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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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文/學/城/首/發,請來晉/江支持作者

宜生做鬼時間不算長,五年而已,比不得話本子里動輒百年千年的老鬼,可她最近總時不時想起生前舊事,把那些事兒揣在肚子里反覆咂摸,別說,還真咂摸出了點東西。新網址:www.56shuku.net

這排在最前頭的一條,就是她娘可真給她取了個好名字。

姓渠,叫宜生,渠宜生,屈一生,她可不就是憋屈了一生?最後還把自己生生憋屈死了。

雖做鬼后自覺已經通透不少,可每每想起這個,宜生還是忍不住想給生前的自己比個中指:個沒出息的!

不過,若按世人眼光,她那一生其實算不得憋屈,說不定還有許多人歆羨不已。

可不是么,出身高貴,嫁得夫君雖不算最好,當年卻也是翩翩公子。只是中途出了點兒差錯,受了點兒磋磨,可後期夫君寵愛,子女爭氣又孝順,即便最後倒霉催地掛了,那也是心甘情願為閨女擋刀。

生前被誇賢良淑德,死後大約也是慈母典範。

相比芸芸眾生,她已經算得上幸運,再抱怨似乎實屬不該。

然而,終究意難平。

回望前生,她為父母活,為子女活,卻獨獨沒為自己活過。即便心中有岩漿翻滾,面上卻從來雲淡風輕,溫婉柔順。即便那從來不是她所求。

不過,生前事生前了,如今做鬼的宜生也就比比中指感慨一下,大多時候,她的鬼生還是很愉快的,沒那麼多功夫傷春悲秋。

可最近,宜生很不愉快。

不愉快的原因,在於最近生活質量日益下降。

宜生不知道別的鬼怎麼過日子的,也沒見過別的鬼,但她覺著自個兒情況應該挺特殊:哪家的鬼像她一樣,整天泡網上看小說過日子?

這事兒說來奇怪,她搞不明白為何死了沒進陰曹地府,反而來了這麼個叫做「晉江文學城」的地方,然後她別的什麼也不能幹,就只能看看這個城裡的話本子——當然,後來她知道了,這個「城」不是真的城,這個「城」里的人也不管話本子叫話本子。

閑言少敘,總之,她成了一隻飄蕩在晉江的鬼。

飄在晉江,能做的事自然只有看文,而在花費了整整一年時間將整個「晉江文學城」摸索完畢后,宜生也徹底淪為一隻沉迷話本子的鬼。

這著實有些不應該。

宜生生前也是看過話本子的。雖然只是在做姑娘時偷偷看過一次,雖然看過那一次后,她被罰抄了十遍《女誡》。但不管怎樣,她也是看過話本子的鬼,死時又已是將近四十「高齡」,本不應對話本子這種小姑娘感興趣的東西著迷。

然而,晉江上的話本子卻與她看過的全然不同。

那是一個個新世界。

是生前的渠家嫡長女、威遠伯少夫人渠宜生最隱秘的肖想、卻從未敢真正細想和窺視的世界。那些世界里,子女不必對父母事事順從,妻子不必對夫君俯首帖耳,什麼三綱五常,什麼君臣父子,俱已化作一抔黃土,新的準則取而代之,世界變成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若是換個別的古代鬼來,說不得會對著這些話本子怒叱:「傷風敗俗!世風日下!道德淪喪!燒了燒了,全都燒了!」

宜生起初也是惶恐的。新網址:www.56shuku.net

就像當初看話本子被發現,被責罰,被說那不是大家閨秀該看的東西后,她就再也沒看過話本子。哪怕後來成了婚,生了子,可以隨意看話本子了,她也自覺地不再觸碰。

而這個晉江文學城裡的「文」,比之她看過的那些話本子,又離經叛道了何止十倍!

不過,做了鬼就這點好處:再沒人對她說,你應該怎樣做,不應該怎樣做云云。

於是宜生也就有些肆無忌憚了。

最初的震驚和惶恐之後,她像饑渴了數日的乞丐陡然看到滿眼美食,無法自持地撲上去,然後夜以繼日地沉浸在那些世界,接觸著那些從未接觸過的新鮮道理。

許是因為,那些話本子里的故事,是比五柳先生筆下的世外桃源更令她心嚮往之的世界。她徹底沉迷了進去。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晉江文都合胃口。宜生摸索了許久,發覺只要避開「古代」這個標籤,就能淘到許多合胃口的文,無論是那些讀者作者口中的近代現代還是星際未來,都對她這個貨真價實的古代鬼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至於那些古代文?——曾經在真正的古代生活了三十九年,宜生實在不怎麼想回味。

於是,做鬼的這五年,宜生幾乎把晉江的現代文翻了個遍。

問題就出在「翻了個遍」。

晉江文多,可再多,也擋不住一隻鬼沒日沒夜,又不用擔心近視眼地看。尤其看得多了,宜生也挑剔起來,再不像開始那般來者不拒。文筆、劇情、節奏缺一不可,從網文菜鳥晉陞為老白的宜生口味愈發挑剔,在晉江的現代頻道溜溜達達半天,愣是沒找著一本能入口的新文。

這事兒可大發了。

用個從晉江讀者口中學來的詞說:宜生文荒了。

對於一個只能看文消遣的鬼,文荒是件多麼殘忍的事。

人食五穀雜糧,鬼也得有精神食糧,如今精神食糧斷了,宜生頓時就懨懨了。

再次翻了一遍現代頻道也沒找著能入口的文後,宜生盯著古言頻道瞅了五分鐘,最後,抱著神農嘗百草的悲壯心情點了進去

又五分鐘后,宜生看著一篇名為《富貴榮華》的文愣了神。

這是篇典型的宅鬥文。

女主是名穿越人士,穿越前叫沈琪,是名普普通通的小職工,一朝穿越,變成大梁朝威遠伯府嫡女沈七月。沈七月雖是伯府嫡女,處境卻算不得風光:一來威遠伯府早已沒落,沈七月的祖父雖然襲了爵,她父親還能不能襲爵卻很懸,再加上沈家沒什麼出色的男丁。只有一個爵位的名頭,而且眼看還要不保,這樣的威遠伯府,在權貴雲集的京城根本排不上號。

二來,伯府內上有偏心的祖母親爹,下有惡毒的姨娘庶姐,偏偏沈七月的親娘威遠伯少夫人性子彆扭,既狠不下心收拾庶女姨娘,又放不下身段討好夫君婆母,偏還沒個親兒子傍身,身份不上不下地,尷尬地緊。

這還不算,最重要的是,原來的沈七月不僅生日不太吉利——恰恰生在鬼節節,還是個傻子!

因為威遠伯少夫人護著,沈七月的處境不至於凄慘,但想要多風光卻是不行,而且看著那些姨娘庶姐蹦躂,也鬧心不是?

當然,這一切在沈琪變成沈七月後都不再是問題。

指點親母拉攏渣爹,智斗姨娘踩死庶姐,宅鬥技能滿點的沈琪處境日益改善。而在位高權重的鎮國公世子,即男主同志出場后,沈琪的宅斗之路更是順風順水,扶搖直上。

終於,沈琪以一沒落伯府小姐之身嫁得位高權重的男主,使得書里書外眾人羨慕嫉妒恨。不過這還不是結束,生命不息,宅斗不止,從娘家到夫家,對沈姑娘來說不過是換個副本繼續刷。

於是繼續砍瓜切菜般地斗,斗公婆斗表妹斗不長眼的小妾通房,最終,沈琪穩坐鎮國公府當家主母位置,與男主的愛情更是歷經考驗,打敗所有情敵,成為男主唯一摯愛。最後女主一連生了四個兒子,又與男主恩愛情深,幾乎是書中所有女子羨慕的對象。

全書完。

這其實是篇幾年前的老文,按理來說宜生不應該一眼看到,但千不該萬不該,就在宜生點進古言頻道的時候,作者從第一章開始全文大修了。

於是,習慣從更新榜上找文的宜生就這麼點了進去。

宜生看著配角欄里一個名字出了神。

那是女主沈七月的母親,在沈琪前期宅斗中佔據重要戲份的威遠伯少夫人。

按書里描述,威遠伯少夫人出身清貴之家,然而為人行事在女主眼中卻是大寫的不及格。其缺點有數條:

其一、天真、幼稚、不成熟,一把年紀了還對愛情抱有幻想,奢望丈夫只她一個女人。發現后願望無法達成后,因為自幼的教養沒有做太出格的舉動,卻從此冷心冷麵,專愛跟丈夫擰著來,以致丈夫與其愈行愈遠,反而與姨娘更親近了。

其二、對婆婆一味愚孝忍讓,對姨娘庶子女心慈手軟,只求面子過得去,從不下狠手整治。

因為這兩條,沈琪最開始對親娘是怒其不爭的,不過,正是這樣才有她的用武之地嘛!

於是,穿越過來的沈琪開始了改造天真包子娘親之路,幫娘親拉攏回親爹,整治死姨娘,威遠伯府終於成為母女倆的天下。最終,威遠伯府不僅沒沒落,反而因為男主的幫扶而愈加顯赫,女主爹成功襲了爵,女主娘從威遠伯少夫人變成威遠伯夫人。

是以,女主娘的一生雖比不上女兒,卻也頗為人稱羨。

只是,在全書接近尾聲時,威遠伯夫人卻死了,死時年僅三十九歲。

這是全書最後一個小高/潮,原來之前被沈琪整死的庶姐並沒有死,而是在男主表妹,也就是女主情敵的幫助下改換容貌活了下來,又在沈琪回娘家這天混進了伯府。本來想刺死沈琪,結果,威遠伯夫人為救女兒擋了刀。

威遠伯夫人最終傷重不愈死去,徹底閉眼前,有一會兒的迴光返照時間,威遠伯夫人定定地看著沈琪,艱難地說了兩個字:「你……是……」

人都說,這是威遠伯夫人放心不下愛女。

出了這事兒,沈琪和男主大怒,下令徹查,最後查出這事兒居然跟男主表妹有關,於是新一輪的打臉扒皮開始,小白花表妹和心機婊庶姐自然下場凄慘,男女主的感情也因此被催化升華。

男主對女配表妹徹底寒心,對女主又愧又愛,從此一顆心全部拴在了女主身上,再不看其他女人一眼。

結尾處,威遠伯夫人被風光大葬,男女主歷經重重阻礙后,深感幸福來之不易,相擁著相視一笑,從此富貴榮華,廝守到老。

整本書里,威遠伯少夫人都沒有出現名字,如書中其他所有中年女性一樣,威遠伯少夫人同樣只有一個代號一樣的稱呼——渠氏。

溝渠的渠,渠宜生的渠。

一生何似,渠中泥淖。

宜生沒有讓她們失望。

「既然回來了,就是伯府的孩子。」她溫聲說著,話里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憤怒和勉強。

譚氏嘴角微挑,露出勝利后洋洋得意的笑容。秦素素的表情也愈發惹人憐愛了。

然而,說罷那句話,宜生沒去看沈青葉,而是轉頭看向秦素素,「還有秦姨娘,既然千辛萬苦回來了,先前又為何不願進府,非得在大門口鬧了這一出。只要你的經歷屬實,又為何要怕伯府呢?」

她這句話聲音很低,只有靠的近的幾人聽到,外圍的人群是聽不到的。

秦素素的表情有瞬間的僵滯。

譚氏瞪起了眼。

宜生又抬高了聲音,語調依舊溫和從容:「秦姨娘這一路北上吃了不少苦吧?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伯府自是不會虧待於你。還有青葉,在外面十幾年啊……也委屈她了。」

轉眼又調低了聲音,看著譚氏,對她說道:「十三年了呢,青葉都十三歲了,娘,您說是不是?」

譚氏繃緊的麵皮止不住地跳動,卻還是竭力壓低了聲音:「你胡說什麼!這孩子今年十一歲!」

普通民眾不知道,但熟知孫義慶滅門案的,大多也同時知道,孫義慶是十一年前去的嶺南。秦素素又是在跟著去嶺南的路上才發現自個兒懷了孕,那麼到如今,這孩子自然最多也就十一歲。

宜生笑了笑,向前邁了一步,用幾乎像是耳語般的聲音對譚氏道:「娘,有些事你知我知,說出來,就不大好了。」又轉頭看了看秦素素,「對了,還有秦姨娘也知道。」

秦素素的臉刷地白了。

然而宜生卻沒再管兩人的反應,而是又說了一番大方得體,賢良大度的漂亮場面話。

她抬高了聲音,哪怕臉被幕蘺遮擋住,人們依舊可以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她的情緒很平和,甚至有些喜悅,完全沒有一般大婦遇見這種事兒時的鬧心模樣。

真是個不妒不爭寬容大度的賢妻啊……人們紛紛感嘆著。

譚氏的臉卻已經有些扭曲。

「回府!」在臉上的表情徹底失控之前,她咬牙吐出了這一句。

***

正主都走了,看熱鬧的民眾們卻還在議論紛紛,威遠伯府大門前鬧的這一出,也以飛一般的速度被宣揚開來。

當然,這事兒頗有些蹊蹺之處,但民眾們並不是很在意。本就是與己無關的事兒,看看熱鬧也就過去了,誰會費心探究真相呢?尤其是那樣觸摸不到的高門大戶。

不過是閑來時說一嘴罷了。

但是,普通民眾可以不在意,伯府卻不能。

回到府中,沒了外人在場,譚氏終於再也無法控制臉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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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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