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草根蠻王(十九)

收服草根蠻王(十九)

西梁終歸降了。

天子賜宴,老臣們喝得醉陶陶,說起了醉話。說起千百年來心心念念的「大一統」,說起千百年來所有人不曾變更過的赤子忠誠。在這等喜事之前,每個人心中的陰翳都被清掃得乾乾淨淨,遲暮的大齊再次迎來了黎明,朝野都注滿了蓬勃向上的朝氣。

南邊定了,西邊定了,只剩下北邊了。

姬瑾榮不提,鎮南王不提,朝臣也不敢提,他們都怕這時的強盛只是曇花一現。與其冒險與強大的突厥死磕,不如先守住如今的「大一統」。

姬瑾榮並不著急。

不知不覺便到了冬末。姬瑾榮已賞過好幾回雪,對這從前無法觸碰的冬日精靈不再好奇。這日聽說南郊梅花一夜之間全開了,姬瑾榮才來了興緻,叫上韓適之、長孫猛一同去城外踏雪尋梅——鎮南王要去處理軍務,得離開三五天,算算日子應該差不多該回來了。若是巧的話,他們應是能碰上的。

姬瑾榮見過梅花,但沒見過一整片的梅,到了南郊不由有些著迷。

傳言果然不假,一整片梅花都在雪中顫顫然綻開。走近一看,那嬌-嫩的花瓣或粉或白或紅,有些只有一重,有些卻一重疊著一重。那瓣兒片片都是老天精雕細琢過的,明明薄若蟬翼,偏又受得了滿天大雪,即使雪渣子全落在上頭了,它們依然傲然盛開——便是最巧的匠師也造不出來。

姬瑾榮嗅著了林中的梅花香,也嗅入了雪中寒氣。他將身上披著的貂裘裹得更緊,抱著手爐說:「不錯,就是冷。」

長孫猛熟知姬瑾榮的脾氣,說話有些沒大沒小,笑嘻嘻地打趣:「陛下真怕冷!」

姬瑾榮倒不介意。比起朝中古板的老頭兒,他還是更喜歡長孫猛這些年輕人。年輕嘛,有活力,也比較有趣。

這不,長孫猛又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聽說沿著梅林往前走,有個小小的湖,湖邊是座酒家,能吃酒,也有小菜,陛下,適之,我們去嘗嘗看吧。」

提到有吃的,姬瑾榮自然不會拒絕。

韓適之見姬瑾榮雖然好吃,小身板兒卻還是比同齡人小一些,應該是小時候虧了身體,也不反對姬瑾榮小小的喜好。他說:「這酒家可靠嗎?」

長孫猛最受不了韓適之懷疑自己,他做事可是很小心的!

長孫猛為自己抱屈:「當然可靠,知曉陛下要出行,我早叫人去徹查過了。別說店家三代以內的情況,我們連他往上數的幾代都查得清清楚楚,沒什麼可疑之處。店裡的夥計都來自周圍村莊,沒哪個臉生的。」

姬瑾榮笑著說:「辛苦了。」

韓適之也知曉自己顧忌太多,掃了兩人的興,因而不再開口,靜靜地聽長孫猛介紹這酒家有什麼好吃的。待到坐下了,他的目光不由望向外頭。

湖面已經結冰了,幾個孩童在冰面上玩耍,你追我逐,樂不可支。再遠些,梅林重重疊疊,粉的紅的白的,熱熱鬧鬧地開了一整片。

長孫猛注意到韓適之的沉默,追問:「適之你怎麼了?」

韓適之還沒回神,恍惚回道:「燕北——」話剛出口,戛然而止。他請罪,「請陛下恕臣君前失儀。」

姬瑾榮說:「出來散心,不必拘著。」他溫和地望著韓適之,「適之方才,是想起燕北?」

韓適之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姬瑾榮說:「當時年幼,朕不記得。」他指的是燕北的模樣。

韓適之見姬瑾榮沒有責怪之意,胸中有著難言的感動。他向姬瑾榮說起了燕北的模樣:「燕北並不如京城、江南繁盛,到處都是苦寒之地。那兒氣候不好,春夏乾旱,秋冬嚴寒,穀物很難成活。吃的東西也都很糙,最豐盛的也不過是直接把血淋淋的獵物架在火上烤,吃上一頓管飽的肉。」

姬瑾榮沉默下來。

韓適之說:「那時臣並不喜歡燕北,嚮往京城繁華,總纏著父親問『為什麼我們不去京城』『那麼多人都走了我們為什麼不走』。臣的父親對臣說『如果你母親長得不好看,你會嫌棄自己的母親嗎』,臣當時聽不太明白,後來才知曉那是什麼意思。燕北就是我們韓家的『母親』,我們歷代先祖都在燕北紮根。」

兒不嫌母醜啊!

韓適之接著說:「燕北諸郡,有我們先祖一畝一畝開墾出來的農田;燕北往北,有我們先祖們千辛萬苦建起來的長城。也許那裡貧瘠、落後、艱苦,但那是我們千千萬萬燕北兒郎的家鄉。」他望著姬瑾榮,目光灼灼,「臣看著南郊的梅花,想到了燕北的梅花。那梅花不是一叢一叢的,要走上很遠才能見著一株,那才叫真正的踏雪尋梅。」

姬瑾榮和長孫猛安安靜靜地聽著。

比起眼前這精心培育的梅林,那燕北的梅花似乎更讓人嚮往。騎著高大的馬,在雪地上噠噠地前行。走了一座又一座山頭,跟著山路一轉再轉,忽然見著了一株雪中寒梅,心裡肯定歡喜得很。

姬瑾榮認真地說道:「終有一日,燕北會歸來。」

韓適之朝姬瑾榮一笑:「臣相信陛下。」

長孫猛瞧著韓適之的笑容,心中莫名一片火熱。他自動請纓:「陛下,將來我想去北邊!」

韓適之望著長孫猛。

長孫猛也望著韓適之。對視片刻,他張口就說:「適之也一起去!」

姬瑾榮玩笑般說道:「適之走了,朕怎麼辦?」

長孫猛一滯。

韓適之雖是失望,卻也知道姬瑾榮身邊需要人。他說:「我一介書生,去北邊做什麼。」

姬瑾榮莞爾:「此事不急,從長計議。」

姬瑾榮嘗起了酒家端上的小菜,都是百姓愛吃的,價錢不貴,分量也不多,將將夠就著酒吃。

姬瑾榮不好酒,都是沾沾唇就算了,對店裡的鹵牛肉和熏肉倒是頗有興趣,夾起來嘗了幾口,覺得一個是汁味濃厚,一個咸香可口,吃了唇齒留香。

姬瑾榮眼睛亮亮的。

韓適之和長孫猛對望一眼,都覺得他們陛下著實可愛。別的皇帝驕奢淫逸,都是造宮殿、收美人、南巡北征,他們陛下卻只有這小小的口腹之慾。而且他們陛下不挑食,只要好吃的,他們陛下什麼都吃!

三人正吃得興起,突聽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抬頭看去,只見一行人騎馬而來,身上都穿著深黑色的騎裝。

姬瑾榮一眼瞧見為首那人,停下了筷子。

鎮南王從軍中趕回來,聽說姬瑾榮在梅林這邊吃酒,便領了人直奔這邊。見姬瑾榮耳朵有些紅,臉頰也有幾分紅暈,鎮南王的目光從長孫猛和韓適之身上掃過。

這是姬瑾榮如今最信重的兩個人。

鎮南王斂起身上的煞氣,說道:「陛下,臣回來了。」

姬瑾榮說:「坐下,喝酒暖身。」

鎮南王也不和姬瑾榮客氣,坐到了姬瑾榮身邊,一口將小二倒好的酒灌了下去。他說:「陛下,澄海郡的人到了,臣已命他們去采梅花。」

姬瑾榮想起鎮南王前些日子說的梅花露,心中一暖,說道:「極好。」

鎮南王正要再說,又聽外面傳來一陣喧嘩,竟是有把少年的聲音在那嚷嚷「放開我」。

鎮南王這才像想起了什麼,對姬瑾榮說:「臣在回來路上逮著個有趣的傢伙,是延王的兒子,今年十五歲,算是陛下的侄兒。他一個人偷偷跑出京城,碰上了臣,臣唯有把他捆了回來。」姬瑾榮登基之後,諸王與諸王世子都被軟禁著。因為他們本就沒什麼實權,看守他們的人管得也不嚴,這才讓這小子走了。

姬瑾榮愣了愣。

他從小親緣淡薄,與兄長並不親近,更別提侄女侄兒。以前倒是有個挺聰慧的小侄兒誤入過他的居處,他逗著玩了幾回,覺得挺有趣的。這娃兒也是可憐,爹不親娘不愛,連個先生都沒人給他找,搬著凳子聽他給魏霆鈞講課。

相處久了,姬瑾榮也挺喜歡這娃兒的。那娃兒也知恩,悄悄加入給他帶吃食的行列,時不時給他帶點小點心。對於那種處境的小娃兒來說,那已經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

沒想到過了半年,那娃兒不來了。

姬瑾榮覺得天冷了,雪又太大,那娃兒不方便偷跑過來,也沒放在心上。過了一個多月他才聽說,那娃兒沒了,因為他跟著太子的長子去念書,搶了那位小霸王的風頭,被那小霸王推進了水裡。那時候天寒地凍的,那娃兒又沒人上心,過了一夜就沒了。

即使早知皇城裡掩藏著多少腌臢事,姬瑾榮還是重病了一場。

從鬼門關回來后,他讓魏霆鈞去了邊關。

有些事他不想去做,有些東西他不想去搶,可是——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真是欺人太甚!

姬瑾榮望著鎮南王,有些不明白鎮南王為什麼把一個「侄兒」帶給他看。

自從那娃兒沒了以後,他心中便再也沒有「血脈至親」這種想法——生在皇室,誰會念著骨肉親情?

鎮南王彷彿看出了姬瑾榮的疑惑,在桌下握住姬瑾榮的手說:「陛下見了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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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這樣的漢子[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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