒蕪,雲家就像落敗的枯葉,被風吹散,下了場雨,便爛在了泥里。
「小姑娘。」李老頭喊了三聲,雲舊寒才回過神來。
「二妹妹,老丈問你話。」子清道,他滿眼擔憂,想伸手像摟著子陽般將她摟在懷裡安慰一番,但卻想起男女七歲不同席這樣的古訓。
雲舊寒歉意一笑,接了方才李老頭的問題,「老丈可知我曾祖父是先帝帝師?」她的聲音淺而輕,但又能讓人清晰的聽到,徐徐道來,並未炫耀。
雲家門庭素來顯赫,若不是當今聖上太過昏聵,雲家依舊是百年望族,世家之首。
李老頭點點頭,但心中卻頗為不屑,帝師又如何?雲家出過的官比他祖宗數代人都多,如今還不得他救下雲家香火?
心中冷笑,但面上卻不顯,只是他終究是市井中人,掩藏神色的功夫還不及雲家後院中的二等丫鬟。
只是,雲舊寒與子清都不點破,一來別人確實救他們逃脫監牢,二來寄人籬下,不到萬不得已,是不可得罪的。
「老丈又可知我祖父亦曾是帝師?」
李老頭乃是點點頭,而後心想,就是你們雲家教出來的昏庸狗皇帝,害得天下民不聊生,他本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若不是狗皇帝又加重了苛捐雜稅,他何至於去刑部大牢那種地方當差!
雲舊寒活了兩輩子,一眼便看出他心中的遷怒,今上昏聵,後宮干政,民不聊生,這一切均不是雲家的人教的。
不過她管不了,天下人過得好不好和她有什麼干係?雲家落難的時候,沒見天下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諸如李老頭,怕是大部分人將雲家當做罪魁禍首。
恐怕此時有書生正著歌頌打垮雲家的詩詞,也有許多溜須拍馬之輩因怒罵雲家而升官發財的。
「那麼,老丈該明白,我知道些京城的勢力分佈也不奇怪,我雲家如今落敗,跟著落敗的還有一眾世家,緊接著百家姓要重排,古家與我雲家本是通家之好,您的同僚雖不是古家嫡系,但卻姓了古,自然有人攀扯親戚,古姓官員將會被清除京城,您說我說得對不對?」
李老頭別的沒聽到,就聽到『官員』和『同僚』四字,心中美滋滋的,官與吏不同,而雲舊寒很聰明的用了官員兩個字,很大程度上滿足了李老頭的虛榮心。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李老頭救雲家兄妹,要的不過是一個答案,和走投無路想找盞明燈。
「是是是,雲姑娘心思通透,是老頭子我遠遠不及的,那麼請問雲姑娘,接下來老頭子該如何做?老頭子老闆早逝,親兒與兒媳又……哎,剩下柱子這麼根獨苗,將他拉扯大不容易,如今家徒四壁,又加上你們三個,哎……」他哭喪著一張臉,很是為難的模樣。
雲舊寒表出同情,不過心中知道,李老頭能進刑部大牢謀一份差事,定不是沒有辦法,雖不能大富大貴,但溫飽絕對沒問題。
「老丈,您是雲家的大恩人,您的事我定全力以赴盡我所能,如今看京中形式,怕是不妙,但尚有轉圜餘地,新後上位根基不穩,她也不好過,她不動,底下的人定也不敢動,你且靜觀其變,切莫操之過急,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沒有說實話,至多半個月,新后就徹底站穩腳跟,之後便是排除異己,菜市口斬殺了無數忠臣良將。
李老頭聞言頻頻點頭,「對對對,還是雲姑娘看得明白,急不得,急不得,那不打擾三位了,柱子你陪著雲姑娘、雲公子,爺爺去給你們尋幾件合身的衣裳來。」
此時三人還身著囚衣,換衣是肯定的。
「知道了爺爺。」柱子欣喜不已,添柴加火很是勤快。
目送李老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走得很沖忙,腳下疾行,心中嘆了口氣,悠悠收回目光,回眸恰碰上柱子直愣愣的視線,她淺淺一笑,疏離而懂禮。
「火不夠了。」她輕聲道。
柱子立刻很殷勤的站起來,「我我我去找乾柴。」
他跑得飛快,一雙新作的鞋子沾了泥也不在意。
「二妹妹,咱們怎麼辦?」子清忙低聲問,說話間將子陽轉了個身,子陽前面的衣服已經烤乾,餘下後背的還尚有寒水。
雲舊寒漫不經心的將餘下的乾柴撿起來,在地上寫寫畫畫,輕聲答道:「七哥,將囚衣反著穿,咱們走。」
「好。」子清動作乾淨利落,囚衣反穿后,背著子陽,三人摸黑出了牛棚。
牛棚外伸手不見五指,若走定是走不遠,雲舊寒也沒想走遠,他扯了扯子清的衣袖,「七哥,咱們找個地方躲起來。」
對此處不熟悉,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是冬日,也不會踩到蛇蟲,不多會三人便摸進了山裡。
剛進去,便聽牛棚里傳出:「雲姑娘,雲姑娘……」
是柱子的聲音,急切而氣憤,想來他已看到她地上留的字。
叫了幾聲,沒人回應,柱子拿了把火把就追了出來,邊追便喊,兩刻鐘便離開了牛棚,往城內去了。
火把尚未消失,雲舊寒便道:「七哥,照顧好子陽,別亂跑,我去看看火種還能不能用。」
「別去,我去。」子清立刻拉住她,並二話不說將子陽塞進她懷裡。
「七哥小心。」雲舊寒來不及阻止,只能擔憂的盯著漸行漸遠漸的火把,和一聲輕過一聲的叫聲。
「二姐,我想娘。」子陽糯糯的道,聽得雲舊寒心酸不已。
我也想,希望娘現在還活著,等她將他們全部救出來。
拍了拍子陽的後背,溫柔的哄著,「子陽乖,我們明天就能見到娘了。」
「還有祖母和長姐,二姐,長姐說帶我去連雲山看蹴鞠,說連雲山的大哥踢蹴鞠踢得可好了,她怎麼現在還沒來帶我去?」子陽年紀小,想一出是一出,心中怕極了,所以胡言亂語。
雲舊寒鼻子一酸,連雲山雲家沒人了,不然她們姐弟在牢中兩個多月,不會無人來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