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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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好像……太看重姑娘了?
無論做什麼事,少夫人都一定要讓姑娘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姑娘在院子里看螞蟻,少夫人就在旁邊興緻勃勃地陪著姑娘一起看;姑娘在屋子裡玩九連環,少夫人就坐在姑娘旁邊看書;晚上睡覺時,夫人不再讓姑娘一個人睡,反而日日摟著……
這兩天更是離譜——連姑娘出恭,少夫人都要在外面等著!
以往少夫人當然也疼愛姑娘,可那也就是普通母親對女兒的疼愛,可現在,少夫人整個人都緊繃著,時時刻刻守在姑娘身邊,就好像……就好像是怕如果一刻不在姑娘身邊,就會永遠失去姑娘似的……
雖然姑娘身子有些弱,但也算健健康康的,完全不用那麼緊張啊。
綠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終於想到一個理由:雖然少夫人嘴上說著不在意少爺來不來,但內心肯定深受打擊,進而對少爺徹底死心,轉而把所有感情都轉移到姑娘身上來,把姑娘看成最後的依靠,所以才會把姑娘看得那麼重要!
嗯,一定是這樣。綠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有道理。
宜生等在恭房外,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甚至如果不是考慮到七月已經十歲,應該獨立地完成一些日常活動,她甚至想陪著七月一起進入恭房。
她看到綠袖驚詫的眼神,卻沒有解釋,也沒有想要改變什麼以掩飾自己的異常。
她的確緊張七月,緊張地全身每一塊肌肉,每一滴血液,每一根骨骼都嚴陣以待,因為,時間不多了。
距離記憶中七月摔下假山,然後被取而代之的時間,僅僅只剩一天而已。明天,就是在明天,記憶中她的七月就會消失不見,變成另外一個有手段有心機,人人稱讚的七月,變成穿越女沈琪。
她不恨沈琪,畢竟曾經母女一樣相處了十年,甚至最後還為沈琪擋了刀,哪怕那時她早已起了懷疑。可是,不恨不代表期待,她只希望,這輩子永遠不要再出現沈琪!
她只要七月。
所以她緊張,無措,做出的一切舉動,都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守護住七月。故意跟譚氏鬧一場,目的其實很簡單,真的只是想要免去早上的請安,然後讓沈承宣繼續「冷落」自己而已。她就可以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清清靜靜地,無人打擾地,時時刻刻守著七月。
可是,隨著時間越來越近,她還是抑制不住地心慌了。
神經緊繃,不敢有一刻放鬆。
即便她守住了七月不讓她去爬假山,可是,被穿越一定要摔下假山么?她都重生了,劇情還會跟前世一樣么?
她不敢賭。
所以她只能守著,一刻都不敢離開,哪怕顯得舉動怪異。
難捱的一日過去,明天就是記憶中的日子。
到了晚上,宜生照舊將七月摟在懷裡睡,輕輕拍著七月的後背,看著七月閉上眼睛熟睡過去,夜也越來越深,可是,她卻一直無法睡去。哪怕強迫自己睡去,也絲毫沒有睡意,就怕一覺睡過去,懷裡的人還在,內里卻換了個芯兒。
卧室的燈一夜未熄,宜生也一夜未睡。
她眼睜睜地看著紗簾外的光線由昏黃的燈光變為明亮的自然光,聽著外間的紅綃綠袖發出輕微的聲響,最後,懷裡的七月微微動了一動,睜開眼睛,叫了一聲,「阿娘。」
明明一夜未睡,宜生卻絲毫不感覺疲憊。
宜生記得清楚,上輩子,就是在這一日的午後時分,她像往常一樣午睡,睡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被搖醒,從下人口中得知了七月摔下假山的消息,急匆匆請了大夫,大夫說是腦袋磕了,其餘倒無大礙。
當時府中人紛紛議論,說大姑娘腦子本就不好,這再一磕,可不就更傻了。
她不信,守了一夜,第二日,七月醒來,沒有如旁人說的那樣變得更傻,但卻已經不再是她的七月。
就在這一天。
這次,她絕不再午睡了。
她要好好看著七月,任何妖魔鬼怪都別想再侵佔七月的身體。
她握緊了雙手,鬥志昂揚。
她陪著七月待了一上午,拉著七月的手,沒有片刻鬆開過。很快,中午來臨,主僕幾人簡單用了午餐,紅綃綠袖吩咐小丫頭收拾碗盤,宜生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院子里走幾圈然後去午睡,而是依舊陪著七月。
她看著圍牆日影從長變短,又漸漸從短變長,心也像那日影一般,長長短短,無法自控。
當日影遮住圍牆下的芭蕉時,院門陡然被拍響。
宜生的心臟猛然一跳。
綠袖去開門。
「我們姑娘想跟大姑娘一塊兒玩兒呢,這親姐妹的,都快一個月沒見過面了,叫外人聽了也不像樣子不是?」門外傳來婦人虛假的笑聲,帶著絲趾高氣昂,居高臨下的指點意味。
宜生抱著七月,綳著臉,吩咐紅綃,「讓她滾。」
紅綃吃驚地看著她。
因為自小的教養關係,即便再怎麼生氣窘迫,少夫人也從未說過這樣直接,甚至可以說是粗俗的話。
「我說,」宜生握緊拳頭,又重複了一遍,「讓她滾!」
「不論是誰,都讓她滾!」聲音里已經帶上明顯的怒氣。
明明是聽慣了的、最是溫柔悅耳不過的聲音,卻平白讓紅綃覺得不寒而慄。紅綃渾身打了個激靈,急忙跑了出去。
絕不能讓她們進來!
沈青葉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她的思緒其實還有些混亂,總是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瘦弱的軀體,發黃的皮膚,乾巴巴雞爪一樣的雙手,當然還有那雖然已經漿洗乾淨,卻依舊透露出寒酸與破舊的衣衫。
眼前沒鏡子,但她心裡卻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小女孩的臉:五官秀美,長期的營養不良使得臉頰凹陷,神情畏縮卻惹人憐愛,一副小可憐兒樣。
那是沈青葉的臉,是她現在的臉。
「各位老爺太太看看啊!」婦人又大喊了一聲,一把拉住了沈青葉,撥開她的頭髮,讓她的臉完完整整暴露在眾人面前,「看看,葉兒長得跟宣少爺一模一樣啊!」
十來歲的小女孩,雖還未完全長開,但也已依稀可以看出長大后的樣子。而這張暴露在眾人面前的臉,那眉,那眼,那鼻樑,那嘴唇……周圍的民眾立即喧嚷起來。
「真像啊!宣少爺要是女的,估計也就長這樣!」
「我見過宣少爺,真跟這小姑娘長得一模一樣!」
「看來真的是宣少爺的種了,嘻嘻,宣少爺可真是風流人兒……」
……
「你胡唚些什麼!」管家沈全福急得滿頭汗,卻也偷偷瞅了一眼那小姑娘,瞅清楚后,卻又恨不得自己壓根沒瞅。
任他如何否認,那張臉簡直就是鐵證。宣少爺四個兒女,卻沒一個能像這小姑娘似的,簡直把宣少爺像了個十成十!
可是,再像又怎樣?難道要承認這孩子是宣少爺的種?男人風流不是大事兒,可風流到在外面弄出孩子,還讓孩子跟孩子他娘鬧上門來——伯府的臉都給丟盡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厭惡地又看了那孩子一眼——這孩子,根本就不應該出生!
沈青葉抬頭,恰好對上沈管家的目光。、
她的身子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一是因為婦人突然用力地將她往前拉扯,尖利的指甲幾乎將她的皮膚劃破;二來,則是因為沈管家的目光。
厭惡、不屑,像在看一灘路邊的爛泥,本來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爛泥,偏偏,那爛泥沾上了他的腳……
沈青葉很熟悉沈全福,卻不熟悉用著這樣的目光看著她的沈全福。
沈全福的目光從沈青葉身上移走,雖然心裡發虛,卻依舊挺起胸膛,對那婦人道:「是與不是,還得稟報了主子們才知道,可不是憑你一張嘴隨便說的!」
說罷,便讓小廝去府里稟報,又讓母女倆進茶房等候。
不管最終怎樣,可不能再在大門口這麼杵著了。被鬧上門已經夠丟人的了,再杵在大門口讓路人看完全場,他這個大管家也別想再幹下去了。
沈全福這樣想著,便招呼其餘幾個小廝,要將母女倆弄到茶房。
可他註定不能如願。
見小廝們湧上來,那婦人的臉瞬間白了,像是看到什麼可怕至極的東西一樣,「蹬蹬蹬」連退幾步,因為手裡一直抓著沈青葉,是以她一退,沈青葉便也不由自主地被拽著,瘦小的身子連打幾個趔趄,差點沒趴到地上。
「不去!我不去茶房,我哪兒都不去!」婦人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尖銳甚至帶著瘋狂的聲音引來了更多人圍觀,伯府大門大門前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都在看著這場鬧劇議論紛紛。
沈全福沒有料到她竟是這副反應,不覺愣了一下。
那婦人卻又繼續叫嚷起來。
「我知道你們不想認!你們就想把我們娘兒倆誆進去,然後要了那我們娘兒倆的命!這事兒不當面掰扯清楚,我絕不進伯府的門!」
四周瞬間大嘩。
沈全福又驚又怒。
鬧上門不就是為了讓伯府承認么?不該小心討好伯府么?可這婦人說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叫把人誆進去要了她們的命?說得好像伯府是什麼龍潭虎穴似的!私生女和私生女的娘鬧上門,這是讓人笑話的事兒,但也只是笑話,可這婦人卻污衊伯府要害她性命!更關鍵的是,那神情和語氣……竟完全不似作偽。
「閉嘴!」沈全福高聲怒喝,瞬間壓過四周的聲浪。
周圍的議論聲小了一些,但仍舊密密麻麻的,蚊蚋一般。婦人被喝聲一嚇,倒是沒再說出什麼離譜的話來,眼珠一轉,轉眼換上一副凄凄慘慘的表情。
「我也是沒辦法了啊,要不是為了青兒,我也不會腆著臉求上門啊……」她抹了一把淚,又把沈青葉拽到跟前,「當初我是宣少爺的侍妾,可是少爺的客人看中了我,少爺便把我送給了那客人,我雖不願,但我一個弱女子,除了順從又能怎樣呢?」說完這句話,兩隻眼睛里又湧出大顆大顆的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