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異世邪尊(十一)
下午上課的情況令老師十分滿意。
兩個小孩雖然時不時較勁,但已經有了「兄友弟恭」的苗頭。
不過他們年紀近,誰是兄誰是弟讓人有些分不清。
下午的課程圓滿結束,第二天他們就可以開始稍稍接觸一些先祖們留下來的靈器。當然,他們是沒辦法啟動的,只是純粹地去瞻仰瞻仰,沾沾先祖們的福氣!
姬瑾榮領著俞霽去見盛白雙。
自從成為了大欒朝唯一一位十星強者,盛白雙的處境更為麻煩,幾乎每天都會迎來一批新的挑戰者。雖說他們大都鎩羽而歸,盛白雙看起來卻還是有些疲憊。
見到姬瑾榮和俞霽,盛白雙神色稍稍緩和,語氣比往常要柔和:「阿瑾?」
姬瑾榮領著俞霽給盛白雙見禮。
那天姬瑾榮說要和她一起回師門,盛白雙聽了只覺得姬瑾榮是在說氣話。
如今看到姬瑾榮和和氣氣地帶著俞霽玩兒,盛白雙才發覺姬瑾榮那日是認真的,這孩子並不介意國君之位被人搶去。
想到姬瑾榮在短短几年來為大欒朝積攢的財富,盛白雙又有些瞭然。
真正有本領的人,對於爭搶國君之位這件事顯然是沒興趣的——就像許多人都嘲笑她目光短淺,竟對搖搖欲墜的大欒朝有興趣。
姬瑾榮年紀雖小,心中所想的卻比許多成年人要多。別人看來極為重要的東西,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別人做來千難萬難的事情,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難事。
難怪紅玉當年直接將那隻鳥兒給了他——
那隻鳥兒也直接認了姬瑾榮為主。
盛白雙和顏悅色地問了俞霽一些話,聽俞霽答得不錯,便命人將他送回鳳溯那邊。
等俞霽走了,姬瑾榮才開口:「盛姐姐,我想問你一點事。」他語氣認真,神色也有著幾分與年齡不相符的沉凝。
盛白雙心頭一跳。
她說:「問吧。」
姬瑾榮語氣篤定:「盛姐姐應該知道阿溯身世的。」
盛白雙定定地看著姬瑾榮。
姬瑾榮說:「我也想知道。」
盛白雙說:「我以為你已經和阿溯鬧翻了。」
姬瑾榮說:「我們又和好了。」他仰頭看著盛白雙,「我當時很生氣,所以做事很衝動,什麼都沒仔細想。可是,為什麼盛姐姐你們也沒仔細想?你們沒有生氣,也沒有衝動,你們非常平靜,好像本來就應該這樣。」
盛白雙臉色微微一僵。
在查明俞霽身份時,炎紅玉追查出了事實。鳳溯誅殺了青鋒堂的頭領,那頭領臨死前說出了俞霽的存在,鳳溯才找到了這被青鋒堂控制起來的先皇血脈。
俞霽這些年過得並不好,將鳳溯視為天神般的救星,一路上都黏著鳳溯。
鳳溯將俞霽帶回來的第二天,便將俞霽帶到了他們面前。
只是他們都認為鳳溯是蓄意誘哄俞霽,就像當年他哄得姬瑾榮那麼依賴他一樣。
她認為鳳溯是覺得姬瑾榮不好控制,所以找回了好控制的「先皇血脈」。
在她們心裡,鳳溯和青鋒堂那些人沒什麼不同。
姬瑾榮是在為鳳溯索求一個解釋。
鳳溯自己不來問,或許是因為不想知道答案,又或許是——
心中已有了答案。
事實上鳳溯將俞霽帶回來,對她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原本選姬瑾榮為國君就讓各大家族詬病不已,不時藉機發難。若是姬瑾榮天賦覺醒時並沒有傳承皇室的好天賦,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俞霽既然是先皇親子,天賦自然不會有問題——這樣一來,一切難題迎刃而解。
頂多只是姬瑾榮受些委屈而已。
可是有他們在,姬瑾榮能委屈到哪裡去?除了沒了國君之位,一切還是一樣的。
姬瑾榮甚至會過得更快活,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要知道現在國庫里的錢全都是姬瑾榮塞進去的。
就算沒有他們,姬瑾榮也會活得舒舒服服。
所以鳳溯並沒有做錯什麼。
錯的是他們。
是他們問也不問,就斷定了鳳溯野心勃勃。
姬瑾榮從盛白雙的神色里看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姬瑾榮問:「阿溯他,出身不好嗎?」
盛白雙與姬瑾榮對視。
望著那雙明亮又執拗的眼睛,盛白雙終歸還是坦言相告:「阿溯的母親,是我的師妹。」
姬瑾榮眉頭一跳。
盛白雙說:「在師門時,我與她……感情極好。」
她向來冷麵冷心,鮮少與人親近。即使是在師門中,她也很少和人往來。後來師門裡來了個粉雕玉琢的師妹,師妹天賦很好,人又活潑可愛,和誰都能聊得高高興興。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師妹開始喜歡往她身邊湊。
她雖不習慣與人親近,卻還是漸漸習慣了師妹的存在,兩個人一起琢磨,修鍊速度總是比一個人閉關要快的,她們的修為很快超越了師門中所有人。
她是第一,師妹是第二。
但她知道師妹的天賦比她好,只要再過一些時日,她這個第一就會讓給師妹。
她並不難過,反倒覺得輕鬆。
一直以來她就被師父寄予厚望,師父早早就對她說了,將來師門由她來傳承。
她心底沒有半點喜悅,只覺沉重無比。
像她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成為師門的掌門。能當好掌門的人,應該像師妹那樣,應對誰都遊刃有餘,能討所有人喜歡、調和所有人的矛盾——
師妹越來越優秀,真的太好了。雖然師妹年紀還小,心性不定,但她可以在一旁輔佐——
她是真心實意地這樣想。
可是,意外很快發生了。
師妹墮入了愛河。
師妹愛上的男人,來歷不明。
她是第一個發現的,心中有種濃濃的不祥之感。她勸說師妹不要輕信男人,師妹卻沒有聽她的話,一意要與那人私定終身。
後來發生的一切印證了她的預感。
那個人是邪道之首,邪道中人稱為「尊主」的人。
師妹知曉了對方的真實身份,卻並沒有回頭,反而為了那人脫離了師門。
師父氣得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她繼承了掌門之位,立誓誅殺邪道尊主。
最後,她做到了。
可是卻仍然無法讓師妹「悔悟」。
在師妹懷著恨意決然跳下懸崖時,她想起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想起在山崖下相互切磋的日日夜夜——所以明知道那個孩子是「凶星現世」,她依然猶豫了。
這是她師妹的孩子啊。
她誅盡邪道也帶不回的師妹的孩子啊。
鳳溯長得很像他母親。
所以她對鳳溯的態度始終非常矛盾,她想對鳳溯好一些,可總會想到他的父親是邪道尊主,想到他是「凶星降世」。於是到了最後,她對鳳溯是最嚴格的,也是最疏遠的,鳳溯天賦再高、表現再好,都不如廉平那樣受她器重。
她下意識就不放心把事情交給鳳溯去做。
姬瑾榮出現后,她算出姬瑾榮福緣極深,便沒有阻止鳳溯誘-哄姬瑾榮。
也許借著姬瑾榮的大福緣,能壓下鳳溯身上帶著的「凶星」。
在看到鳳溯帶回俞霽的一瞬,她只覺得鳳溯血脈裡帶來的邪性終歸壓不下去。
盛白雙心中愧疚,見姬瑾榮定定地坐在那兒等著她往下說,不由嘆了口氣。
她將事情合盤托出。
這件事已經在盛白雙在心裡藏了太久,再不說出來她只會越做越錯。
姬瑾榮聽完后渾身冰涼。
原來鳳溯的身世是這樣的。
站在盛白雙的角度,她固然是為了正道才誅殺邪派。可是在鳳溯母親眼裡,盛白雙就是絲毫不顧念往日情誼殺了她丈夫、又逼得她走投無路的仇人。
鳳溯母親含恨自盡,鳳溯含怨而生。
所以,盛白雙覺得他是「凶星降世」。
這一切,鳳溯知道嗎?
姬瑾榮很想說服自己鳳溯並不知曉。
可是他想到鳳溯那幽沉又晦暗的眼睛。
他想到在許許多多個夜晚,鳳溯一個人坐在屋頂上看著遠處。
遠處沒有光,看不見山峰,看不見星星,看不見月亮,整個天穹空茫茫一片,就像他孑然一身地活在這世間一樣。
鳳溯總說:「阿瑾,你不要騙我。」
再怎麼普通、再怎麼平常的話,鳳溯都覺得他是在哄他騙他。
所以別的話,鳳溯更是一句都不信。
……沒有人信他,他也不信任何人。
只要不相信,只要不期待,就不會失望。
就不會受傷。
鳳溯是知道的。
鳳溯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對盛白雙的態度總是那麼恭謹。
彷彿盛白雙能教給他修鍊之法——或者能讓他活下來,已經是天大的恩情。
別的東西,他從來都不去祈求。
姬瑾榮說:「我,」才說了一個字,姬瑾榮就發現自己喉嚨有些發緊。他頓了頓,接著開口,「我回去看看阿溯。」
說完他轉身跑了出去,爬上胖胖的背飛往他們這幾年的住處。
鳳溯正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夜色。
沒有坐在屋頂。
還好沒有。
要不然的話,姬瑾榮覺得自己會心疼死。
即使沒有,姬瑾榮還是心疼得要命。
他蹬蹬蹬地跑過去,從背後用力抱住鳳溯。
鳳溯愣了愣,卻沒有轉過身,由著姬瑾榮重重地環抱自己。
他伸手抓住姬瑾榮長度明顯不夠的手,笑著說:「阿瑾的胳膊太短了,都抱不住我。」
姬瑾榮說:「我很快會長大的。阿溯,等我長大了就保護你,不許任何人欺負你!」
明明這話聽起來這麼天真,鳳溯卻覺得心底的寒冰漸漸化成陣陣暖流,湧向了心裡每一個角落。他說:「好,我等阿瑾來保護我。」
姬瑾榮努力把胳膊伸得更長,把鳳溯抱得更緊:「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了,我保證!」
鳳溯將姬瑾榮的手抓到唇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他說道:「阿瑾要說話算話,要是以後你食言了,我可不會放過你的。」
姬瑾榮順勢摟住了鳳溯的脖子,認真保證:「絕對不食言!」
鳳溯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被填滿了。
*
半個月後,俞霽的天賦順利覺醒。
不愧是先皇血脈,他的靈根屬性是光,和歷代先祖一樣有著極強的包容性。也就是說,他能比常人更快地吸收靈氣,也能比常人更容易啟動靈器!
俞霽的存在很快為人所知曉。
想不讓人知曉也不行,天賦檢測那天測試殿堂光芒大綻,分明是天降異象!
幾乎所有家族中的強者都趕到了測試殿堂。
俞霽被人圍觀得十分慘烈。
擁有一個光靈根的國君是非常誘人的事。
雖說光靈根不太能打,但光靈根的修鍊者有著極其強大的治癒能力!
因為光這種屬性能和任何靈根屬性相容,所以擁有光靈根的修鍊者可以為其他修鍊者疏導紊亂的真氣,修復損耗嚴重的經絡!
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那麼倒霉,遇上這些可能丟光多年修為的情況。
如果有六星以上的光靈根修鍊者在,簡直不能更有安全感!
至於能不能打的話——
國君要是能打,要他們來做什麼?
俞霽成為了眾望所歸的國君。
這時泰明安剛剛能下地。
聽到這個消息,泰明安整個人跳了起來。
每個人都在為新國君的出現而高興。
泰明安覺得自己只是躺了幾天,一切就完全不一樣了。
聽說國君是光靈根,多好。
聽說國君脾氣很溫和,多好。
聽說國君……
那,那傢伙呢?
那傢伙呢?
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提起?
泰明安抓住幾個僕人盤問起來。
他們卻像是完全遺忘了有姬瑾榮這個人一樣,紛紛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這還沒幾天呢,那傢伙就被人忘了。
泰明安本來應該幸災樂禍,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這才沒幾天……
那傢伙受得了嗎?
從「國君」變成普通人,那傢伙受得了嗎?
那天晚上那傢伙臉上的難過,是不是因為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泰明安大步往外走。
他要去見那傢伙。
他要快些去見那傢伙。
人人都捧著新國君,恐怕沒有人會理他了。
他一定會難過。
一定會害怕。
一定會孤零零一個人。
他一定要馬上趕過去。
到時候,他勉為其難地給那傢伙一個擁抱,那傢伙肯定會哭出來。
然後他再勉為其難地將那傢伙帶回來。
對,就這麼辦。
泰家養得起那傢伙的。
雖然那傢伙嬌慣了一點,能吃了一點,但是他養得起的——
泰明安快步往外走。
要快一點——
泰明安快要走到大門口時,被人攔了回去。
攔他的人是他二叔。
他被逮到了祖父書房裡。
泰明安昂起腦袋:「爺爺,我有要緊事要去辦!」
泰明安祖父罵道:「你是鬼迷了心竅!」
泰明安嘴唇抖了抖,沒有說話。
泰明安祖父說:「我知道你想去做什麼,我只能說那不是你能想的。你知道你這次是怎麼受傷的嗎!」
在泰明安的命保住之後,泰家上下進行了一次清洗。在這次清洗的過程中,他們駭然地發現一件事:若不是那日那些刺客自己退走了,整個泰家恐怕會面臨滅頂之災!
這個發現讓他們渾身冷汗直冒。
安逸的生活過了太久,讓他們失去了修鍊者應有的警覺。他們自以為自己是了不得的大家族,豈不知自己早已成為貓爪下的老鼠——別人不殺自己,只是因為暫時還不想殺而已!
那邊並沒有刻意掩藏行跡,反而還光明正大地留下警告:管好你的孫子,別讓他再去招惹他不該招惹的人。
「你會受傷就是因為你得罪了那個人,」泰明安祖父強硬地說,「你聽著,從今天起你不許再走出大門半步!」
泰明安瞪大了眼:「您知道是誰想殺我?」
泰明安祖父說:「對,我知道!」他面色沉沉,「若是五年之前,我們泰家絕對不會將他看在眼裡,可是現在——我們泰家比不過他!所以必須忍!必須退!」
泰明安追問:「是誰?」
泰明安祖父頓了頓,終究沒隱瞞泰明安:「鳳溯。」
泰明安沒有激動,反而冷靜地問:「聽說是他找回先皇血脈的?」
泰明安祖父見泰明安沒有被怒火沖昏理智,總算滿意了一點。他說:「對,是他。所以他如今如日中天,是新任國君最倚重的人——而且,那個日入斗金的拍賣行也是屬於他的。」
泰明安握緊雙拳。
他說:「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出去。」
他早就看出來了,那野種對阿瑾不懷好意。那野種一定是把阿瑾關了起來,不讓任何人見到阿瑾——
他現在還太弱了。
但是,他不會一直這麼弱。
總有一天,他要把那該死的野種打倒。
他要把阿瑾救出來!
泰明安整個人沉靜下來。他對他祖父說:「我先去練劍!」
泰明安祖父見泰明安彷彿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也不知該欣慰還是該心酸。是他們沒用,明知道害泰明安重傷的仇人是誰卻報不了仇——
泰明安祖父神色沉鬱,嘆息著吩咐:「去吧。」
就算差距再大,也不能就此墮了志氣。
泰家絕對不會打落牙齒和血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