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雙面醫生(八)
薛舒揚的質問讓陸西澤有些莫名。
接著他恍然明白過來,有的人即使養只狗,也不會允許這隻狗認別人當主人,更何況是自己要「使用」的爐鼎。陸西澤見薛舒揚神色冷肅,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他也斂起笑容,認真地說:「就是你知道的那種地方。」
能讓兩個男人迅速拉近距離、嘿嘿嘿直笑的地方,還能是做什麼的?薛舒揚肯定也心知肚明,不過是想讓他親口承認,然後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發作而已。
陸西澤嘆了口氣:「我可以解釋。」
薛舒揚看著陸西澤,斂起了嬉皮笑臉的假面,陸西澤看起來稍稍褪去了少年的稚氣。那張好看的臉有種難言的冷靜,令薛舒揚的怒火也漸漸褪去。
這個少年,和以前確實不太一樣了。
薛舒揚說:「解釋。」
陸西澤說:「我出事並不是意外。」他嚴肅地望著薛舒揚,眼底有著幾分難掩的憤怒,「是有人要我死。」
薛舒揚沒想到陸西澤會說出這樣的話。
陸西澤說:「我在想辦法查清楚到底是誰要我死,最好的打探方法就是打入他們內部。」這時煉丹房裡瀰漫著一股異香,是丹藥煉成了。陸西澤掙開薛舒揚的懷抱,將丹藥取出來,說是逍遙散,實際上是一顆顆的小丸子,大概有米粒大小,散發著迷人的香氣。陸西澤笑眯起眼,「這是我的敲門磚。跟他們要那種地方的地址,也只是套近乎的方式而已。他們想要我死,我就多給他們一點機會。」
陸西澤的話理智無比,一聽就知道早已思考了很久。
薛舒揚當然清楚那不是意外。他知道除了他之外,修真界和俗世都有不少暗樁,他只負責取得陸建安的信任,別的什麼都不需要做。不過,想要知道什麼事還是很容易的。
陸西澤遭遇的「意外」是有人安排的。
對上陸西澤認真的眼睛,薛舒揚神使鬼差地說:「不用。」
陸西澤一頓,訝異地看著薛舒揚。
話已經說出口,薛舒揚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他說:「不管什麼事,都不許去那種地方。」薛舒揚向陸西澤保證,「我會幫你查清楚。」
陸西澤有點想笑。也許在夢裡,薛舒揚就是這樣保證的吧?所以變得一無所有的「自己」,才會一步步淪陷在薛舒揚身上。對於一個驟然失去一切的人而言,別人的一點點施與都會被放到最大,彷彿被人照亮了整個世界。
只是他現在還沒有失去理智,還沒有失去反抗的意識,才沒有被薛舒揚的話迷惑。如果已經在夢裡死過了一次,還會被薛舒揚的這點香餌所誘惑,那麼他死得倒也不冤枉。
自己傻能怪誰呢?
薛舒揚說出這種話也不怕天譴。
說不定他遇到的意外背後就有「那個人」的功勞在吧?如果那個人病得快死了,需要把他的心臟挖去當換上,薛舒揚肯定毫不猶豫地剖開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臟取走。
還說什麼「我會幫你查清楚」,說不定反而會幫著解決掉線索、讓他再也查不出半點端倪!
陸西澤收起「逍遙散」,應道:「好啊。」他伸手摟住薛舒揚的脖子,「您幫我查吧,正好我接下來要參加一個圍棋比賽,有您在的話我應該不用擔心有人害我吧?」
聽到陸西澤得寸進尺的話,薛舒揚本想冷嗤一句,可轉念一想,陸西澤現在是自己的爐鼎,他不護著誰護著?
薛舒揚說:「當然。」他遞給陸西澤一張傳信符,「你要是遇到危險,就用這張符咒找我。」
陸西澤愉快地收下。
等把傳信符塞進口袋了,陸西澤才問:「您沒手機嗎?居然還要用這種一次性的消耗品,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古代穿來的呢。」
薛舒揚:「………………」
薛舒揚拿過陸西澤的手機,把自己的號碼輸進去,撥了一下。鈴聲在不遠處響起,陸西澤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老式翻蓋手機擺在那兒,看起來是十幾年前流行的款式。陸西澤暗暗咋舌:「您這手機看起來可真復古啊,市面上都淘不到同款了吧?」
薛舒揚臉皮抽了抽。他說:「只要能用就行了。」反正他的手機只有和醫院那邊聯繫的功能。
陸西澤若有所思。他笑眯眯地說:「您果然是個和時代脫節的人啊,一點都跟不上時代潮流。」
薛舒揚說:「我為什麼要跟潮流?」
陸西澤說:「您活得可真累,一點趣味都沒有,每天不是泡在煉丹房就是泡在手術室,難怪整個人都這麼無趣。」他抓起薛舒揚的手,愉快地邀請,「我們去約會吧。」
薛舒揚沒想到陸西澤會提出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
修真界的人雖然會和俗世有往來,但很少會和俗世中人那樣做事,約會什麼的,想想就覺得和修士很不相符。可對上陸西澤亮亮的眼睛,不知怎地,薛舒揚不想在裡面看到失望。
薛舒揚說:「怎麼約會法?」
陸西澤訝異。他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薛舒揚居然會答應。
薛舒揚瞧出了陸西澤的驚訝,心裡有點不爽。難道這傢伙根本沒想過他會答應,只是意思意思地開個口而已?
薛舒揚說:「沒想好?」
陸西澤眼珠子一轉,馬上說:「第一次約會嘛,普普通通就好,現在出門正好過了十二點,我們去看個午夜場電影吧。」與其讓薛舒揚折騰自己一整晚,還不如出去放鬆放鬆,至少自己身體不會受累。
既然薛舒揚這麼會裝,他當然得好好練習,免得在演技上輸得太慘。
陸西澤淡笑著掏出手機,給自己和薛舒揚訂了兩張電影票。現在沒什麼新上映的大片,陸西澤隨意選了個叫《修真修上天》的電影,一聽就知道是爛到家的爛片。
這種奇葩題目,難怪只能排上午夜檔。
陸西澤愉快地和薛舒揚一塊外出。
薛舒揚不喜歡開車,自然由宋言代勞。瞧見宋言滿臉疲憊,陸西澤有點心疼,可憐他的美人心腹,得半夜陪著他出來和薛舒揚這煞星糾纏。
陸西澤瞅著薛舒揚冷得能結成冰的神色,突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薛舒揚為什麼會答應出來?難道是想哄哄他這個「爐鼎」,接下來採補起來更方便?
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薛舒揚和他做-愛做出了點感情,真心實意地想和他出來約會。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有趣了。
陸西澤彎唇一笑,在抵達電影院后抱住薛舒揚:「我身上有傷,行動不便,你抱我進去吧。」
薛舒揚不理他。
陸西澤也不強求,轉頭對宋言說:「那好吧,宋言你抱我進去,輪椅推來推去太麻煩。」
薛舒揚冷聲說:「自己走!」
陸西澤說:「不行,我還得報仇。」他眉目含怒,「仇得自己報才爽。」
薛舒揚面帶鄙夷:「你報仇的辦法就是裝殘廢?」
陸西澤說:「反正我就是要裝。」殘廢多爽啊,不想走路都能耍賴。
如果是平時,薛舒揚早把他弄死了。可今晚他莫名地有耐性,伸手把陸西澤抱起來,從車裡抱了出去。涼涼的晚風吹來,讓陸西澤微微抖了抖,往薛舒揚懷裡擠:「有點冷。」
薛舒揚說:「我沒聽說過修鍊的人會怕冷。」
陸西澤一臉「你怎麼這麼孤陋寡聞」的驚嘆:「那你現在聽說了。」
薛舒揚覺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居然覺得這傢伙還挺可愛的。他輕輕收緊手臂,把陸西澤抱得更緊,手掌也握住陸西澤的手腕,將火系的靈力渡入陸西澤經絡之中,溫養著陸西澤的經脈。
陸西澤的靈力主要是水系的,都說水火不容,兩個人的靈力卻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彷彿生來就密不可分。
陸西澤心中警惕,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而是乖乖讓薛舒揚的靈力裹住自己全身經脈。
反正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掙扎什麼的還是算了吧,倒不如好好看看這傢伙到底準備做什麼。
薛舒揚卻什麼都沒做,只是用火系靈力讓陸西澤全身回暖,卻又不至於覺得熱。
陸西澤覺得有些神奇:「我好像不冷了。」
薛舒揚一句話都沒再說。
前面薛舒揚給陸西澤治療沒怎麼盡心,所以在陸西澤剛才說冷時,他就知道陸西澤的傷確實沒好全。剛才他所做的就是幫陸西澤把全身經絡修復一遍,讓陸西澤的靈力能運行得更順暢。
薛舒揚掂了掂懷中少年的重量,不由有些不滿意。太瘦了,這傢伙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在床上也不至於硌手,怎麼抱起來就這麼輕?
薛舒揚說:「平時都不吃飯嗎?」
薛舒揚隱含關心的話讓陸西澤愣了愣。接著他說:「怎麼可能,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飯的,」陸西澤忍不住抱怨,「就是宋言和唐語總說我這也要忌口那也要忌口,吃起來沒滋沒味的,沒意思。」
薛舒揚說:「你要是不那麼衝動,怎麼會中了別人的激將法。」如果不是受了傷,自然就不需要忌口。
陸西澤嘆息:「沒辦法,現在流的淚,都是以前腦子進的水。」
薛舒揚:「……」
薛舒揚抱著陸西澤入內,在工作人員悄然的窺視啊之中將陸西澤帶進放映廳。整個放映廳沒有別的人,只有他們兩個觀眾。薛舒揚將陸西澤抱到座位上,說:「你挑的什麼電影?」
陸西澤說:「這電影叫《修真修上天》,一聽就知道很有內涵,和我們的修身生活緊密結合。他的內容必定妙趣橫生,讓我們欲罷不能。」
薛舒揚說:「聽起來還不錯。」
放映廳里的燈光驟然熄滅。
周圍一片黑暗。陸西澤笑眯眯地伸出手,在暗中緊握著薛舒揚的手掌,並把交握的手擱到薛舒揚的大腿上。
《修真修上天》很快開始播放。和陸西澤所說的完全不同,這片子一點內涵都沒有,開頭是粗糙的山村畫風,後來男主出了山村,很快遇到不少女人。男主愉快地周旋在不同女人之中,電影里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曖昧鏡頭,半裸的,全-裸的,喘息著的,哽咽著的,應有盡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它沒拍出來的。
難怪這片子會放到午夜場。
這片子應該叫《修真嗨翻天》才對。一定是因為它的repo都太黃了,被各大網站禁止傳播,所以它才會明珠蒙塵,無人欣賞!如果別人知道這片子講的是什麼的話,絕對不會讓這午夜場這麼空空蕩蕩。
陸西澤一邊麻木地看著屏幕上白花花的肉,一邊在腦中吐槽著。
薛舒揚原本正認真地看片,看了十分鐘之後終於發現自己被陸西澤忽悠了。這片子絕對不是什麼有內涵的電影,而是另一種「內涵」電影,從頭到尾都在賣肉!
薛舒揚收緊被陸西澤握住的手。
原來陸西澤喜歡這種東西?他不再看向熒幕,而是接著熒幕的亮光注視著陸西澤,觀察著陸西澤的每一分表情變化。在他的目光之中,陸西澤的鼻尖緩緩滲出細汗,掌心也微微濡濕,彷彿害怕他隨時會效仿熒幕上正在發生的一切。
薛舒揚怎麼會讓陸西澤失望?
薛舒揚俯身上前,壓在了微微發抖的陸西澤身上。他吻咬著陸西澤的耳朵,說道:「原來你說的約會是這樣啊。你喜歡在電影院邊看著這種電影邊做-愛?嗜好雖然有點特別,但這裡面也沒有別人,我就滿足你一次吧。」
陸西澤面含薄怒。
這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早知道這片子會是這種劇情,他死都不會和薛舒揚一起看的!陸西澤有點悔不當初,面上卻只能乖乖接受薛舒揚幾乎與片中同步的動作。
他再做這種事就是傻逼。
薛舒揚微微挪開,對上陸西澤因滿含怒意而變得灼亮無比的眼睛。那樣的眼神彷彿有點滾燙,莫名地灼燒著他的心臟。他抓住陸西澤的腰,把陸西澤身上的衣物都褪開一半,接著抓住陸西澤的手說:「該你幫我脫褲子了。」
陸西澤瞪他。
這也太過分了,好像真的是他上趕著求這傢伙上自己一樣。
薛舒揚挑挑眉。
不知為什麼,陸西澤越是生龍活虎地瞪著自己,薛舒揚越是想欺負他。他吻住陸西澤的唇,放肆地掠奪著裡面的甘甜,直至陸西澤的呼吸微微粗重起來,他才說:「陸西澤,你怎麼就這麼可愛?真想狠狠把你欺負哭。」
陸西澤咬他。
咬他脖子。
咬他肩膀。
咬他前胸。
見鬼的欺負哭!
見鬼去吧!
薛舒揚哈哈一笑,抓住陸西澤的手逼他將拉鏈拉開,就著電影院的黑暗品嘗著自己的所有物。換了個地方,滋味似乎更好了一點。
薛舒揚非常滿意。
他溫柔地吻去陸西澤眼角的淚,享受著陸西澤身體那害羞般的抽搐。
陸西澤覺得自己傻了才會認為出來「約會」可以逃過一劫。
這隻會讓薛舒揚換個地方「採補」而已。
直至電影放完,燈光重新亮起,薛舒揚才放過陸西澤。他把陸西澤的衣物稍稍拉攏,脫下外套裹在陸西澤的身體上,將陸西澤抱了起來。
見陸西澤虛軟無力地偎在自己懷中,薛舒揚心裡有極大的滿足感。能把這張牙舞爪的小傢伙做成這樣,說明他剛才已經非常努力。
薛舒揚摟緊陸西澤,微微俯首,親吻陸西澤那光潔的額頭。
陸西澤眼睫顫了顫,卻沒能張開眼,只能把腦袋埋得更深,彷彿有點無地自容。
薛舒揚一挑眉,笑著調侃:「還會害羞?」
陸西澤聽到薛舒揚的話,有點生氣地哼了一聲,用沙啞的嗓兒罵道:「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下次你再做這種事,我可不願意和你出來了,哪有這樣的!」
薛舒揚說:「電影是你選的,場次也是你選的,難道不是你在暗示我應該做點什麼?」
薛舒揚可不覺得自己有錯,只是做-愛的場合,對他而言完全不是問題,就算是抱著陸西澤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做-愛,他也有辦法讓所有人都看不見,更何況是空無一人的放映廳。
陸西澤懶得和薛舒揚說話了。
反正這種人永遠不會和你講道理的。
薛舒揚見陸西澤生起了悶氣,也不氣惱,只覺可愛。
這樣的約會倒是很不錯,回頭他可以多研究研究俗世的「約會」,帶這小鬼出來放鬆放鬆。老在陸家「採補」,雖然也不會膩,但卻少了幾分驚喜。
陸西澤可不知道薛舒揚已經決定多帶他去「約會」,他被抱上車以後就昏昏沉沉地睡著,直至被薛舒揚抱回住處,他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熟睡以後,陸西澤似乎放下了所有防備,手腳都纏在薛舒揚身上,不讓薛舒揚動彈半分。
薛舒揚想了想,衣服也不脫了,直接抱著陸西澤躺在身邊。
到了約莫後半夜的時候,薛舒揚感覺到懷裡的陸西澤猛烈地震顫了幾下,口中喃喃地說著什麼。薛舒揚凝神細聽,卻聽不出陸西澤說的是什麼夢話,只看見陸西澤額頭的汗水越來越多。
這是做噩夢了?
薛舒揚沒有應對這種事的經驗,遲疑半天,伸手輕輕拍了拍陸西澤的背。可這個動作卻讓陸西澤渾身發顫,像是遭遇了世上最可怕的事。
陸西澤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不要……」
「不要這樣……」
他彷彿極為排斥薛舒揚的動作,背部的肌肉繃緊,眼角不斷地湧出淚珠。
薛舒揚漸漸聽清陸西澤嘴裡含糊不清說著的話。
「爸爸……」
「爸爸死了……」
「冬靈……」
「我的冬靈……」
「哥哥會保護你……」
「不要碰我……」
「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見到你。」
薛舒揚微微愕然。
陸西澤做的是什麼夢?陸西澤夢見陸父死了?夢見他妹妹陸冬靈遇到了意外?不要碰他?陸西澤叫誰不要碰他?「不要再見到你」是對誰說的?薛舒揚收緊手臂。這樣的陸西澤令他感到莫名不安,好像正在失去著對自己非常重要的東西。
難道陸西澤察覺的,不僅僅是陸家內部對他有惡意?
陸西澤還警覺地發現還有別人想要對陸家動手?
薛舒揚凝視著陸西澤。
陸西澤臉上的痛苦表情令他感到揪心。在這之前,他對陸家沒有任何感覺,陸家是存是亡都和他沒有關係。甚至可以說,他還想過讓陸家化為廢墟,讓陸西澤只能依靠他、只能乖乖躺在他的床上當爐鼎。
可是在這一刻,薛舒揚突然無法眼看著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無法想象陸西澤那奕奕有神的眼睛被痛苦佔據的可能性。
薛舒揚發現,自己更喜歡陸西澤得意洋洋的樣子。那種明明一眼就能被人看透,卻還是覺得自己十分了不得的模樣,真是太叫人喜歡了。
一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沒在陸西澤眼底看見過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憎恨和真正的憤怒。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了,所有的希望之光一點點從陸西澤眼中熄滅,那明亮得叫人移不開眼的眼神徹底黯淡下去——
薛舒揚發現自己接受不了。
這傢伙就適合被寵著,寵得無法無天。
以前薛舒揚總覺得陸西澤很煩,覺得陸西澤到處挑釁別人很愚蠢,覺得陸西澤渾身上下沒有半個優點。可現在他很想成為陸西澤最大的後盾,讓陸西澤放心地出去野,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計較著什麼。
薛舒揚吻去陸西澤臉上的淚珠。
陸西澤顫抖著說:「不。」
薛舒揚把他摟緊。
陸西澤害怕無比:「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薛舒揚說:「這由不得你,」他用唇描繪著陸西澤五官的輪廓,語氣多了幾分強硬,「我說過,結不結束由我說了算。陸家,我會幫你保住的,只要你乖乖聽話,你在意的所有人都不會有事。」
陸西澤的顫抖停止了。
薛舒揚難得放柔了聲音,哄道:「睡吧,睡吧,睡醒就沒事了。你只是做噩夢而已,一覺醒來就不記得的。」
陸西澤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薛舒揚讓陸西澤靠在自己懷裡。
薛舒揚不知道陸西澤夢裡是怎麼回事。可既然發現了自己不忍心眼睜睜看著,更不想那一切化為現實,他自然會想辦法阻止一切的發生。
想到那天在夢境里發生的一切,薛舒揚面色微沉。門主的病依然毫無起色,按照門中代代相傳的秘法,似乎只有血祭一途可以解決,可血祭之法太過陰狠,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誰都不會想去動用。
門主對他恩重如山,薛舒揚是必須回報的。
想到陸西澤過人的天賦,薛舒揚決定教得更認真一些,等陸西澤學成之後一起來想想辦法。也許陸家之中會藏著解決辦法也不一定。
不知不覺間,薛舒揚已經把陸西澤挪入自己人行列,覺得連「那個人」的存在也可以告知陸西澤。
察覺自己這個想法之後,薛舒揚的心猛跳了幾下。這真的讓他有點吃驚。
薛舒揚心裡一直認為,陸西澤對自己而言不過是個爐鼎而已,他的所有怒火和所有在意,都是因為不想和別人共用爐鼎。可是如果僅僅是那樣的話,根本無法解釋自己心裡的憐惜和心裡的動搖。
薛舒揚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上陸西澤了。
當然,不是以前的陸西澤。
以前的陸西澤愚蠢又自負,自從他來到陸家之後,陸西澤就沒少來找他麻煩。不管大事小事,陸西澤都愛和他對著干,只要能讓他頭疼陸西澤就高興了。
那樣一個小混蛋,他能喜歡才怪。
吸引著薛舒揚的,是遭遇意外后的陸西澤。醒來以後的陸西澤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他變得內斂而又圓滑,即使不喜歡也不會在寫在臉上,即使心裡痛恨著也能言笑晏晏。這樣的性情,有點可愛,也有點讓人憐惜。
大概是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真的讓他大徹大悟,認清了人世險惡。
當一個人知道周圍都是荊棘的時候,就會知道穿起盔甲,穿起長靴,把自己脆弱的地方保護起來,不再像從前那樣肆意妄行。
薛舒揚是不想再看到以前的陸西澤的。
可是現在的陸西澤又讓他感到揪心。
他隱隱覺得陸西澤不必這樣。
陸西澤不必這樣把所有事都藏在心裡。
他想要陸西澤向他敞開心扉。
想要陸西澤告訴他遇到了什麼困境。
想要陸西澤告訴他在夢裡到底看見了什麼。
到底是什麼事,會讓陸西澤說出「再也不要見到你」這種話。
莫名地,薛舒揚覺得這話是對他說的。
心底那種鑽心的痛楚,讓薛舒揚意識到自己大概真的已經愛上了這個少年。
他希望撫平這個少年緊皺的眉頭。
他希望能為這個少年遮風擋雨,不讓這個少年遭遇半分痛苦。
薛舒揚抱緊陸西澤,一遍一遍地在陸西澤耳邊說:「別怕,有我在。」他的語氣帶著難言的認真,「小鬼,別怕,我會幫你的。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幫你。」
陸西澤彷彿這才安心,再一次進入夢鄉。這一次他的氣息平和,靈力穩定,再也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已經徹底走出了剛才的噩夢。
薛舒揚頓了頓,也抱著陸西澤閉上眼睛。
等到黑暗將兩個人吞噬,陸西澤才緩緩睜開了眼。
從薛舒揚第一次說出保證的時候,他就已經清醒過來。之所以繼續裝睡,就是為了聽聽薛舒揚還能說出多少謊話來。
剛才他又做了夢,依然是那一個夢境,只是多了許多細節,比如家裡到底有哪些叛徒,比如陸建安是怎麼葬身在仙靈山巔,再比如妹妹是如何失去蹤影的。
靠著這個夢境,陸西澤將許多線索串聯了起來。
夢與現實的相互印證,讓陸西澤確定那個「夢」至少有七成是真的,剩下的三成也許是因為他這次遭遇了意外,使一些事情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而已。
如果他不提前做點什麼,該發生的最後還是會發生。所以,他必須早早行動起來。
*
陸西澤沒選擇自己扛。
當然,他絕對不會相信薛舒揚的話。比起這個在「夢裡」為了別人殺死自己的人,陸西澤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親人,至少更相信自己的父親。如果可以的話,能把他那位強悍的母親從閉關的地方找出來就更好了。
第二天醒來,薛舒揚已經不在房間里。陸西澤鬆了口氣,在心裡把手中的線索整合整合,去找陸建安。
陸建安很愛陸西澤這個兒子,也在調查與陸西澤上次遇到的那場意外有關的事。在看到有幾個族人牽涉其中的時候,陸建安擰起眉頭。
作為一個父親,陸建安自然恨不得讓他們統統也都出點意外。可是作為陸家家主,他連為自己兒子報仇都不行,一旦他的行為過於激烈,就會引起整個陸家的內亂。
因此在看到陸西澤時,陸建安眼中滿含愧疚。
陸西澤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很清楚陸建安的為人,知道陸建安遇到自家的事時會怎麼處置。陸建安無條件寵溺兒子,但卻不能在家族事務上隨心所欲。
為了這件事,陸母沒少和陸建安吵起來,罵陸建安連自己兒子都護不住,白白叫人欺負。陸母的做法永遠是「管他什麼家主不家主,管他什麼家規不家規,我兒子被欺負了就先打回去再說」。
想到那位美麗而慈愛的母親,陸西澤心中一軟。
老天讓他夢見「未來」,就是讓他守住這一切的。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將這一切奪走。他正直的父親、他美麗潑辣的母親、他活潑可愛的妹妹,都會好好地活著。
誰要是想傷害他們,就先踏過他陸西澤的屍體!
這一次如果他沒能守住,那他絕不苟活——
至少不會成為敵人的爐鼎,被對方用從他身上採補的方式不斷增強實力!
陸西澤目光一凝,正正經經地坐到陸建安面前,把證據和線索攤開在桌上。
陸建安先是有些錯愕。接著他心痛嘆惋:「小澤,你長大了。如果你母親知道了,一定會追著我打上三天三夜。」
作為一個父親,他很高興自己兒子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同樣地,作為一個父親,他又為兒子的成長感到傷心。
若是一直被好好保護著,怎麼會在一夕之間徹底成長起來。
只有親自去面對了險惡,才會意識到那種險惡有多可怕,進而想將它扼殺在搖籃之中。
陸建安說:「我今天也查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陸西澤並不意外。
陸西澤說:「爸爸你準備不管嗎?你準備放過他們,因為我沒有真正出事?」
陸建安沉默。
陸西澤從陸建安的靜默之中得到了答案。果然是這樣的,陸建安向來以德服人,絕對不會做公報私仇的事,既然按照家規沒辦法懲治那些人,這件事也只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你真要追究,那些傢伙還會無恥地說:「你這不是沒死嗎?」
陸西澤眼神微冷。
陸建安的剛正和仁慈並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或者說,他們回報陸建安的是尖刀和利刃。
是這些吸血鬼和糊塗蟲葬送了整個陸家。
就不該縱著這些傢伙!
陸家能常居仙靈山,和這些傢伙根本沒有半點關係——可他們卻還覺得自己得到的太少,應該把整個仙靈山都給他們才對。
陸西澤直視陸建安的眼睛。
他說:「爸爸,如果我說我夢見了『未來』呢?」
陸建安心頭一跳。
他是陸家家主,所以盲叔所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
陸西澤降生時天降異象,滿天紫光密布,正是「人皇」降世的徵兆。
陸母是最反感這個的,所以不願意讓任何人在陸西澤面前多提。
「人皇」降生的時代永遠是亂世,修真界會亂,俗世也會亂,而「人皇」必須肩負起最重大的責任,讓整個修真界締結盟約,帶領所有人走出劫難。
這樣的責任,並不是所有人都想挑起的。
至少陸母並不想自己的兒子去挑。
天下和她兒子有什麼關係?天下人和她兒子又有什麼關係?
陸家世世代代傳承下來,帶領修真界的結果那麼多次盟約,也沒見地位有多超然,反而還屢屢遭到奚落和挑釁,覺得他們白占著最好的修鍊寶地,應該早點把仙靈山讓出來給天下修鍊者使用才對。
這樣的「天下人」有什麼好保護的?
所以陸母寵兒子寵得沒邊,絕對不讓自己兒子受半點委屈,更不給兒子灌輸半點「以天下人幸福為己任」的無私思想。
在教養兒子方面,陸父永遠插不了嘴,最後甚至被陸母洗腦成功,覺得小孩子就該像自己兒子那樣到處惹是生非才可愛。
可他們兒子現在卻說,他夢見了「未來」?
陸建安說:「你先別急著說,我把你媽媽叫回來。」
雖然這次閉關關係到陸母的實力提升,可突破這東西以後還可以再努力,陸西澤的「夢」可不能拖延!如果明明有機會挽回卻什麼都沒做,以後他們一定會後悔終生。
這關係到他們的存亡,關係到陸家存亡,更關係到修真界的存亡。
陸西澤乖乖坐在原位。
雖然閉關了,陸母和陸建安還是有辦法聯繫彼此的。在接到陸建安的消息之後,陸母馬上趕回陸家。原來她閉關的地方也不遠,就在仙靈山深處一個福天洞地之中,只是布下了靈界不讓外界干擾而已。
陸西澤很快見到自己的母親。
那果然是個美麗又強悍的女人,歲月在她身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迹,她看起來年輕無比,說是陸西澤的姐姐都有人信。陸冬靈和陸西澤的長相都隨了她,只是她的眉宇之中比陸冬靈多了幾分英氣,又比陸西澤多了幾分柔意。一見面,陸母就張手抱住陸西澤:「兒子,半年不見你又長高了。」
等注意到陸西澤坐在輪椅上,陸母頓時豎起眉,瞪向陸建安,怒問:「陸建安!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我們家小澤受傷了?!你怎麼照顧兒子的?!早知道我就不去閉關了——虧我閉關前你說得信誓旦旦!」
陸建安有些無奈。
陸母繼續質問:「這是誰傷到的?怎麼要坐著輪椅?你給兒子報仇了嗎?」
陸建安一句話都回不了,因為他知道回了也不可能讓陸母滿意。他轉移話題:「小澤說他夢見『未來』了。」
陸母頓時沒了剛才的憤怒。
她迅速冷靜下來,認真地抓住陸西澤的手。
陸西澤手掌一暖,心中也一暖。不管是陸建安還是陸冬靈,都不會這樣來安慰他,在陸建安眼裡他是兒子,應該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陸冬靈眼裡他是哥哥,什麼都能替她擋住的哥哥。但在陸母眼裡,他永遠是個需要關心的小孩。
這樣的關懷,莫名地讓陸西澤有些鼻酸。
陸母見向來乖張跋扈的兒子眼眶紅紅,馬上也紅了眼。據她所知,陸家歷代「人皇」夢見的可都不是什麼好事。還好陸建安還算聰明,會把她從閉關的地方叫出來,要不然誰能替她寶貝兒子撐腰!
陸母說:「小澤,你有我們在。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們一家人都會在一起!」
這樣的話薛舒揚說起來像個笑話,陸母說出來卻讓陸西澤滿心感動。
陸西澤堅定地說:「對,我們一家人永遠會在一起。」
所以死的必須是「那個人」!
如果薛舒揚護著「那個人」,那就讓薛舒揚和「那個人」一起死好了!
陸西澤眼神微冷,娓娓說出自己夢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