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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銘豐的室友之中,其他兩個先不說,跟他吵架的那個,確實很符合居銘豐那小公主的吐槽。
事情要從剛報到時說起。
初見面的時候,居銘豐對待室友雖然不是很熱情,但也不算很冷淡。他這個年齡,連小孩子都願意哄,也不至於特別針對大學室友。
兩人的矛盾,總體來說應該是從一支表開始的。
沒錯……一支表。
居銘豐手上戴的那支表是林舒送的,施維斯名表,鑲鑽,價格大約五十萬左右。而「小公主」手上有一隻同品牌不同系列的,不鑲鑽,價格大約兩萬。
「小公主」是個比較愛炫的人,這一點從居銘豐入住第一天發生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剛進寢室的那一天,是他炫得最猖狂的時候。
進入寢室不到半個小時,幾人就把他渾身上下每一個部件的價格給直接背下來了。
話說稍微炫一炫帶來的是艷羨,但是如果一刻不停地炫個把小時,那帶來的恐怕就只有厭煩了。因為他炫得過火,居銘豐的另一個室友就顯得很不耐煩,突然就指著居銘豐手腕上的那支表說道:「你說你的表值兩萬,那他的表呢?我看居銘豐那支表就很好看,你看值多少錢?」
他可能只是找個理由打斷小公主,不過自己也沒有想到誤打誤撞,瞬間切中了重點。居銘豐手上的那支表價值五十萬,正好是這個品牌的招牌經典款式,兩個室友沒認出來,小公主卻是能認出來的。
居銘豐那叫一個躺著也中槍。
小公主當場就炸毛了。
他指著居銘豐的表,死活一口咬定那表一定是冒牌貨。另一個男生也不甘落後,當場就跟小公主掐了起來,雙方各種互不相讓,寢室的氣氛當天就開始崩了。
後來小公主還想要檢查居銘豐的手錶,居銘豐不肯讓他查看,對方就開始各種冷嘲熱諷,拐著彎子說居銘豐打腫臉充胖子,用冒牌貨裝土豪。
居銘豐一開始還是忍了的,畢竟在學校,整件事就是雞皮疙瘩大的小事,也犯不著太過當真。不過無奈兩人還是同寢,再好脾氣的人,也耐不住有人天天在耳邊絮絮叨叨,冷嘲熱諷。
何況原本居銘豐的脾氣就說不上太好。
小公主成天盯著居銘豐,慢慢就發現這位室友平日透出來的那股低調的奢華。居銘豐平時的衣食住行並不算太過誇張,他也不會主動自爆。但是小公主觀察了幾天之後,就發現居銘豐穿的用的,全部都是價值不菲的好牌子。
他暗暗將雙方的一些物品——從衣服到背包到配飾全部都比較了一遍,結果卻發現居銘豐的每樣東西,在價值和格調上都可以說是碾壓自己,只除了一樣,就是化妝品。
居銘豐不化妝不保養,所以沒什麼化妝品。但是就算如此,人家的洗漱用品也都用得相當奢侈的牌子。
而從這眾多的比較之中,小公主自然也發現了居銘豐的手錶應該也是真品,並不是他自以為的冒牌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的心裡就想有一把火在燒,火氣茂盛得壓都壓不下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小公主和居銘豐的戰爭全面爆發。
寢室里從一開始就有三個人的關係勢如水火。另外兩個學生可能本來就有點仇富,又恰好遇到小公主這個能把沒事變有事,把小事變大事的王子病晚期,連帶著對居銘豐這個土豪也有了不小的敵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種理論,在一個小小的只有四個人的群體宿舍無疑是不適用的。所以居銘豐在新大學的寢室關係直接就崩了。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事。最令人覺得氣憤的大概是軍訓倒數第二天的下午,居銘豐在浴室沖澡,手錶放在流理台上。結果洗到一般小公主就一直在外面催,居銘豐開了下門,正吹頭髮呢,結果小公主竟然當著他的面,一副「一不小心」的樣子,拿著熱水就往居銘豐的手錶上倒。
先不說價值五十多萬的表他怎麼下得了手,就說這手錶是林舒送給居銘豐的生日禮物,就足以讓居銘豐重視非常了。他當時就火了,眼疾手快地直接一把把小公主的臉盆推了出去,直接澆了對方一身熱燙的水。
這樣林林總總的事情一多,雙方的冤讎就越結越深了。
其它的暗潮也有很多,比如說寢室里的幾人原本在原來的學校成績都比較優異,但是如今寢室之中,居銘豐明顯在財力,成績上都壓了其他人一頭。
男人的攀比心其實很多時候比女人嚴重多了,端看有沒有這麼一個發酵的土壤。
至於居銘豐被教授收去,其實只是矛盾爆發的一個點而已,居銘豐心裡並不覺得意外。
林舒聽了居銘豐的講述,不免感嘆道:「你還真是夠倒霉的,一開始就被人針對了。」
居銘豐說道:「說明我優秀啊。」
林舒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居銘豐聽出裡面的含義,立刻抓著他說道:「你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林舒立馬回答道:「不不不,怎麼可能有意見。我家銘豐是很優秀啦。」他的臉上帶著笑,攬住了居銘豐的肩,用了哄小孩一樣的溫柔語氣。
兩人打鬧著離開,寢室里卻是一陣靜默,然後小公主開口,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剛才來找他的人是什麼人?我們學校的?」
林舒年紀大了之後,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是梁月華親自設計搭配,平時還有個小管家婆陳明雪在那裡指手畫腳,加上他本人底子好,一身衣服穿起來哪怕完全不看牌子呢,也能讓看見的人立馬覺得十分高大上。
反正他進來的時候,小公主還沒認出來他身上穿的都是什麼牌子呢,就立馬意識到這個男生整個人都「很貴」。
這是個不需要任何品牌名稱加持,就能顯出身價來的男生。
所以林舒一走,他那嫉妒心立刻就又上來了。
可惜寢室里沒有人願意搭理他。
大家都各自干各自的事情,直接裝作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其實寢室這氣氛不但居銘豐覺得不舒服,另外三個人也未必就覺得舒服。不過除了小公主是自作自受之外,其他人也不過是少年心氣,憋著一口氣下不來而已。
都是青春年華,天之驕子,要先服個軟,伸出跟橄欖枝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但是有時候就是這一句話,要說出口就跟扼緊了他們的喉嚨一樣。
憋屈得讓人窒息。
加上那頭有個明明多活了二十年,卻死活成熟不到哪裡去的偽少年,這氣氛自然是僵持了下來。
林舒對居銘豐說道:「手錶的事暫且不說,助手的事情這些學生應該還無法理解吧。我有時候挺羨慕他們的……我上輩子的時候,自從媽媽去世后不久,就知道這世界上不存在什麼平等了。」
居銘豐聽了,沉默半晌,說道:「有什麼好羨慕的?」
他說道:「其實就是抱怨罷了。」
「如果說弱肉強食是這個社會的本質,那麼公平正義就是文明社會給本質慾望套上的一層枷鎖。很明顯,早日認識到社會本質並且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平衡這兩者的學生會比一直一廂情願活在假象里的人更加前途通暢。」
「而且你真的覺得他們只是活得天真嗎?」
林舒愣了一下。
居銘豐冷笑道:「只是沒腦子不肯承認現實而已。他帶著兩萬塊的表,知道對身邊家境不如他富裕的學生耀武揚威。人家可享受這種生活了,而且覺得窮就是原罪。他不是追求公正,只是純粹追求對於自己有利的事情而已。」
「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過,林舒。」居銘豐開口說道,「我從上輩子開始,就一直覺得你很了不起。不是因為你成績優秀,能力出眾,而是因為你很了不起。」
「我一開始……其實是因為你長得漂亮才喜歡你的。」
林舒嘴角勾了勾,回答道:「早知道了。」
居銘豐說道:「但是後來不是。你爸過世之後,我本來以為你會哭,你會自暴自棄,你會埋怨會難過,我本來都準備好了想辦法安慰你的。」
林舒嘆了口氣,說道:「哭有什麼用。」
那不是一句反問,而只是一句陳述。
居銘豐頓時笑了,說道:「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做不做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我那時候也覺得財富是衡量人社會地位的唯一標準。沒錢的人屁也不是。」
林舒:「……」
居銘豐說道:「你跟現實教了我一課。」
林舒笑了:「挺榮幸的。」
林舒教會居銘豐最大的一課,就是一個人沒有錢,沒有地位,只要他足夠堅韌的意志,和一點運氣,他最後就能翻轉局面。甚至就居銘豐的所見所聞,他認為才智和容貌可能給整個過程帶來些許的加成,卻絕對不是必須。
林舒就算沒有這張臉,沒有這個大腦,他的創業過程可能稍微坎坷一些,但是成功也只是程度問題,而非能否做到的問題。
這才是最大的財富。
這個社會是最公平又最不公平的,它完全符合任何一個時代生命競爭的規律。追求公平本來就是非常荒唐的事情,你嘴裡吃著被人飼育只為了最後被吃掉的豬肉雞肉牛肉,隨手拍死一隻侵入你個人空間的飛蟲,笑著看電視劇上那些動輒死傷上千萬的戰爭戲,和那些丫頭奴僕性命賤如草,飛蛾撲火只為成全男女主凄美愛情故事的故事劇情……
那時候你有感覺到世界的不公嗎?
反正居銘豐是從來沒有的。
同時這世界又是最公平的。只要承認那些不可改變的,合理利用規則,沒有誰能說,你一定不能出人頭地,你一定不能成為規則的受益者和掌控者。
明規則也好潛規則也好,其實對於所有人都是很公平的,端看你有沒有資本,會不會用而已。如果不滿意這樣的規則,就自己動手去改變好了,歇斯底里地對著別人大吼……一點用也沒有。
但是小公主顯然是不懂這個道理的。他從走廊上往下望去,正好看到居銘豐摟住林舒的肩,一臉笑容地往前走。雖然看不清楚臉上的細節,但是怎麼看都覺得非常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