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房東你好我甄爽
五月初的B市,天氣已是漸漸轉暖,有些人的心情卻是秒秒鐘跌入冰谷。
輕月(づ ̄3 ̄)づ13:08:50
夢竹,對不起,和你在一起,我很累,我們分手吧。
陶夢竹在看到這條女友發來的Q/Q消息后,沉默裝死了二十分鐘,思考了一下人生,思考了一下未來,最後毛也沒思考出來,只故作冷靜的回了一句:「我需要一個理由。」
其實,對方已經將理由說得很清楚了——「覺累不愛」這四個字,一向是提分手最好的理由。
不過既然陶夢竹誠心誠意的發問了,對方自然也會顧念兩年來的情誼,大發慈悲的好好數落她一通。
輕月(づ ̄3 ̄)づ:行,你要理由,我就說給你聽,不過鑒於你很忙,我建議你不用一句句等我說完,可以先上個廁所,或者鎖進小黑屋裡多碼幾百字,出來的時候也許我就說完了。
這話中明顯帶刺,陶夢竹做了一個深呼吸,淡笑著拿起手機,起身走進了廁所。
如輕月所願,她在廁所里玩了兩把遊戲,刷了一會兒微博,「哈哈哈哈」的轉發了幾條搞笑的段子,又一邊錘著發麻發軟的腿,一邊緩緩坐回了電腦前。
輕月(づ ̄3 ̄)づ13:32:33
我追你文三年,章章留評,咱倆沒處對象的時候就不說了,咱倆都處一年多了,你回復我的語氣還是跟回復其他讀者的一模一樣。
別人給你寫長評你送人家紅包,我給你寫長評,你也要送我紅包,咱倆什麼關係,用得著那麼客氣嗎你?
每天叫你早點睡覺早點睡覺,叫了那麼久,你聽過幾次?你那黑眼圈都趕得上煙熏妝了,你咋不成仙兒啊?
叫你好好吃飯,別懶,別老拿趕更新做借口,得了胃病你跑來和我哭,我想罵你作,還得照顧你這個病人的小情緒,我找個女朋友是為了被愛還是為了提前感受當老媽子的樂趣啊?
我讓你來找我,你說你沒時間,行,我去找你!
可我去找你管個卵用啊?吃喝都要我催著你才知道點外賣!大姨媽來了還要我給你準備暖寶寶和紅糖!你一個人過那麼糙都算了,我都來了,你也不知道招呼一下!你忙碼字,我知道!我給你端茶倒水洗衣煮飯總可以了吧?!
講真,我從沒喜歡一個人喜歡得那麼委屈過,第一次給人千里送了,TMD想滾個床單還等你碼完更新!等就等吧,可這一等就是凌晨三四點,我TM都睡著了你才開始洗漱,還滾個屁啊?
我都千里送B但求一日了,可TM回來后除了強行施加給你的初吻,啥都沒送出去,我都沒臉和我朋友說!
夢了個竹14:03:12
這些問題略深奧,你讓我思考一下怎麼解決,我覺得這都是小問題,不需要分手[沉思]
輕月(づ ̄3 ̄)づ14:04:23
我都說分手了,你還有心情去廁所刷微博,真以為我沒看見嗎?
你根本沒把我放心上!
思考?解決?不用了,咱倆結束了,沒有以後了[拜拜]
[微笑]你這種比法海還不懂愛的渣找什麼女朋友?別禍害妹子了,找個gay形婚,或者注孤生玩蛋去吧!
陶夢竹一個驚訝的表情還沒發出去,便看到了一條對方不接收陌生人消息的提示。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於是拉開好友列表搜索了一下輕月,然後事實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
沒看錯就是沒看錯,曾經陪伴她三年之久的人不見了,那熟悉的備註和頭像一起,全都不見了。
原來……我是個渣啊……
呆坐在電腦前憂傷了十多分鐘后,陶夢竹發了一條微博,宣告自己回歸單身。
她吃了個蘋果,聽了會兒歌,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得以勉勉強強平復心情。
不料再次登錄微博后,卻是感受到了人性的涼薄。
晉江盟主大人:
大家好,我失戀了,今晚請假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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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禮_稱在下美牛子:失戀就是因為你不好好更新[doge]贊62
阿誰who:斷更作者的都是底層受,同意的贊我。贊55
吃不飽的赤果果:你沒有女朋友了,人生也還要繼續,失戀不能成為你斷更的理由,小心事業愛情雙打擊!贊112
狼山玉:虎摸盟主,你要斷更斷成玉玉嗎[doge]贊41
催更狂魔不可說:回復@狼山玉:還在刷微博!滾去碼字啊!你已經三天沒更了!贊13
一直圓潤的萌球子:單身久了,手速自然就上去了,手速上去了,自然就不會斷更了[doge]贊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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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夢竹憂傷地把椅子往後挪了挪,半躺著發起了呆。
恍惚許久,她終於在門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理清了亂成麻的思緒。
她失戀了,在一個小時前。
***
陶夢竹,二十三歲,大學畢業一年,在家全職寫作,成長在還算富裕的單親家庭,無奈世事總無常,兩年前忽被老天爺打上了有車有房、父母雙亡的標籤,人生的大起大落就此開始。
這樣的大起大落,源自於她無依無靠,且職業收入不具穩定性。
從小學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你的理想是什麼」的命題作文的那一刻起,她便堅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標——成為一個作家。
這人生目標在無數次的挫折之下,一次又一次的打著對摺,最後成為了:「靠寫作混口飯吃,不被餓死。」
B市消費水平穩定偏高,她的寫作收入卻是隨著每部小說的數據高低而大幅度的波動著,好的時候明明也可以吃穿不愁,無奈就是學不會存錢,以至於差的時候常以泡麵為伴。
陶夢竹在感情上是一個十分被動的人,習慣去被動的接受,且害怕受傷,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恨不得縮回殼子里躲著。
輕月是她寫作早期前來勾搭她的一個真愛讀者,一路陪著她從一個只能賺點零花錢的小真空作者,走過了三年,成長為一個勉強可以靠寫作吃飯的小粉紅作者。
去年情人節時,輕月向她告白,說想在一起試試,兩人這一嘗試就是一年多,大小摩擦雖是不斷,但陶夢竹從未想過她與輕月會有分手的一天。
或者說,她從未想過輕月會有離開她,置她於不顧的一天。
而分明就在上個月,輕月還建議她把家中次卧租出去,拿房租補貼一下日用。
是的,把次卧租出去。
……
此時此刻,門口站著的那個扎單馬尾、身材瘦小、模樣清麗的姑娘就是即將入住新租客。
她背著一個比她瘦小的肩膀還要寬大的登山包,包上外掛著幾個裝著不知道是什麼設備的盒子,左右手各提著一個行李箱,右手行李箱拉杆上還架著一個電腦包,氣喘吁吁的朝著陶夢竹鞠了個躬,粗聲粗氣地笑道:「房東你好!」她說著,鬆開右手上的行李箱,中二病似的,拍了拍胸:「我,甄爽!」
「爽個屁,我剛失戀!」陶夢竹咬了咬牙,像極了一個剛受到傷害,對誰都十分戒備的神煩狗。
甄爽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將行李箱都挪進了屋,伸手輕輕關上了門,在陶夢竹冰寒如刃的目光下立正站了好一會兒,最後癟了癟嘴,道:「男人嘛,賤的很,你對他越好,他越覺得你不會離開他。」
陶夢竹聽到這句話,心中不禁揪著痛了一下,微微皺起了眉。
「有些人啊,就是不懂珍惜,心安理得接受著你對他的好,不到分開那天,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缺點!」甄爽語調起伏有致,見陶夢竹神色變化十分微妙,似乎是將這番話都聽進了心裡,更是覺得自己這心靈雞湯煲得極好,喋喋不休了起來:「房東大人,你別難過,這種渣渣丟了就丟了,咱們再找個更好的不就可以了嗎?以後找個既不需要你付出那麼多,又對你特別好的,那生活豈不美哉?」
「別說了。」陶夢竹忍不住做了一個深呼吸。
「啊?」甄爽愣了半秒,立即點了點頭,道:「哦好。」
對號入座是敏感者的通病,甄爽說的每一字一句在陶夢竹聽來,都彷彿是輕月在向她宣告勝利:「離開你個渣,我能過得比現在好很多。」
有那麼一瞬間,陶夢竹簡直想把眼前這個一進家門就開始對她補刀的傢伙轟出去。
但她不能這麼做,她需要錢,需要這個月的口糧費。
所以,她必須冷靜,不然這到嘴的房租非得被那一時火氣給趕跑了。
她轉身走進卧室,從書櫃中拿出了那份擺放位置十分明顯的房屋出粗合同,將其遞到了甄爽面前。
那是輕月來找她時替她準備好的合同,想不到在輕月徹底離開她的時候,才派上了用場,陶夢竹一時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這簡直就是在提醒她,自己是一個大寫的人渣。
她心不在焉地指了指次卧,道:「房間在那兒,新裝了空調,床和被褥都是全新的,你先看看合同,如果覺得沒問題就簽一下,然後把你的身份證複印件給我一份,抽空去辦一下暫住證。」
「哦哦!」甄爽將合同接到了手中看了起來,大致掃過一邊后,從褲兜里掏出了一支筆,在需要簽字的地方歪歪扭扭地簽了個字,伸手將其遞還給了陶夢竹,道:「謝謝房東!」
神遊中的陶夢竹抽空瞄了一眼合同上的「甄爽」二字,下意識開啟了嫌棄模式。
都說字如其人,這似是瘸腿狗爬般顫抖的筆鋒實在令人過目難忘,想來此字主人也是人間少有的一朵奇葩。
「一次性/交清三個月房租和定金是吧?可以支付寶轉賬嗎?」
提到錢,陶夢竹便立刻回過了神:「可以,賬號就是我的手機號,你應該存的有。」
「有有有!」
甄爽拿出手機,食指幾戳戳便將租金與押金轉給了陶夢竹,轉完后還碎碎念了句:「夢竹,夢竹,房東你爸媽真詩意!」
「詩意的人活不長,據說話多的人也一樣。」陶夢竹沒好氣地瞪了甄爽一眼。
「啊……今天天氣不錯,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甄爽說著,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
陶夢竹忽然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分了,自己失戀了心情不好,怎麼能遷怒到一個新入住的姑娘身上?這要是產生了隔閡,日後一起住的感覺可就不太美妙了。
世界如此美妙,她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要不,去道個歉吧?
她剛想開口道歉,便見甄爽已拖著行李沖向了自己剛剛租下的那個房間。
就這樣,陶夢竹伴著一陣噪音,愣愣望著一個體型偏瘦的姑娘三兩下將所有行李丟進了次卧,隨後活力滿滿地飛一樣地翻出了一張折起來的紙,一邊大喊著「房東大人」,一邊大步朝她蹦躂過來。
陶夢竹見甄爽一臉笑意,全然不在意方才的不愉快,不禁感慨,這真是一個點滿了怪力屬性,心又大的女人。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尷尬道:「不用叫我房東大人,我叫陶夢竹,直接叫名字就好,以後我們就是室友了……」
不得不說,陶夢竹這一失戀便迷糊了半個下午,直到親口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才真正反應過來一件事——從今天起,她多了一個室友。
「好的房東大人!不,好的夢竹!這是我的身份證複印件,請笑納!」甄爽將那張紙遞到了陶夢竹手中。
陶夢竹默默將其接過、拆開,心道:一上來就叫那麼親切,真的好嗎?
她看了一眼那張身份證複印件,上面用張牙舞爪的狗爬體寫了「僅供租房使用」六個大字,一時無語的將其夾進了合同里,正想說點什麼,便被一陣富有節奏感的笑聲打斷了思緒。
「哈哈哈哈哈,你怎麼都不吐槽我的證件照啊?是不是沒看清楚?」甄爽說著,從錢包里掏出身份證,湊到了陶夢竹眼前,道:「你看嘛,看了就開心了!」
陶夢竹愣愣看著甄爽的證件照,那是一個十分微妙的表情,似在忍笑,卻又有幾分苦逼的感覺,和本人比起來,這證件照豈是一個丑字了得?
甄爽將身份證收回了包里,挑了挑眉,嘚瑟道:「怎樣?滿意你所見到的嗎?」
如此熟悉的台詞,聽得陶夢竹嘴角下意識微微抽動了一下,尷尬症瞬間爆發。
這個室友,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