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煙花三月

番外:煙花三月

番外:煙花三月

柳絮如煙,繁花似錦,說的就是三月的楊柳江。楊柳江畔,一艘客船緩緩靠岸,船工拋出重重的鐵錨,將船固定在了碼頭上。

碼頭兩岸,楊柳青青,水面的波紋彷彿都十分溫柔。徐清澤正要下船,便看見一路上相談甚歡的友人。此人說自己姓嚴,字明遠;他也說自己姓許,字清澤。

清澤二字是徐清澤剛取不久的,這嚴明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想到這兒,徐清澤心中有了一絲愧疚,因為他並沒有告訴對方真名。

徐清澤這次出來遊歷,是跟家裡爭取了許久的結果。好不容易脫離桎梏,他怎麼願意繼續把「宰相公子」的名頭掛在自己身上。

既然要遊歷,那自然是隱姓埋名,單純靠自己去結識朋友最有趣。

比如這嚴明遠就很有趣。徐清澤心想。嚴明遠比他大上許多,博學多聞,幽默風趣,很多事經他一說,便顯得有趣至極。更難得的是,嚴明遠將經義研究得很透徹,許多徐清澤百思不得其解的東西,嚴明遠三兩句話就能講清楚。

真是個很不錯的朋友。

徐清澤覺得自己出來一趟是非常正確的。要是不出來,他怎麼可能認識這樣一個知己好友。

徐清澤微微一作揖,含笑喊:「明遠兄。」

那嚴明遠也笑了,笑容滿是真誠和熱忱:「清澤。」

兩人什麼話都沒說,心中卻莫名有些歡喜,相視一笑,齊齊下了船。嚴明遠帶了兩個書童,見徐清澤孑然一身,立刻吩咐書童:「幫許公子拿行李。」

徐清澤雖不是驕奢淫逸之人,可在家也是被人伺候慣了的,聞言也不推辭,只將行李交託給嚴明遠的書童。不一會兒,兩人到了落腳的旅舍,準備歇息一晚再到清河書院去。

清河書院有位清河先生,在文壇之中極具影響力。路上徐清澤和嚴明遠提起了要去向清河先生討教的事,嚴明遠極為感興趣,兩人一合計,決定一起上路。

翌日,徐清澤和嚴明遠早早出發,來到了鹿鳴山下。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鹿鳴山蔥蔥鬱郁,一片青翠,山風中飄著些木葉的清香。

原是極好的一天,徐清澤和嚴明遠卻齊齊受挫。

他們都沒過清河先生設下的疑題。

徐清澤兩人還是第一次被難住。他們都有些不服氣,卯足勁要破解疑題見到清河先生。

三天之後,他們終於如願上了山。

清河先生並不像傳聞中那樣樂於為人解惑,相反,他特別喜歡為難有才華的人。徐清澤原本還有些景仰清河先生,不願忤逆清河先生半句,後來在嚴明遠的慫恿之下也開始往清河先生窗戶砸石頭。

兩個人像是年幼的頑童一樣,和清河先生鬥智斗勇半個月,終於把清河先生折騰得沒了脾氣,老老實實把他們的疑問都給解決了,送瘟神一樣送走他們。

當晚三人一塊喝酒,清河先生忍痛把珍藏的竹葉青取了出來,叫他們不醉不歸,醉完趕緊滾蛋。

徐清澤以前極少沾酒,卻清河先生和嚴明遠的慫恿之下喝了不少,最後果然爛醉如泥。

徐清澤半醉半醒,意識並不清醒。嚴明遠抱著他說:「清澤啊清澤,你居然會有不下心喝醉的時候,真是叫我吃驚。我還以為以你的脾性,永遠不會讓自己干出任何出格的事呢……」

胡說八道。

徐清澤在心裡反駁。

前幾天砸清河先生窗戶時,是他先扔出石頭的!

嚴明遠哈哈大笑。

兩人抵足而眠,東方不覺泛白。徐清澤睜開眼,日光從窗子漏進來,照在嚴明遠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上,讓那長長的睫毛在嚴明遠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真長,像把小扇子。

徐清澤心想。

嚴明遠睜著眼時,眼神總帶著點難言的凌厲,閉上眼之後倒有幾分秀美,大約長得像他的母親。都說男生女相,貴不可言,嚴明遠的出身肯定不一般吧?

正胡亂地想著,那緊閉著的眼睛驀然張開。

四目相對。

靜。

徐清澤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要被那雙眼睛吸了進去。也許是因為光線的原因,那眼睛黑得徹底,竟連一點茶褐色都找不到。當它專註地看著你的時候,你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清晰。

嚴明遠彎唇一笑,依稀有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他湊近,看著正艱難吞咽著的徐清澤,伸手摸了摸徐清澤的大腿根:「喲,一大早的,真精神。」

徐清澤漲紅了臉。

他不願落了下風,便壯著膽子也回摸了一把,反唇相譏:「明遠兄你也不遑多讓。」

嚴明遠再一次哈哈大笑起來。

徐清澤莫名地覺得這樣笑起來一定很開懷。

經過這次醉酒,兩人越發熟稔起來。別了清河先生,他們一路又拜訪了不少隱士高人,收穫不小。到了踏上回程時,他們心裡都有些不舍,結果一對行程,大家都是回京去的,不由又鬆快下來。

真是好極了。

徐清澤想不到自己居然會這般捨不得一個人。

他們才相識三個月,感覺卻像已經相識了一輩子。只要他說一句話,嚴明遠馬上能接下句。

回去的路上,遇上鎮國將軍發撫恤金。徐清澤拉著嚴明遠替鎮國將軍抄寫名單和撫恤安排,發現邊境十三州,許多人家竟已絕戶。為了抵禦外敵的侵襲,大周付出的代價竟如此沉重。

回想起皇室的奢靡,徐清澤心中不免難過。邊境將士用鮮血護衛的大好河山,早已被糟蹋得乾乾淨淨,他父親他們所堅持的,到底有什麼意義?

再往回走,又看到不少人熱死。徐清澤從來沒想過竟真有人會活活熱死。

聖人所寫的書裡面沒有這樣殘酷的現實。

原來對於赤貧之家而言,饑寒冷熱甚至風霜雨雪,都會變成致命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剜在百姓身上,壓彎了他們的脊樑,壓垮了他們的期盼,讓他們只能喘著一口氣期望上天留給他們一點生的希望。

縱使那點希望是那麼地渺茫,讓他們連想都不敢多想。

那樣絕望的境地,徐清澤並不能感同身受。

可是他的心依然很難受。

他是丞相之子,從小過著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生活。他父親雖是嚴父,母親卻是慈母,冷了,新衣裳備著;熱了,冰窖里儲的冰搬出來用。他只需要專心讀書,便能獲得無數青眼與讚譽。

回去的時候,他們依然走水路。徐清澤找到嚴明遠房裡,和嚴明遠訴說起關於未來的打算。他還小,但也不算特別小,已經需要考慮往後的事情了。對於很多東西,徐清澤其實還是有些迷茫,於是一路上每夜都與嚴明遠秉燭夜談。

嚴明遠給了他不少建議,可在聽到有些事的時候,眼底卻掠過詭譎的亮芒。

徐清澤實在喜歡嚴明遠,快到京城時便想著把嚴明遠介紹給自己父親。沒想到臨到分別,嚴明遠突然湊到他耳邊說:「對不住,清澤,我騙了你。我其實不姓嚴。」

徐清澤這才想起自己也撒了謊。他耳根微微發紅,說道:「明遠兄,其實我也騙了你。」

嚴明遠挑挑眉:「哦?」

徐清澤向來正直,騙了人自然很不好意思。他坦言相告:「其實我姓徐,清風徐徐的徐,不姓許。」

嚴明遠佯怒:「你居然騙我!」

徐清澤見嚴明遠真和自己計較,也不高興了。他在嚴明遠面前早已不掩飾自己的情緒,頓時反駁:「你不也騙了我!」

「哦,也是,」嚴明遠笑了起來,「那我們算是扯平了。」

徐清澤追問:「那你姓什麼?」

嚴明遠定定地看著他許久,才啟唇輕道:「我姓姬。」

徐清澤耳邊轟的一聲,像是炸開了驚雷。

只有皇室之人才姓姬!

徐清澤不久之後便知道了姬明遠到底是何許人。

姬明遠竟是當今三王爺,那個荒淫成性、奢靡不堪的三王爺。論盤剝民脂民膏,這位三王爺是最擅長的。前些年姬明遠想並一些田地,竟將河堤硬生生毀了,引來洪流淹沒良田,最終以低價得了大批土地。

以前徐清澤只是跟著父親痛心疾首,心裡其實並不清楚失去田地對百姓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如今卻不一樣。

如今徐清澤親眼見過邊境十三州的慘況。

也親眼見過許多百姓因為天氣炎熱和飢餓而死去。

有些事到了眼前來,你便不能再躲開。

徐清澤很快擇定了自己想要追隨的君主。

後來姬明遠找了他幾次,每一次他們都不歡而散。有好幾回,徐清澤都曾從姬明遠身上感受到濃烈的殺意。

姬明遠想殺死他。

在察覺他不願效忠他之後。

這個發現讓徐清澤有些悲哀。因為即使知道了姬明遠的身份,他也不願相信姬明遠是故意接近他的。他不願相信,他們之間相互信任、開懷肆意的三個月只是一場蓄意營造的幻夢。

既然姬明遠已經拿起了刀,他自然不會放下手裡的劍。

他們註定成為敵人。

徐清澤步步為營,扶持新君繼位。

繼位不久之後,姬明遠被鴆殺了。

那天晚上徐清澤喝了很多酒,卻沒有再喝醉。

第二天見了新君,徐清澤聽新君說:「我走的時候,他又叫住了我,他說讓我告訴你,他在改了。」

他說,他在改了。

姬明遠曾不止一次這樣說:「清澤,我在改了。」

他並不相信。

也不敢相信。

如今姬明遠已經死了。

徐清澤木然地回到家。母親過來了,握著他的手,嘴巴一張一翕,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他向來最守禮,不知怎地卻一句話都聽不進。

等母親重複問:「清澤,你是怎麼想的?要不要見見柳先生的女兒啊?你也不小了,該成家了。」

是啊,他不小了,該成家了。

徐清澤茫茫然地想著。過了許久,他才應了一句:「一切聽憑母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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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這樣的漢子[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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