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安撫同歸去
君小姐的聲音輕柔緩慢,越到最後越小聲,這最後一句話只有方老太太聽清了。
方老太太看著眼前的女孩子,饒是她經歷了大風大浪,還是露出驚詫的神情。
「你說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君小姐已經鬆開了手,安安靜靜的後退一步。
「我跟寧家的事已經說清了,以後就兩不相干沒有牽扯了。」她輕聲說道。
跟寧家的事已經說清了?兩不相干?
她怎麼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呢?
當然如果是別的人來說她能明白,但這個君小姐…..
方老太太神情古怪的看著她。
眼前的女孩子雖然穿著不倫不類的舊衣衫,但面容依舊是那個孽障。
「你又搞什麼花樣?」她問道。
小丫頭已經從驚嚇中回過神,聽到這兩句話哼了聲。
「我家小姐已經跟寧家退婚了。」她說道,說道退婚二字滿腹委屈聲音哽咽。
小姐真是太可憐了,老爺夫人早亡,又攤上這麼一個沒用的外祖家,忙幫不上,還欺負小姐。
退婚兩個字讓四周的人都聽到了,這一次僕婦丫頭們都面露驚愕。
「怎麼可能?」站的最近的一個僕婦還脫口而出。
君小姐看她一眼笑了笑。
「這怎麼不可能?」她輕聲說道。
這當然可能,能結婚才是不可能的,寧家根本就不會認這門親事,不過那小丫頭說的是我家小姐跟寧家退婚。
君小姐就是奔著與寧家成親來陽城的,而且為了成親還鬧的不像樣子,連命都能不要,怎麼可能就同意退婚了?
「當然可能,我家小姐把…」小丫頭看著這些僕婦丫頭一臉恨恨的開口。
她的話沒說完被君小姐打斷了。
「這事回去再說吧。」她說道,看了眼四周。
眾人下意識的也跟著看了眼四周,這才發現四周聚攏過來看熱鬧的人。
有些人還對著她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顯然認得君小姐是誰。
君小姐在陽城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認得她是寧家十公子的未婚妻,如今來到寧家所在的北留鎮上必然更招搖。
再加上在客棧鬧的那一出上吊自盡的戲,這小小的鎮上只怕都認得她是誰了。
不過人越多不是越遂她心意嗎?怎麼她主動要走?
眾人的視線不由落在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垂目而立神情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
「多謝外祖母親自來接我。」她略一屈膝施禮,「讓外祖母受驚受累了。」
方老太太的手微微一抖,看向君小姐的神情更加驚異,驚異之中還有一絲複雜的意味。
受驚受累啊。
真是想不到她能聽到這一句話,而且還是從這個不肯多看她一眼的外孫女口中。
這個念頭閃過也讓方老太太瞬時回過神,驚詫散去只留下猜疑。
這個外孫女又想幹什麼?
「姑娘說笑了,是我們累及與你,讓你受此羞辱。」她淡然說道,看了君小姐一眼,沒有再多說,「既然你想去我們方家,那就走吧。」
她說罷轉身,對著一個僕婦使了眼色,僕婦領會後退幾步。
這邊君小姐也沒有再說話跟著她邁步。
君小姐都要走了,小丫頭恨恨瞪了方家的僕婦丫頭們一眼表達自己的嫌棄和不滿,不過也沒有再說話跟了上去。
方老太太帶來了兩輛馬車,她自己上了一輛,僕婦引著君小姐上了另外一輛,然後僕婦丫頭們便都擠上方老太太的馬車。
君小姐當然不會跟他們這些低賤的人共乘一車的。
兩輛馬車在眾人的圍觀下疾馳而去,倒沒人注意方家的一個僕婦也站在人群里聽著大家的議論紛紛。
雖然走的不是官路,但馬車依舊行駛的平穩。
「給咱們安排的什麼馬車啊。」小丫頭坐在車裡一臉嫌棄的抱怨,「拉人還是拉貨的啊,這麼冷的天怎麼不放炭盆?是不是故意要凍死小姐啊。」
君小姐看了眼馬車,平心而論馬車做得很好,只是沒有任何裝飾,更沒有安置小几炭盆,只是鋪設厚厚的墊子,放著靠枕。
「自然是拉人。」君小姐說道。
上吊傷重不能起身的君小姐,或者死了的君小姐。
君小姐的手撫過車上的墊子,原本這個安排很好也用的上,唯一的意外就是死去的人被她佔據了身子。
雖然真的君蓁蓁已經死了,但身子不會躺下了。
風透過窗帘在車廂里盤旋,帶著凌冽的寒氣。
「小姐你冷不冷?」小丫頭搓著手,關切的問,旋即又抱怨,「怎麼不在車上放暖爐。」
君小姐主僕雖然瞧不起方家,但卻能心安理得理所當然的享受著方家的一切,在她們心裡覺得這是方家的榮幸吧。
真是個可笑又可恨的孩子。
君小姐不由哂笑,笑一閃而過,繼而又是翻江倒海的情緒。
在那些人心裡,也是理所當然的享受著從她們這裡搶奪而去的一切,再因為對她們的施捨而榮幸吧。
放在膝頭被衣袖垂下遮住的手緊緊的攥起來,刺痛阻止著她凝聚在喉嚨里的嘶喊。
自從醒來后,一切都太詭異了,超出了她的認知,她只能用平靜來應對現實,壓下那些容易讓人失去理智的情緒,免得自己把自己逼瘋了。
仇恨,就是最容易讓人失去理智的情緒。
君小姐伸手掀起車簾,看著車窗外。
「小姐,是太冷了吧?」小丫頭沒察覺她的情緒,只看到她的動作,頗得認同的忙說道,臉上不滿更濃,「怎麼連個手爐都沒有?」
小丫頭轉身挪到車前。
「停車停車。」她喊道,「給拿手爐來。」
外邊的人被她喊的有些亂,但又不敢不聽,只得報到前邊方老太太,片刻前邊馬車上僕婦送來一個手爐。
小丫頭看著手爐皺眉。
「這是舊手爐。」她帶著嫌棄。
僕婦一臉隱忍。
「出門急沒準備,這是老奴的,小姐先湊合用。」
小丫頭將手爐一把扔出去。
「哎呀臟死了,我說怎麼聞著這麼臭。」她尖聲喊道。
僕婦氣的臉都綠了。
小丫頭卻還沒完。
「…為什麼車裡沒有擺炭盆?墊子這麼薄凍死了…」她嘰嘰喳喳的抱怨著。
原本出神的君小姐忍不住笑了。
「柳兒。」她喊道。
小丫頭立刻停下說話應聲。
「好了,都說了事急從權,也沒多遠,忍忍就到了。」君小姐說道。
小丫頭對小姐的話言聽計從,沖僕婦哼了聲。
「走吧走吧。」她嫌棄的擺擺手。
僕婦對君小姐僵硬的施禮轉身走開了。
車隊恢復了行駛,看著鐵青著臉的僕婦,方老太太馬車上的其他人都面帶同情。
適才小丫頭的話她們也都聽到了。
「君小姐這次挺好說話的。」僕婦憋了一刻說道。
不管怎麼說也是老太太的外孫女,老太太可以厭惡,那是自己血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她們做下人的還是要有分寸。
靠在引枕上始終閉目養神的方老太太哼了聲。
「竟然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紅臉了。」她說道,「倒要看看她又打什麼主意。」
僕婦丫頭們垂首無聲不敢接話。
馬車的車帘子隨風掀起,若隱若現的傳來後邊車上小丫頭的說話聲。
「…小姐我把我的衣服給你披身上…」
「…小姐你要喝茶嗎?…啊這麼久了你還沒喝過茶呢….我好在在寧家喝了好幾杯…..」
「…這車上竟然沒茶水…她們真是太….」
君小姐從車窗外收回視線看向小丫頭。
「不用,我不渴也不冷,掀著帘子透透氣就好。」她說道,「你也歇息會兒吧。」
小丫頭隱隱約約覺得小姐說的讓她歇息會兒,是不是嫌棄她太吵了讓她閉嘴?
以前她可不會對小姐說的話多想,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意思,只不過自從適才小姐在寧家跟寧大夫人那一番言語往來,明明都是和和氣氣的話,偏偏寧大夫人最終氣的鐵青著臉走了,她現在回想一遍,覺得小姐說的話里似乎都是話中有話。
作為小姐最得力也是唯一的丫頭,柳兒覺得自己一定要聽懂小姐的話,免得違背小姐的意思出了差錯。
柳兒安靜一刻不見小姐跟她說一句話,更加肯定小姐就是讓她閉嘴的意思。
君小姐看著窗外一動不動,柳兒覺得自己看的脖子都僵了。
「小姐,你看什麼呢?」她忍不住問道。
君小姐看著窗外,北留鎮外一片平原,視野開闊,此時寒冬入目荒涼,帶著幾分粗狂。
「看風景。」她說道。
她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景,但這京城以北的地方卻是從未來過,沒想到死後竟然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