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暗招

88.暗招

縹緗閣小僮們退去之後,殿上無喧鬧,無觥籌交錯之聲,顯冷清。

遼方只商榷商市事宜,對於和談一事閉口不提,程香曾出面斡旋場面,怎奈女使敦珂意興寥寥,只推說,先盡賓主之歡,容后再商議國事。

程香持起酒杯,飲下滿滿的一杯酥奶酒,誇讚酒水風味獨特,有意活絡氣氛。

敦珂笑道:「公主酒興正好,孤杯難以為禮,不如請舊友一起斟酌。」朝冷雙成看了一眼。

侍從小趨至桌案前,躬身請冷雙成離席。

冷雙成遵循古禮,雙手執起了青瓷瓶,將它捧放在胸前,屈膝向程香行了禮。

程香爽朗一笑:「初一敬酒,焉能不飲。」她不待冷雙成走過來斟酒,就自顧自地拿起桌上的酒瓶,給自己斟滿一杯,一飲而盡。

冷雙成稍稍放心,面色從容如故。只要能少禍害一個熟人,對她來說,就是好的。

就在她舉止遲緩間,敦珂繼續發力,催促說道:「世子千里護行,督促和談事宜,功勞不可抹滅。初一應替小侯爺敬世子一杯,展示兩國邦交的決心。」

敦珂將一頂國事大帽子扣下來,不怕冷雙成不接。

冷雙成走到敦珂桌案前,向她及蕭政各行一禮,說道:「初一身份卑微,向世子敬酒,恐怕會辱沒世子顏面,故而請辭。」

她的言行極為恭敬,語聲不緩不急,又恃帶著笑容,讓敦珂不便當面發作。蕭政正要冷臉施壓,槅欄垂幔後傳來簡蒼清越而嚴厲的聲音:「退下去!」

簡蒼的這一喚,顯得突兀不少。

身旁伺候的女官連忙喏喏退下,不再恭勸簡蒼下樓休息。

桌案前,敦珂發令被阻了一下,仍是想勉力說完。「初一不可妄自菲薄——」

身旁的蕭政突然離座,只因簡蒼走出了垂幔,出現在槅欄旁,用手扶著額,病怏怏地說:「侯爺,我不喜歡她跟著我,瞧著晦氣。」

蕭政見簡蒼弱柳扶風的模樣,連忙走過去持住了她伸過來的手,低聲問:「那你想怎樣?」

簡蒼緊緊抓住蕭政的手掌,將半個身子依靠在他懷裡,柔聲說道:「你帶我回去吧,我想歇息一下。」

他背對眾人摸了摸她的頭髮,溫和說道:「待殿上的事情完畢,就帶你回去,你先去暖閣等我。」

她似是依戀他的胸懷,靠著沒動,只是搖頭,可把一旁受冷落的敦珂氣得咬緊了紅唇。

敦珂使出渾身解數才求得蕭政垂憐一宿,趁他在冷水中運功逼出春,藥效用時,徑直跳進他懷裡,纏綿許久,終於得償夙願。

她本以為能再度入主侯府。回去之前,自然要把眼中釘先除掉。

蕭政下水之前,盡數脫去衣物,她借著侍奉之機,摸來了他的信物,囑託親信跑一趟別宅,調走了守兵,引誘簡蒼出門。

若是不出意外,簡蒼此時應是死人。

她想著,簡蒼一死,蕭政即使再惱怒,也不至於在倚重氐族族兵之時,手刃了她這個中間人。

但是計劃功虧一簣。

趁著蕭政未知曉內情之前,她又打算促成他暗算秋葉的心愿,以此來減免責罰。

然而所有的盤算,都比不上簡蒼的輕輕一喚。

蕭政徑直離席,視宴席禮制於不顧,就旁若無人地擁住了簡蒼。

敦珂的目光追隨蕭政的背影而去。

與此同時,左側台基上的木迦南突然淡淡說道:「君子死,不免冠。」他見蕭拓的注意力仍落在保持著行禮姿勢的冷雙成身上,轉頭對蕭拓說:「初一對我講過的故事。」

蕭拓聽到「初一」兩字,果然回頭,淡然地瞧著木迦南。

木迦南此時肩負著混淆蕭拓眼目的任務,繼續拈著讓蕭拓感興趣的話題。「聖人之徒保持衣冠整潔,慷慨赴死,初一說死法過於迂腐……」

蕭政靜靜聽了半晌,問道:「先生想說什麼?」

木迦南給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王妃也有離世之兆。」

蕭拓哂笑:「先生以活佛自居,想必以為說了什麼,就一定會靈驗?」

木迦南喟嘆不語,顏面甚是惋惜。

蕭拓心中一動,回頭去看依靠在蕭政肩頭的簡蒼,才發覺她的面色竟是蒼白如紙。他想起她昨晚的遭遇,內心極是憐惜,不禁說道:「先生勿要曲言指責我行事不當,向蕭政隱瞞了簡蒼受的苦,我自會給她一個公道。」

冷雙成從縹緗閣小僮手上拈來透明袖搭,將它罩在左臂之上,走到敦珂桌案前穩穩行禮。行禮姿勢需用左袖圍住右手,遮擋了外側視線。趁著敦珂、蕭政、蕭拓三人被分散注意力,她稍稍拂袖輕卷桌面,不著痕迹地置換了敦珂面前的青瓷瓶。

敦珂看不得槅欄旁蕭政扶住簡蒼的境況,恨恨回頭,抓起被換的青瓷瓶,連斟了兩三杯酒水,仰頭飲盡。

天燭子的發散需要一定時候。

冷雙成親眼見到敦珂飲下了天燭子酒水,才對她微微一笑,轉身走到秋葉跟前,行過禮,替他斟了一杯酒。

靈慧突然起身離開,坐回了自己的案桌后。

秋葉端坐不動,只說:「依中原風俗,主人敬酒需祝歌。」

冷雙成垂眼輕唱:「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秋葉拾起酒杯一飲而盡,安靜看她,再說:「想喝多少隨你,將歌唱完。」

冷雙成行禮后唱道:「一願世清平,二願無離分,三願兵燹不欺遠,干戈永不見。」

「是你的心裡話么?」

她看著他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回道:「應勢而定,方識時務,你的心意我先記著。」

她暗想,前後勸告三回,沒得到他息戰的應承,看來他與蕭政一樣,只是打著和談的幌子來伊闕,都杜絕不了爭戰的野心。

她不再說話,抬抬手,他會意地拾起酒杯飲下第二杯酒。

見她不斟酒,他說:「這樣就滿足了?」

她施禮道:「多謝世子賞臉。」連忙離開他走回木迦南身後站著,免去他再說什麼驚世駭俗之語。

秋葉毫無提防連飲兩杯酒,正中蕭政下懷。他安頓好簡蒼后,朝最下方向的桌案看了一眼,發出了暗示。

程掌柜正低頭喝悶酒,喉嚨里一片火辣。

進殿之前,他便受到蕭政及敦珂倆人的召見,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一次策反大戰。

蕭政從程掌柜的遼國顯貴身份說起,責怪他辭去殿前檢司指揮使之職未得批準時,就自發跟著宋人做了奴才。

敦珂再發力遊說程掌柜,甚至還抬出了太后的懿旨,督勸他參與刺殺秋葉的計劃,為遼軍永絕後患。

程掌柜經過一番心裡掙扎后,最後無奈應允。他的出手顯得尤為必要,因他是宋使團一員,若是行刺成功,也只會落個窩裡反的笑柄。

蕭政隨後再有動作。

冷清的白玉殿上,程掌柜站起身來,手持酒瓶走向了秋葉桌前。

他敬酒,秋葉未動,只是抿唇靜坐,身形若冰雕一般僵硬。

程掌柜猜秋葉已飲下天燭子,此時應是散功之機,冷喝一聲:「我數年來為著長平公主鞍前馬後奔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竟得世子如此輕賤,連一杯薄酒都不肯賞臉么!」

話音未落,他從袖中抽出暗藏的薄刃,發力一刺,疾身攻向秋葉咽喉。

秋葉冷淡喚了一聲「喻雪」,旁邊便有一道白練般的光亮迎上了程掌柜的刀尖,阻擋了他的殺招。

「殿上無以為樂,僅憑兩人舞劍助興,外家不得插手。」秋葉冷冷說完,喻雪便從袖中取出從不離身的古劍「尚缺」,一步步走下了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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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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