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暗施毒計
016暗施毒計
錦書休養了幾日,傷口漸好,秋姜卻不讓她做事。她心裡忐忑,青鸞見了,便笑話她:「我想得個清閑都沒這個福氣,你倒好,沒事做還瞎矯情?」
錦書紅了臉,卻也不爭辯。
「說什麼呢?」秋姜從外面快步進來,手裡捧著個紫色的茶壺,目光在她們臉上一看而過,笑著揚了揚,「祖母給的,我們去前院煮一壺煎茶,可好?你們是喜歡加生薑、胡椒呢,還是加點大棗和薄荷?」
「娘子今日心情不錯?」青鸞被她清朗的笑容感染,也溫和地笑了笑。
秋姜也笑笑,繼而看向錦書的手:「好了嗎?」
錦書一直低著頭,聞言「啊」的一聲抬起來,後知後覺地搖搖頭,驚覺不對,又馬上點頭:「多謝女郎關懷,已經好了。」
秋姜笑吟吟地說:「那走吧。」轉身帶頭走出門去。青鸞在後面看了,對錦書道:「女郎這性子就這點好,陰霾來得快,去地也快。走吧,難得見她這麼開心,別掃了她的興。」
大雪一連下了多天,園內的亭台樓閣都蒙上了一層霜色,冷風疾呼,偶爾揚起幾顆雲霧似的雪粒。陽光穿透霧霾,一掃幾日來積鬱的陰沉之氣。
秋姜在亭內煮茶,青鸞在一旁撫七弦琴,清越的琴音如淙淙流水般從她的指尖流瀉而出。秋姜低頭細看,她的指尖白皙細長,撥動這烏木古琴正是相得益彰。
「從前不知你會撫琴。」她奇異道。
曲畢,青鸞雙手緩緩覆在琴弦上,收了餘音:「奴婢這點雕蟲小技,叫娘子笑話了。」
秋姜道:「你彈得甚好,何必如此謙虛?」
「百轉千回,繞樑三尺,確實是好琴音。」遠處有人笑著過來。秋姜順著聲音一望,發現走來的不止一人,謝雲姜走在最前面,身側同行的少年比她年長几歲,相貌英俊,右側的少年略落後他們半步。
秋姜起身相迎:「幾日不見,五妹氣色越發好了。」
「勞三阿姊掛懷,五娘好得很呢。」
秋姜這才把目光轉向她左側的少年,略屈了屈身:「時別多日,二兄安好?」
謝奇峰笑了笑:「一切皆好。為兄遠在鄴城時,五娘便在信中提起過。如今一見,三娘果然大不同前了。」他也是個人才,去年在豫州首郡汝南登高雅集時被中正官評為五品,年僅十六便得豫州刺史陳慧看重,任治中從事。雖是虛職,只管文書檔案,也十分難得了。后卻不知什麼原因得罪了人,被貶謫至汝南下轄的荒野小縣做了個副縣丞。他何等心高氣傲的人,當下便辭官雲遊去了。
「歲月變遷,樹木花草都在生長,人哪有一成不變的?」她的目光這才落到右側的少年臉上,「四郎此次隨二兄出遊謁親,途中可有奇聞軼事?」
謝展鵬低眉,恭順道:「出門在外,一切聽從兄長安排。」
秋姜見他答非所問,也不氣惱,轉而和謝奇峰說:「四郎吝惜,二兄身為兄長,總不會連這些都不和三娘說吧?」
謝奇峰朗聲一笑,徑直步入亭中,掀了袍服下擺大刺刺坐了:「三娘哪裡話?」
秋姜和謝雲姜對了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敵視,誰也不讓誰,快步踏上台階,分別在他左右兩邊挑了凳子坐了。
謝展鵬等他們入座才過來。
謝雲姜殷勤地拿了秋姜煮好的茶給謝奇峰滿上:「二兄,還記得離別時答應過五娘的事嗎?」
謝奇峰但笑不語。
謝雲姜道:「不是忘了吧?」
謝奇峰從袖中取出兩個匣子,一個給她,一個遞給了秋姜。
謝雲姜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發現裡面是支鎏金點翠步搖,式樣華美,做工精緻,臉上喜不自禁,甜甜地道:「謝二兄。」
謝奇峰卻對秋姜道:「三娘,不打開看看?」
秋姜笑著打開了,卻見藍緞底躺著一隻金累絲鏤空攢花香囊。她將之執起,底部的白玉流蘇吊墜盈盈飄曳到盒外,紅纓打在錦盒邊緣,繼而徐徐拂過她的掌心,端的是流光溢彩。一股淡淡的清香自香囊內飄來,若有若無,輕輕搖晃,香味便愈加濃烈。
秋姜神色微閃,忙垂下眼瞼掩去了眸中的異樣。
謝奇峰笑道:「喜歡嗎?」
「如此精巧,三娘自然是喜歡的。」她起身告別,「院里還有些事,不叨擾了。」
「徐走。」
等她是身影消失在園子盡頭,謝雲姜噘嘴哼聲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謝三娘才是你嫡親的妹子呢!」這鎏金點翠步搖再好,哪裡有那金累絲香囊金貴!她越想越不舒服,隨手就將這步搖擲到了石桌上。
謝奇峰拾起,起身為她簪到鬢邊:「再生氣,便不好看了。」
「我哪裡有她謝三娘好看?」
「這矯情樣子越發了。」謝奇峰低頭笑道,抬頭瞥了謝展鵬一眼,後者識趣地退到了亭外。他眯了眯眼睛,眼中有寒芒流轉,冷聲道,「我們高門士族子弟,她體內流的血可一半都是鮮卑韃子的,也和我們稱兄道妹?她也配?」
謝雲姜這才抬起頭,不解道:「那你還送她那麼貴重的東西?」
謝奇峰只是勾了勾唇角,並不作答。
謝雲姜心裡就有了計較。
秋姜回去的時候已是傍晚,院巷裡有人依次換了燈芯,俄而,紅色的燈火自薄紗紅罩內徐徐透出,緩緩照亮了冗長的甬道。
青鸞從側門折返,遠遠和她對了個笑容,為她掌燈。秋姜自己接了過來,走動間只有裙擺翩躚浮動,腰間禁步安然,不聞任何聲響。錦書看了看她腰間的香囊笑道:「二郎真是慷慨。」
秋姜低頭一看,順手拂過香囊末梢的紅瓔珞,只略揚了揚唇,不置可否。正要起步,後面有人喚住她。
秋姜回頭一看,竟是謝雲姜,身側只有湘雲一人跟著,衣袂還未撫平,似是匆匆趕來。她尚未及笄,不梳髮髻,那支鎏金點翠步搖只是簪在鬢邊略做裝飾,金色垂珠搖擺間不時掠過眼帘,柔媚憑生。
秋姜並不驚訝,只攙了青鸞的手返身上前幾步。到了近前,方笑一笑:「五妹妹形色匆匆,這是要上哪兒?」
謝雲姜不由怔然,到嘴的話頓覺不好開口,遂只是含笑道:「無甚。」目光不由掠過她腰間那隻華美的香囊,暗暗咬了咬唇。
秋姜一切看在眼裡,卻只是家常閑話的神態:「夜涼路滑,五妹還是早些回去吧。」
「多謝三阿姊關心。」
秋姜頷首和她道別,轉而撫了披帛和青鸞離開。
謝雲姜眼看她離去,怒急交加,狠狠地跺了跺腳,腳心卻像是磕到了什麼似的有點不穩當。湘雲連忙扶住她:「五娘子小心。」
謝雲姜恨恨拍開她,俯身拿那燈籠一照,眼眸不由地一亮。
湘雲覺得奇怪,湊近了些看,青石板和鵝卵石交錯的路面上赫然躺著一樣物什,不就是方才二郎君贈與三娘子的那隻金累絲鏤空攢花香囊嗎?
謝雲姜將之拾起,揚手搖了搖,放於眼前仔細端詳,禁不住就笑起來:「好東西到底是給有福氣的人享用的。」
「沒福氣的人用了,怕是會生生給折了壽去。」湘雲小心琢磨她的神情,輕聲細語,「只是不知日後被人問起……」
謝雲姜橫她一眼,鄙夷道:「真是上不了檯面!二兄是我的嫡親二兄,又不是她謝三娘的,既送了她這麼珍貴的東西,還不能私下裡給親妹子留個一樣的?」
湘雲低頭稱是,再不敢置喙。
出了巷道便是梅園,此處林木繁盛,花草葳蕤,因著栽種的都是適宜冬日生長的梅樹,本該荒蕪的時節反倒愈加繁茂,燈籠往前一照,只依稀辨得兩步內的路況。
湘雲小心地扶著謝雲姜,道:「五娘子,下次還是繞前院走吧,路雖遠了些,腳程卻不慢。這地方伸手不見五指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看著怪滲人的。」
謝雲姜雖然畏懼,臉上卻不露分毫,輕蔑道:「你就這點膽子。」
湘雲賠著笑臉,腳下愈發小心。前面快到拱橋了,水榭旁的林木間隱隱透出八角亭的飛檐,她心裡一喜——快出這個園子了。
謝雲姜忽然驚叫一聲,扒拉著她的衣袖便藏到了她的身後。湘雲不明所以,抖著手裡的燈籠往前一照,目光觸及草叢中的景象,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原來在那叢中盤桓著一條銀黑相隔的長蛇,噝噝地吐著三角信子。
「銀環蛇啊!這是有劇毒的。」身後不知哪個小丫鬟尖叫了一聲,幾個丫鬟和婆子紛紛朝遠處逃竄。
湘雲見那毒蛇近在咫尺,早嚇得不知如何動彈。謝雲姜只一昧地拽著她的袖子,渾身瑟瑟發抖。
「女郎,該如何是好?」湘雲帶著哭腔問。
謝雲姜眼見那兩寸長的條紋蛇游移著緩緩靠近,兩眼一翻,竟然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