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劉媽媽的事情,竇媽媽早在西北的時候就聽說過。因此,當她將清霧置備的物品送到柳府、聽桃絲說起劉媽媽好似在京中這事兒的時候,就留了心,多問了幾句。
一回到宮中,她就趕緊往落霞軒行去。想著趕緊把此事告訴姑娘才好。
竇媽媽尋到清霧的時候,清霧正在聽尚功局的穆司制回稟事務。
「……旁的都還好說,只那玉芝……」
待到將事情回稟完畢,穆司制看著清霧,欲言又止。
玉芝本就是針線坊上的宮女。當初的時候,她便是負責制衣這一塊。如今六局劃分,便將她順理成章地給安排到了司制司。
「她如何了?」清霧翻閱著剛剛拿到的冊子,問道。
穆司制看了看她神色,見她並無不悅,這才暗鬆了口氣,輕聲說道:「那玉芝鎮日里吵鬧不休,挑三揀四,無論派她甚麼活計,盡都能尋出個借口來。看著不像是要踏踏實實做事的。」
穆司製為人穩重,不然也不會從眾多宮女中脫穎而出,被清霧擇了做女官。
如今說起那玉芝的時候,她神色憤然語氣激動,顯然是被氣得狠了壓不住火氣。
看她這般,清霧莞爾。將手中冊子合上擱到一旁,笑道:「她既是不肯做,你照著規章來處置便可。」
說起這個,穆司制有些為難,「可她是帝師……」頓了頓,後面的話盡數掩去。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清霧曉得,穆司制是想從她這裡得一句話。畢竟玉芝背後的靠山硬,尋常人不敢去動她。
清霧便道:「她若是不肯,你便說這規章是我定下的。她覺得不妥,自己來尋我當面說了。」
得了她這話,穆司制明顯鬆了口氣。脊背也挺直了許多。顯然有清霧做後盾,底氣足了起來。
清霧倒是沒覺得穆司制這做法有甚麼不妥。
本就是她提拔的人,既是做的對,她自然要拉一把。更何況,在這後宮裡頭,有時候不是級別高就能做成事的。遇到那種自視甚高的無賴之人,光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想了想,清霧又道:「玉芝那邊,你不必懼她。倘若她再橫行霸道,便嚴懲。只是她口中惡言,需得留意著些。如果有必要來稟的,就來尋我。」
一句嚴懲,讓穆司制渾身僵了下。再聽清霧後面的話,她曉得這是要拿玉芝為例,威懾眾人了。忙點了點頭,「我省得。」
看她這嚴陣以待的樣子,清霧便知她是想岔了。
其實,清霧這般做,更多的是想敲打玉芝,讓她露出更多馬腳。
之前霍雲靄暗中動作,讓人將杜家和柳方石給抓起來后,京兆府並未公開審理兩家的案子。兩家是為何被抓、抓了之後又是怎樣的狀況,許多人並不知曉。宮裡的玉芝更是不可能知道了。因此,她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這般張狂的人,若是給她點厲色瞧瞧,她非但不會收斂,反倒會愈加猖狂。那樣的話,許是會說出、做出甚麼平日里不會說、不會做的事來。
這樣的話,許是對霍雲靄有助。
只是這些清霧不會對穆司制說起。想想穆司制若當真懲戒玉芝以儆效尤、免得其他人一個個地都來鬧事,倒也不錯。
待到穆司制躬身退下后,清霧就讓人將不遠處候著的竇媽媽叫了來。
因急著尋清霧,竇媽媽離得近了些。清霧早已看到了她。見竇媽媽神色間隱有憂慮,便在穆司制走後讓旁人暫且等等,當先和她商議。
只是,清霧再怎麼想,也沒料到竇媽媽說起的居然是劉媽媽的事情。
「此事你如何得知?」清霧有些詫異,她沒想到尋了多年的人,竟然在京城中意外見到了。不過,依著她對何氏的了解,母親斷然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
如今將話帶到了她的跟前,想必是想讓她幫忙尋到此人。
之前劉媽媽失蹤后,柳方毅就設法找過她。只是當時劉媽媽和家裡簽的是短契,且剛好那幾天時候到了,說好了接著續簽三年,結果還沒正式簽,就怎麼也找不到人了。
找一個家中的僕從,且沒個實打實的處置理由,想必父母也是不好向同僚開口幫忙,沒法子了這才尋到了她這裡。
思量過後,未等竇媽媽細說,清霧已然問道:「是母親告訴你的?」
「不是。是柳大人。」竇媽媽說道:「柳大人告訴了桃絲,讓桃絲來跟我說的。柳大人還特意說了,姑娘若是方便,就幫忙查一查。若不方便,他再想辦法。」
清霧聽了后,先是大感意外,而後又暗暗嘆了口氣。
柳方毅是武將,平日里從不會將關愛掛在口上,說不出甚麼太過柔和的話語。但他關愛孩子們的心,卻是一點都不比妻子何氏少。
蘭姐兒的事情,多少年來一直是他心裡的痛。即便那麼多年過去了,依然如故。
因著蘭姐兒是受寒病重而逝去的,柳方毅便也十分關注孩子們的冷熱。每每到了風大天寒的時候,他就氣勢洶洶地吼著讓孩子們多穿些衣裳,還囑咐針線上的人將衣裳做得更為厚實些……
兄妹幾個,即便是經常被柳方毅呵斥、時不時挨上一拳的柳岸風,都知道父親疼愛自己。
「我知道了。」清霧看看天色,也將要到午膳時候了。這便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衫下擺,「我去尋陛下。」又和落霞軒的兩位嬤嬤說了聲,晌午過後再見各局之人。讓各人先回去用膳。
六局的事情繁多且瑣碎,一般來說沒有太大的事情。不過是因著磨合不夠,而且有些制度不夠完善才導致,一時半會兒的解決不了。需得慢慢來。
但是,劉媽媽的事情就不同了。這個時候在京城中看到了此人,但是,過上幾日後她還在不在京中,那便難說了。若想尋到,需得儘快才好。
竇媽媽看她往昭遠宮行去,頓時大駭,也顧不得尊卑禮法了,一把拉住清霧,「姑娘,柳大人的意思是,姑娘能不能尋了文世子,讓他來出手幫忙。」
文清岳送清霧歸京后,就買了宅子在這裡住下了。堂堂侯府世子,人脈、手段和屬下之人,都遠非柳方毅可比。
竇媽媽急了,磕磕巴巴地道:「世子爺、世子爺應當是能尋到的。姑娘您……」
您找陛下幫忙,會不會太大動干戈了?!
清霧知道竇媽媽緊張甚麼,笑道:「我不過是去和陛下說說話罷了。能不能成,總得看陛下的意思。」
其實,她剛才也想過要不要找哥哥幫忙。轉念一想,依著霍雲靄的那個脾氣,若她有事寧願找旁人幫忙都不找他,肯定又要不高興。
即便那個她「找來幫忙的人」是她的親哥哥,他也不樂意。
竇媽媽雖然知曉清霧得陛下器重關愛,卻怕她惹了聖怒。畢竟往年姑娘的身份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孩兒、柳府是京中官員宅邸,姑娘或許還能任性妄為。但,如今姑娘可是陛下未過門的媳婦兒,柳家那是將來的外戚……
身份一轉變,行事自然不能完全相同。不許說草木皆兵罷,但好歹也得小心翼翼些不是?
況且,旁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她們幾個曾經參與過查探柳方石的人都知曉,這一次杜家和柳方石被抓,怕是和鄭天安脫不了干係。
既然如此,陛下這些天正忙著這些事情,姑娘卻貿貿然拿自家的私事去煩他……
竇媽媽越想越心驚,趕緊跟了上去。
去到昭遠殿外,便見於公公和小李子恭立在門口,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看到清霧過來,兩人方才擠出了一個笑容,迎了過來。
竇媽媽看清霧直截了當都就要進去,忙輕聲將她喚住。而後問於公公:「陛下今日……」說著,使了個眼色。
當年他們一同在陛下跟前伺候的時候,就達成了一種默契。進門前先看看陛下的心情如何,也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於公公指了指鄭家的方向,苦笑著搖了搖頭。
小李子無聲地說了「帝師」兒子,又縮了縮脖子。
這分明是說,陛下又因帝師而發怒了。
竇媽媽心下大驚,暗道這個時候進去可不好,便想要趕緊將清霧叫回來。哪知清霧根本不懼,依然讓小李子將殿門打開了。
竇媽媽擔憂至極,也不離開了,就在廊下等著清霧。
清霧去到殿內,才曉得於公公和小李子為甚麼怕成了那副模樣。
窗戶打開,吹散了窗前桌上的摞紙張。
少年帝王身姿挺拔地立在窗前,神色冰冷,周身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清霧腳步微頓,行上前去,給他倒了杯茶,捧到他的跟前。
他不去接,她就拿起他的手硬生生地塞進了他的手裡。又去關窗。
「風這樣大,若是吹得著涼了怎麼辦?」
這個時候,天已經開始有些涼了。今日的風能吹得樹枝都左右搖晃,著實不算小。
霍雲靄聽聞后,眼帘微垂,一手握著茶盞,一手輕輕摩挲。半晌后,抿著嘴冷哼道:「你既是沒空來看我,管我死活作甚。病就病了,權當得了休息的機會罷了。」
這語氣看似冰冷,實則滿是怨氣和不甘心。分明是在惱她只顧著六局之事,連兩人見面的機會都少了許多。
清霧著實哭笑不得,都不知該用甚麼樣的表情來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