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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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葉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她的思緒其實還有些混亂,總是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瘦弱的軀體,發黃的皮膚,乾巴巴雞爪一樣的雙手,當然還有那雖然已經漿洗乾淨,卻依舊透露出寒酸與破舊的衣衫。

眼前沒鏡子,但她心裡卻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小女孩的臉:五官秀美,長期的營養不良使得臉頰凹陷,神情畏縮卻惹人憐愛,一副小可憐兒樣。

那是沈青葉的臉,是她現在的臉。

「各位老爺太太看看啊!」婦人又大喊了一聲,一把拉住了沈青葉,撥開她的頭髮,讓她的臉完完整整暴露在眾人面前,「看看,葉兒長得跟宣少爺一模一樣啊!」

十來歲的小女孩,雖還未完全長開,但也已依稀可以看出長大后的樣子。而這張暴露在眾人面前的臉,那眉,那眼,那鼻樑,那嘴唇……周圍的民眾立即喧嚷起來。

「真像啊!宣少爺要是女的,估計也就長這樣!」

「我見過宣少爺,真跟這小姑娘長得一模一樣!」

「看來真的是宣少爺的種了,嘻嘻,宣少爺可真是風流人兒……」

……

「你胡唚些什麼!」管家沈全福急得滿頭汗,卻也偷偷瞅了一眼那小姑娘,瞅清楚后,卻又恨不得自己壓根沒瞅。

任他如何否認,那張臉簡直就是鐵證。宣少爺四個兒女,卻沒一個能像這小姑娘似的,簡直把宣少爺像了個十成十!

可是,再像又怎樣?難道要承認這孩子是宣少爺的種?男人風流不是大事兒,可風流到在外面弄出孩子,還讓孩子跟孩子他娘鬧上門來——伯府的臉都給丟盡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厭惡地又看了那孩子一眼——這孩子,根本就不應該出生!

沈青葉抬頭,恰好對上沈管家的目光。、

她的身子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一是因為婦人突然用力地將她往前拉扯,尖利的指甲幾乎將她的皮膚劃破;二來,則是因為沈管家的目光。

厭惡、不屑,像在看一灘路邊的爛泥,本來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爛泥,偏偏,那爛泥沾上了他的腳……

沈青葉很熟悉沈全福,卻不熟悉用著這樣的目光看著她的沈全福。

沈全福的目光從沈青葉身上移走,雖然心裡發虛,卻依舊挺起胸膛,對那婦人道:「是與不是,還得稟報了主子們才知道,可不是憑你一張嘴隨便說的!」

說罷,便讓小廝去府里稟報,又讓母女倆進茶房等候。

不管最終怎樣,可不能再在大門口這麼杵著了。被鬧上門已經夠丟人的了,再杵在大門口讓路人看完全場,他這個大管家也別想再幹下去了。

沈全福這樣想著,便招呼其餘幾個小廝,要將母女倆弄到茶房。

可他註定不能如願。

見小廝們湧上來,那婦人的臉瞬間白了,像是看到什麼可怕至極的東西一樣,「蹬蹬蹬」連退幾步,因為手裡一直抓著沈青葉,是以她一退,沈青葉便也不由自主地被拽著,瘦小的身子連打幾個趔趄,差點沒趴到地上。

「不去!我不去茶房,我哪兒都不去!」婦人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尖銳甚至帶著瘋狂的聲音引來了更多人圍觀,伯府大門大門前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都在看著這場鬧劇議論紛紛。

沈全福沒有料到她竟是這副反應,不覺愣了一下。

那婦人卻又繼續叫嚷起來。

「我知道你們不想認!你們就想把我們娘兒倆誆進去,然後要了那我們娘兒倆的命!這事兒不當面掰扯清楚,我絕不進伯府的門!」

四周瞬間大嘩。

沈全福又驚又怒。

鬧上門不就是為了讓伯府承認么?不該小心討好伯府么?可這婦人說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叫把人誆進去要了她們的命?說得好像伯府是什麼龍潭虎穴似的!私生女和私生女的娘鬧上門,這是讓人笑話的事兒,但也只是笑話,可這婦人卻污衊伯府要害她性命!更關鍵的是,那神情和語氣……竟完全不似作偽。

「閉嘴!」沈全福高聲怒喝,瞬間壓過四周的聲浪。

周圍的議論聲小了一些,但仍舊密密麻麻的,蚊蚋一般。婦人被喝聲一嚇,倒是沒再說出什麼離譜的話來,眼珠一轉,轉眼換上一副凄凄慘慘的表情。

「我也是沒辦法了啊,要不是為了青兒,我也不會腆著臉求上門啊……」她抹了一把淚,又把沈青葉拽到跟前,「當初我是宣少爺的侍妾,可是少爺的客人看中了我,少爺便把我送給了那客人,我雖不願,但我一個弱女子,除了順從又能怎樣呢?」說完這句話,兩隻眼睛里又湧出大顆大顆的淚來。

她衣袖掩面,雖然哭地凄慘,但卻也沒弄得一臉鼻涕一臉淚似的狼狽,襯著那瘦弱的身子,倒讓一些人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仔細看來,這婦人的長相竟也是不錯的,只是面容太過滄桑,裝扮也太過寒酸,才讓人一眼只看到了落魄。

而她這話,則更引得眾人好奇。

原本都以為是伯府少爺在外頭的風流債,沒想到,竟然是原來的姨娘?

那這孩子是什麼時候有的?

馬上就有人問了出來,「那你怎麼又有了宣少爺的孩子?」

婦人覷了沈全福一眼。

沈全福眉頭緊鎖,但卻沒有任何制止婦人的舉動。

他還納悶著呢。

沈全福已經做了伯府整整十年的管家,說短不短,但說長卻也不長,起碼,以眼前這孩子的年齡看,這樁事兒是發生在他當上伯府管家之前。

沈全福是伯府家生子,對伯府的事兒幾乎件件熟悉,但唯獨有幾年,卻是他不太熟悉的。那就是他當上管家之前的那幾年。那幾年,他在伯府的鋪子里做管事,正幹得好好地,不知怎麼,原來的老管家被撤,他這個在外面的人卻被提拔當了大管家,

看這孩子的年齡,卻恰好是生在他不在伯府的那幾年。

宣少爺的侍妾通房不少,前前後後的加起來,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他確實不知道這婦人是不是大少爺的侍妾。可是,既然她敢這麼說,應該不至於扯謊吧?畢竟這樣的謊很容易被戳破。

原本他也以為這婦人是少爺在外頭的風流債,所以他才震怒,想要讓婦人先進了門再說,就算丟醜也是在自個兒院子里丟。但是,如果她原本是少爺的侍妾,那這事兒……可就不一樣了。

見沈全福沒有制止的意思,婦人心下便瞭然了,她又抹著淚哭訴起來。

「我當時年輕,才十六歲,哪裡知道些什麼,少爺把我給了人,我也就只能跟著,那客人要了我就去嶺南上任了,我連包袱都沒放下,就上了車跟著去嶺南。誰知一上車就又暈又吐地厲害,我還當是自己身子不爭氣,怕客人知曉了嫌我晦氣把我扔下,只得竭力隱瞞,直到肚子大起來,我才知道竟然懷了少爺的孩子!」

「那後來呢?那客人發現了是什麼反應?」周圍又有人問道。

「那位客人也是好心,得知真相后不僅沒責難我,還說要派人送我回伯府,可那時已經離京城太遠了,大夫說我身子受不了長途顛簸,還不如先去嶺南,安頓下生了孩子再回京城,於是我只好先隨那客人去嶺南。」婦人又抹著淚道,「可是我生下葉兒後身子一直不好,就一直拖了下去,正想求那客人給京城去信說這事兒,那客人竟然遭了難!」

這話立刻又勾起眾人的好奇心:「遭難?遭什麼難?那客人不是去嶺南當官兒的么?怎麼會遭難?」

婦人哭了起來,是真真切切地哭,「你們不知道,嶺南那地兒窮山惡水,無法無天啊!刁民衝進府衙,把孫大人一家都殺了啊!」

這次卻有個人站出來,問道,「你說的可是五年前的廣州知府孫義慶滅門案?」

婦人忙點頭。

人群再次嘩然。

在場的雖多是平民,但卻有不少跟官家沾關係的,比如那問話的男人,就是一個吏部的小書吏,婦人一點頭,便有人向他詢問,他也得意洋洋地開始炫耀自己的聽聞。

滅門案並不常見,再說又是個知府,因此即便是吏部最底層的書吏,也略略知道一些。

不過,眼前要緊的不是滅門案,而是滅門案證明了婦人的話是真的。

但是,「不是滅門么?怎麼唯獨你逃了出來?」就有人問道。

那婦人哭著,「孫大人高風亮節,雖然看上了我,但卻從沒碰過我,說我既懷了宣少爺的孩子,那就是宣少爺的人,以後終歸還是要回去的,他不能污了我清白。是以一到廣州,孫大人便將我安排在城裡的一處宅院,又請人照看我,只等我養好了病,青葉也大一些時再送回京城,哪裡知道……」她又痛哭起來,「孫大人是我們娘倆兒的恩人啊!」

人群又嘈雜起來。

這麼說來,那女孩就不是私生女,反倒是正經的伯府血脈,而且那婦人既不曾委身孫義慶,那就還是宣少爺的侍妾,回伯府自然是理所應當的事兒。

況且,這其中又牽扯到一位高風亮節卻慘遭滅門的孫大人。

原本以為是伯府的醜聞,這樣看來,若伯府能重新接納婦人,反倒會成為一樁韻事也說不定啊……

人們紛紛議論著。

威遠伯府根基不深,第一代威遠伯沈振英出身貧寒,以軍功起家,半個出色靠譜的族人也無。沈振英娶了兩個夫人,一是貧寒時的糟糠之妻,二是發達后攀附沈振英的小官之女,因此沈振英既無母族可靠,又無妻族可依,整個威遠侯府,全憑沈振英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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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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