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砰砰砰、砰砰砰,」一陣扣擊門環聲,顧家門房張貴戰戰兢兢地在門內問道:

「誰啊?有事嗎?老爺,太太都睡了。明天再來吧!」

聽到門外來人的回答聲,使他懸著的心放下了。他馬上打開房門,只見來人一步邁了進來,

「打擾了,張大哥。勞煩您給顧老爺通報一聲,就說張一眼來交貨了。

不大會兒,張貴就回來了:「張師傅您隨我來吧!」

「哎、哎」張一眼連聲應承著,緊跟在他身後,向裡面走去。

顧彥章此時已站在門口,敞開著房門,讓屋內的油燈所發出的那微弱的光亮,能給這漆黑的小院增添一絲明亮。

「張師傅,外面那麼亂,你還出來幹嘛呀?請,裡面請。」

顧彥章客氣的往裡讓著張一眼。屋裡只剩下他兩人後,張一眼這才將手中拎著的包裹放在桌面上,

打開后,忐忑不安的說:「請您老驗收吧!」

顧彥章戴上老花鏡,俯身仔細打量著這件出自眼前這位手藝人的作品許久。一拍手:「象,絕了。連我自己都分不出來,太好了」許久才聽到顧彥章他發自內心的讚歎聲,這讚歎聲使一旁的張一眼更加受用了。

「顧老爺只是這香味,跟您家的里的原物還有些差別,是不是將兩個放在一塊熏染熏染?」

「對、對、對,張師傅請你幫我將書櫥旁的那隻箱子取來好嗎?」顧彥章指揮著張一眼,自己則忙著把桌子上的書和茶具騰挪到別的地方去。

當兩尊彌勒並排側躺在桌上時。顧彥章突然間童心大起,走出書房,從內室喚來了安惠君:「小君,你快出來看看,看看你能分得出哪個是我們家的嗎?」

安惠君也被桌上這兩尊彌勒弄暈了,她從前到后的端詳著,一會指著左邊的說:「這是咱家的」隨即又被自己否決掉了「是這尊,沒錯是這尊」。

顧彥章捻須哈哈大笑道:「連你都分不出來,足見張師傅的手藝堪稱鬼斧神工了,好了,小君,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張師傅還有話要談。」

「休息?這槍炮聲已經兩天沒歇過了,叫人怎麼休息啊!」安惠君嘴裡雖這麼說著,但還是禮貌的和張一眼點點頭,順從地退了回去,進入內室里了。

「張師傅,這您收著。」顧彥章將早準備好的酬勞從口袋裡掏出來遞給張一眼。

「不,不。顧老爺。咱是有言在先。這,我是不會收的。您收回去吧!」

顧彥章把臉一沉正色道:「張師傅,實不相滿,這尊彌勒是祖上留下的,自打傳到我這之後,我就一直小心保存著,怪就怪我酒後失言啊,要不然也不會勞煩張師傅費盡心思,在這麼短的時間費心勞神的雕刻出這樣一個物件出來。」

張一眼瞪大了眼睛,「您老,能和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嗎?」

「好吧!那還是在一次聚會,哦,是兩年前一次和一幫文人墨客在夫子廟晚晴樓聚會上,因為高興,就多貪了幾杯,見一友人手執檀香摺扇,就和他聊起了檀香木,聊著聊著就把我珍藏的物件給聊了出來,第二天,就有一個人登門拜訪,自稱是日本領事,叫什麼來著,我都給忘了。提出要用重金購買我手上的物件。被我拒絕了,而後,他又三番五次的登門不提購買,只說能不能讓他見識,見識。我也把他回絕了,可如今不同了,日本人已經打到家門口了,我在是擔心,萬一他們還惦記這檔子事,那就不是我想拒絕就能拒絕那麼簡單了。所以才煞費苦心想出了狸貓換太子這一招,為的就是不讓它流出國門,這可是咱老祖宗留下的東西。」

張一眼忙打斷顧彥章的話:「顧老爺,您別說了,就沖您這心思,我再收您的錢,我還算是中國人嗎?這麼稀罕,精美的物件,說什麼也得把讓它留在咱中國,既使是毀了它,也不能讓狗日的小日本給搶了去。」

顧彥章讚許的點點頭:「張師傅,難得你有這份愛國之心,可你是吃的是手藝這行飯的,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貨完成,更況且已經到了真假難辨的地步,真是了不起啊。我內心感激還來不及呢?這酬金是你應得的,你還是收下吧!」推讓中,張一眼一把抓住顧彥章的手腕,使顧彥章痛的差點叫出聲來。這雙手太有力了。

「顧老爺,今天您就是說破了天我也不會收的,您要是真的覺得過意不去,您就答應我個要求。」

「好、好,你先把手鬆開,我答應就是。」顧彥章已經沒有選擇了。

看著顧彥章不住的揉著手腕,張一眼明白了,他憨厚的笑笑,對顧彥章說道:「顧老爺,真對不住您,您看,我一個粗人,一急就……,真對不住您,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有什麼要求就儘管說,我一定辦到,即使辦不到,我也會在日後,想辦法去替你辦到的。」

「您還記得,您說過要給我們家寫副對子的這檔事吧?」

「記得,記得。你是不是怕我反悔,現在就要啦?」顧彥章笑眯眯地看著臉色通紅的張一眼。

「不是,我是說,您、您、您「張一眼磕磕巴巴地還在猶豫該不該往下說。

他這種神情把顧彥章逗笑了:「張師傅,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好吧。」張一眼終於下了決心。

「您能不能給我的木匠鋪題個字型大小?」

「就這要求?還有了嗎?」看張一眼中肯的搖著頭,顧彥章用手指指他:「你啊!」看著張一眼此刻的面部表情,顧彥章哈哈大笑。走到書桌邊,展開筆墨,略加思索,俯身筆走龍蛇在宣紙上揮毫起來。

「張師傅,你看看,行嗎?不滿意我在給你換一副。喲,你看看,我自己都忘了你不識字這檔子事了。還是我念給你聽吧!」

「這是門匾:金陵神眼木匠鋪。

這是號幡:神眼。還有,

這是副對聯。上聯是:神功鬼斧金陵一絕,下聯是:目測尺寸不差毫釐。」

「太謝謝您了,顧老爺,太謝謝了。」張一眼沒想道顧彥章為他想的這麼周全,激動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旅座,我看是不是讓李副官帶幾個人再回到城裡去看看?」

顧華試著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他原本想提出由他自己去的,但怕引起施傑誤會,覺得還是由李峰去執行比較妥當。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李副官。」

「到」李峰隨聲站到了施傑面前。

「你到警衛連帶一個排去中山門看看,速去速回。」

「是」李峰邊回答邊用眼睛看了看潘麗華,又看了看施傑。

「哦,潘秘書,你反正也回不去了,司令部的人早撤了,你要是願意的話,就留在這,隨我們一起行動吧!」施傑了解李峰的意思,趕忙徵求著潘麗華的意見。

「是,我願意隨家鄉的子弟兵一同進退.」潘麗華爽快的接受了施傑的提議。

午夜的中山門在紫金山熊熊大火的火光照耀下,已一片通亮。李峰等人在城門前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一個守城門的士兵。

「全他媽的跑了。」有個士兵忿忿的罵了聲。

「你們到城裡在找找看,我上城樓去看看。」說完便往城樓上爬去。站在城樓上,南京城盡收眼底,到處都是火光,可是說是一片火海,特別是南面、雨花台方向,火光衝天,喊殺聲震天,西面有時稀時密的槍聲,李峰聽得出聲音是出自輕武器,料想是江邊各部隊在爭搶渡船時發生了矛盾而引發的內戰。北面稍微平靜些,但為什麼平靜?李峰就揣摸不出了。

「報告,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守城的士兵」聽到下面戰士的彙報,李峰心徹底涼了。

「回去」他果斷的下達了命令。等他們下到城門口,就見從城內有一隊士兵朝著這個方向跑來。李峰忙上前攔住其中一人:「兄弟,你們這是去哪啊?是哪個部隊的?」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怎麼還在這?」被攔下的人很奇怪的反問著李峰。還沒等李峰說話,從那隊人的後面走出來一個軍官:「怎麼回事?我是教導總隊2團團副嚴維雄。」

李峰忙舉手敬禮:「長官好!我是混成三旅旅長施傑的副官,李峰。旅長命令我帶人來看看,可等我們到這時,一個守軍也找不到了,正準備回去復命,沒想到,遇到了你們,所以想知道你們是哪部分的準備去什麼地方?」

嚴維雄還完禮后,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人:「都是一些一路收羅來的散兵,各個部隊的都有。城裡亂的很,我想先帶著大夥進入紫金山。再伺機突圍出去。你也趕快回去告訴你們旅長,儘早想辦法吧!南京城已經守不住了。」說完,一揮手帶著那隊人消失在李峰他們的視線中。

「旅座,全跑了,中山門門裡門外沒一個守軍,估計雨花台已經丟了,江邊方向也傳來了槍聲。北面倒還平靜。我在城門下碰見教導總隊2團的嚴副團長,他這會已經帶著人進入到紫金山裡面了。他讓我轉告您,南京城是守不住了,讓咱們儘早辦法,再不決定恐怕就遲了。」李峰一進指揮所就一股腦將他所見和所想全說了出來。

「顧參謀長,你的想法呢?」

「旅座,我認為我們目前的處境的確很難,往江邊撤,勢必是徒勞的,李副官剛提到江邊有槍聲,我猜想多半是人多船少,為爭船而產生的自相殘殺的槍聲,往北撤,目前看是平靜,但今晚83軍才那衝出去,日寇一定會重新集中力量堵住這條缺口,以防我軍再次從北面突出去,南面更不可能。突圍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在我們正面,乘敵人不備殺一條出路。我們從正面主動出擊,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只要部隊從正面衝出去即可入浙江轉江西繞道湖南進入桂林地界。」

顧華的一番使所有人都無話可說了,他們誰也拿不出比顧華更好的方案了。

「談談你的具體計劃」施傑也認同了顧華的計劃,繼續向下追問著。

「我的初步構想是:現在是夜裡11點15分,1點準時突圍,我們前面是一片開闊地,集中全旅的輕機槍在前、兩側和尾部,開道和負責掩護。傷員及旅部文職人員居中。隊伍呈三角形往外沖,動作要快,不能給鬼子一點調整的機會,每個機槍手後面配五名預備隊員。隊伍向前沖時,隊形不要散-------。」

就在顧華布置交代突擊注意事項的同時。村內正樹也正在接聽著師團長中島今朝吾的電話。

「村內君,朝香司令官對你旅團的行動之緩慢,甚為不滿、大為惱火。15分鐘前谷壽夫將軍的第六師團,已經佔領了雨花台,大日本皇軍,正源源不斷的由南面向城裡滲透。而你到目前連中山門的影子都沒看見。如果在今天早上6點前,你部仍未到達中山門,村內君,你也就只好剖腹向天皇謝罪了。「

「請中島將軍放心,我一定在今晨6點讓我們的國旗飄揚在中山門城樓上。」

村內猶如一個賭紅眼的賭徒,放電話后大聲叫道:「命令所有帝國士兵拿出勇氣跟我衝鋒。」村內這次是親自到前線督戰了,他的旅團素以軍紀嚴明,作風硬朗成為日軍十六師團的驕傲。但這次在南京城下,卻讓他和他的旅團丟盡了面子。

399團的陣地在這次衝擊下即將面臨全線崩潰。團長方誌安急令傳令兵回旅部求援。當施傑他們正在緊張安排突圍計劃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糟了。他們沒想到鬼子比他們動手要早、要狠。施傑重重地將筆擲在地上。

「你回去告訴方團長,讓他不要亂,安排隊伍有秩序的後撤,直接撤到旅部修整。劉參謀,立即命令總預備隊進入陣地,準備戰鬥。」

「人算不入天算啊!看來唯一的一條出路也被小鬼子搶先了半步。」顧華沮喪地把計劃書揉成一團,扔進了火盆,看著它片刻就成了灰白色的紙灰。

他們的前面就只剩下已經少一個營的397團和編製不全的396團合併成的總預備隊守的最後一道防線了,如果再失守,他們的結局已不用說了。

「旅座,跟鬼子拼了,既然是走不了了,就一命換一命的和他們拼了吧!」

「對,就這麼辦。」

「請旅座恩准,讓我們都上前線吧!」

指揮所人心激憤,一片沸騰,七嘴八舌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旅座」一進門399團團長方誌安就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連頭都不抬了。

「方誌安,你還象是個團長嘛?」施傑忍不住大聲斥罵起來。

「旅座,我們團1500多弟兄,下來的還不足500人,您為什麼要下撤退的命令啊,就讓我們象賈團長和398團的弟兄們一樣戰死在陣地上算了。陣地上還躺著1000多弟兄啊,讓我們回來,還不如讓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和他們一樣死在戰場上好受些。」

如果說一個女人的眼淚能軟化人心的話,那麼眼前這個男人的眼淚足以震撼一個人的靈魂。

「方團長,你冷靜些,讓你們活著就是為了替死去的兄弟報仇。你們的英勇無畏,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先冷靜點,看看你膀子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諸強,送方團長到醫院重新包紮一下,方團長,你回去告訴弟兄們抓緊時間好好休息,你們太累了。」

在顧華的勸慰下,方誌安抹去殘留在臉上的淚水后,走出指揮所。回到他的部隊中。

「團座,旅座怎麼說?」

「團座,旅座同意讓我們上397團陣地了嘛?」

「團座,我要為我哥哥報仇。」

「團座,……」

「夠了,」

方誌安終於按奈不住心頭的怒火,他心裡憋的慌,只是幾個小時的功夫,他的一個團的人就轉眼少了三分之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個倒下去,再也沒能站起來的兄弟們的身影。他的心也在汩汩地流著血。他的警衛員、勤務兵全都留在陣地上了,他們才17、18歲啊,這倆孩子平日里的調皮、淘氣勁,如今再也見不到了。

「旅座,命令我部抓緊時間休息,隨時投入戰鬥,好了,大家執行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村內見片刻間就拿下了中**隊的第三道防線。信心頓時大起,督促著疲憊不堪的士兵們繼續前進,黑暗中日軍借著月光和曳光彈剎那的光亮如蝗蟲般向混成三旅最後一道陣地挺進著。沒有了白日里的叫囂、張狂,此刻猶如一具具行屍走肉麻木地邁向死亡或是他們夢想中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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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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