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可憐
「你醒醒,」沈長樂小心地推了他一下,可是他只是嚶嚀了一聲,眼睛卻沒有睜開。
沈長樂踮起腳尖,伸出小手在他額頭上探了一下,好燙。
「紀鈺,你沒事吧,紀鈺,」沈長樂又推了推他,可是他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待沈長樂叫了丫鬟過來,眾人這才知道,原來他一直沒起身是因為病了。丫鬟又將此事稟了沈如誨,他即可派人去請了大夫過來。
等沈如誨陪著大夫過來時,就看見沈長樂安靜地坐在床榻邊上。他立即上前將她抱了起來,而大夫則是坐在床前的錦凳上,給紀鈺把脈。
沈長樂趴在沈如誨的懷中,擔憂地看著床上的人,問道:「哥哥,他會不會有事啊?」
「放心,他不會有事的,」沈如誨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安慰道。
沈長樂點了點頭,但還是擔憂地看著床榻上的人。床榻上的紀鈺穿著一身雪白中衣,烏黑頭髮披散在玉枕之上,臉色泛著潮紅,看起來病得不輕。
周大夫是城中回春堂的大夫,醫術了得,所以他替紀鈺把脈片刻后,便開口道:「小姐莫擔心,這位少爺只是偶感風寒,邪氣如體,這才發了高熱。只需服幾貼葯,就可痊癒。」
沈長樂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可真怕紀鈺出事。要是未來的皇帝,為了救她,丟掉了自己的小命,她可真是萬死不辭了。
所以等大夫開了葯,沈長樂便立即讓丫鬟去煎藥。而沈如誨則讓管家親自送大夫出去,外頭雨下的是越來越大了。
沈如誨怕她在這裡待著,也會被過了病氣,便要抱著她出去。誰知沈長樂便一個勁地不願意,「我要在這裡待著,我要在這裡看著,我不要走,我要陪著小哥哥。」
她這麼一鬧騰,連沈如誨都哭笑不得。他摸著小丫頭的臉頰,溫柔地問:「就這麼喜歡這個小哥哥?」
「我才沒有很喜歡他呢,」沈長樂立即否認道,不過隨後她小心地看了大哥哥一眼,才撅著說道:「我就是看他可憐呢,生病很難受的。」
沈如誨輕笑,低頭看著懷中的妹妹,問道:「就因為看他可憐,所以你早膳都不用,就到這裡來了。」
「哎呀,昨日他和二哥哥打賭,說今日會下雨,結果還當真下雨呢,」沈長樂開始解釋,結果她越解釋聲音越小。
「好了,你先陪哥哥去用點早膳,待過會再來看他好不好,」沈如誨說道。
此時沈長樂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問:「哥哥,爹爹回來了嗎?」
「還沒,」沈如誨搖了搖頭,似乎也有些心事重重。
沈長樂立即著急道:「爹爹從昨天至今都沒回來嗎?」
「小丫頭別擔心,哥哥已經派人去尋了爹爹,只是他突然去了城外的報恩寺,所以一時才回不來,」沈如誨安慰她。
沈長樂這才點點頭,由著沈如誨抱著出去。等他們剛出門,就看見沈如諳跑進來,靴子都濕透了,衣袍也濕了大半,整個人像個落湯雞一般。
他見大哥和妹妹都在,愣了一下,笑著問道:「大哥,長樂,你們怎麼過來了?」
「二哥哥,你跑哪裡去了啊?」沈長樂見他這會才回來,立即撅起嘴巴,惱火地說道:「客人住在你的院子,你可好,自己跑出去玩了,讓客人生病。」
「生病?他生病了?」沈如諳吃驚地說道,他摸了摸頭,恍悟道:「難怪我說他怎得到這個時辰還不起身呢?」
隨後他就要衝進去,被沈如誨一把拉住:「幹嘛去?」
「當然是去看看他,」沈如諳理所當然地說,不過他又問:「對了,請了大夫了嗎?這外面可是下著大雨呢。」
沈如誨瞧了他一眼,教訓道:「你還知道,讓他住在你院子之中,本意就是為了讓你照顧好客人。」
沈長樂趴在沈如誨懷中,也是沖著沈如諳看了一眼。沈如諳一見自己犯了眾怒,立即求饒道:「都是我不對,我這就進去瞧瞧他,我只是去找蘭亭而已。」
「好了,他正在休息,你就別進去打擾他了,」沈如誨一把拉住了他,輕聲說道。
待丫鬟送來了早膳,沈長樂喝了點杏仁薏米粥,吃了點爽口的小菜,就從羅漢床跳了下去。沈如誨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她就一股腦地跑了。
等她進了屋子,就看見丫鬟站在床邊。她走了過去,就看見紀鈺閉著眼睛,整個人都在顫抖,喉嚨里發出一點點聲音,她湊過去,可是聽了半晌,卻還是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沈長樂看著他乾燥的嘴唇,便吩咐丫鬟道:「你出去倒杯茶來。」
「紀鈺,醒醒,」她伸手推了推,可是紀鈺只是眼皮輕微地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母妃,」就在沈長樂著急的時候,就聽到他又低聲喊了一句,這一次沈長樂聽得清楚明白。
原來是想娘親了啊,沈長樂咧嘴笑了下,他果然生病了之後,才更像一個小孩子呢。不過她也沒辦法把他母妃找來,畢竟容妃娘娘如今在京城呢。
所以她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他的皮膚真是又光滑又柔軟呢,沈長樂忍不住又摸了一把。見他沒反應,她登時來了勁,不僅盯著人家看,還伸手在他臉頰上又摸了摸,不過他的皮膚摸起來可真舒服,滑滑的、嫩嫩的,好像比她自己的還滑溜呢。
她正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感受一下不同,突然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於是兩人大眼瞪著小眼,互相對視著,直到紀鈺眼瞼微微下垂,看著她放在他臉頰上的手掌。
『嗖』地一下,沈長樂縮回了自己的手掌。她見紀鈺還盯著自己看,便呵呵乾笑了兩聲,解釋說:「你生病了,我就是想試試你額頭還熱不熱。嗯,就是這樣而已。」
「哦,」紀鈺的聲音極沙啞,聽起來漫不經心的。
呵呵,沈長樂又尷尬地笑了下,好在去外面端水的丫鬟進來了,她進紀鈺睜開眼睛,立即恭敬道:「奴婢伺候小少爺喝水吧。」
「不用,」紀鈺手臂撐著床鋪,慢慢起身坐了起來,沈長樂乖巧地替他將後面的大迎枕擺好。
隨後她就接過丫鬟手中的水杯,討好地說:「那我喂你喝水吧?」
紀鈺眼珠子上下轉了下,似乎在打量她,為何這般殷勤。而沈長樂也不在意,正所謂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她算是看出來了,紀鈺啊,果然還真是當皇帝的料,如今這麼多磨難,就只是為了磨練他而已。
所以呢,她作為一個未來要在他領導之下的臣民,自然應該好生照顧未來的皇上。
最關鍵的是,她要讓紀鈺感受到衛國公府對他的熱情款待。畢竟拍未來皇上的馬屁,也不算太跌份的事情嘛。
「喝水,」她站在腳踏上,因為個子還是不夠高,只得踮起腳尖,將茶盞遞到紀鈺的嘴邊。
紀鈺垂著眼瞼,似乎在考慮,可是片刻之後,他低下頭將唇靠近杯壁。他大概是真的渴了,一口氣將茶盞中的水都喝光了,沈長樂又問:「還要嗎?」
「不用了,」紀鈺搖了搖頭,他臉上的潮紅已經退了點,看起來精神也好了許多。
沈長樂將杯子握在手中,想了想,說道:「紀哥哥,昨天我和祖母說的話,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啊。」
「什麼話?」紀鈺懶懶地靠在大迎枕上,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沈長樂立即說:「就是我說你也是被綁架的事情,其實我也是為了你好,就是……」
她倒是想說,我是想幫你藏拙。畢竟紀鈺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魄力和膽識,實在讓人刮目相看。況且還有人要綁架他,她自然就更不敢幫他邀功勞。但偏偏這個解釋,她又說不出口來。畢竟她總不能和紀鈺說,你是日後的皇帝,所以我現在幫你藏拙。等以後啊,你一鳴驚人地奪下皇位。
唉,就在她左思右想時,突然對面的人輕笑了一聲:「沒關係,你做的很對。」
「你也覺得我那麼說是對的,」沈長樂高興地看著他,他們兩還挺心有靈犀的嘛,她沒解釋出來,他倒是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紀鈺還沒回答呢,沈如誨便又進來了,他見沈長樂坐在床榻邊上,立即道:「長樂,快過來,不要打擾紀少爺休息。」
沈長樂抿嘴,可是沈如誨臉上明顯是嚴肅的表情,她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聽大哥哥的話吧。其實她也害怕嚴肅時候的大哥哥呢。等她不情不願地要從床邊跳下去時,突然紀鈺開口說:「沒關係,三小姐是在照顧我。她陪和我說說話,倒也沒那麼難受了。」
「就是啊,我在這裡陪著你,你才不會那麼無趣呢,」沈長樂一見紀鈺替自己說話,原本撅著的小嘴立即巴巴地說了一大通,一雙大眼睛都笑成月牙般,甚至還興奮地拉住了紀鈺的手。
沈如誨還沒說話呢,一旁的沈如諳就沉不住氣了。他算是瞧出來了,家裡頭新來的這兩個小子,都是和他來搶妹妹的。葉蘭亭不用說,看見她妹妹那眼睛都是亮的,就跟狼瞧見肉似得。可沈如諳也看出來,沈長樂不太喜歡葉蘭亭,對他也不是很熱絡。
可是這個姓紀的就不一樣了,昨晚他倆下棋,長樂就窩在紀鈺的身邊。現在倒是更好了,他生病了,居然還讓他妹妹來照顧。
當真是……沈如諳的過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呢,身後的帘子就被掀了起來,丫鬟端著描金紅漆海棠花托盤,上面放著一個蓮紋青瓷小碗,裡面是灰褐色葯汁,還冒著熱氣,只是這苦澀的味道一進來就散發到房間之中。
「葯煎好了,」沈長樂歡喜地說,她皺了皺小鼻子,雙手一拍,貼心地說:「這個葯汁很苦的,我讓人去拿蜜餞過來,這樣小哥哥吃藥就不會那麼苦了。」
紀鈺本就因為身體不適,而心情有些低落,可是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小東西在自己身邊忙前忙后地伺候著,身上的這點難受反倒不算什麼了。
而此時沈如諳終於受不了地說道:「長樂,紀鈺他有丫鬟伺候著,你給我過來。」
沈長樂聽到他居然直呼紀鈺的名字,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後心中又暗暗埋怨她二哥哥,真是拖後腿。
她對紀鈺這麼好呢,完全都是為了整個衛國公府好,可是一點私心都沒有呢。
「大少爺,二少爺,老爺回來了,」一個穿著水綠色比甲的丫鬟,匆匆從外面進來。
沈令承披風帶雨地進來,靴子上還滴著水。只是他不是一個人進來的,跟著他一起,是個穿著灰色僧袍的年輕人。
「如誨,你帶著弟弟妹妹先出去,」沈令承沒有解釋,便讓他們離開了。
沈長樂被沈如誨牽著出去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而她看見沈令承靴子上濺到的點點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