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在衛生間中磨蹭了很久，顧棋才打開門從裡面走出來。她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了，只是眼神依然有些飄忽。

謝芮雅也沒說什麼讓顧兔子心驚膽戰的話，只是取出手機說：「我打給電話給珍珠姐妹，讓她們給我們拍張照。」

顧棋點點頭，暗中鬆了一口氣。但因為謝芮雅什麼都沒有問，她內心深處又湧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助理們就住在隔壁，接了電話來得很快。

顧棋今天穿的衣服有些偏中性，襯衫加小馬甲，如果忽略她的長發，有一點點英倫小紳士的感覺。

兩個人擺拍了一張共進晚餐的照片。

拍完照，謝芮雅挑出了一張最好的，用自己的認證賬號發了微博：平安。

兩人的合照自然帥的帥、美的美，引得很多人舔屏轉發。微博發出去沒多久，底下就冒出了一群嗷嗷嗷叫著大小姐留下評論的人。

如今網友們對謝芮雅的叫法似乎已經統一了，他們都迅速地接受了「大小姐」這個稱呼。事實上，也的確沒有人能比謝芮雅更配得上這三個字了。

不過，大家對顧棋的叫法卻並沒有統一，什麼功夫女俠啦，什麼顧大俠啦，什麼棋女俠啦……各式各樣的稱呼都有。

沒過多久，網上又出現了一個幕後花絮視頻，是謝芮雅和顧棋拍攝《美人謀》時的花絮剪輯。在視頻中，謝芮雅總是叫顧棋「小七」。最後也不知道哪一位網友如此有才，結合謝芮雅剛剛發出的微博配圖，照片上面的顧棋穿著襯衫馬甲很像紳士，於是開始叫顧棋「七少」。這個稱呼迅速得到了大家的認同，一下子在網上蔓延開來。

就這樣，「大小姐」和「七少」的叫法很快約定成俗了。

到達a國的第二天，謝芮雅和顧棋見到了賽薇亞拉·希爾。謝芮雅和賽薇亞拉關係好，於是他們一行人很快獲得了對小天後直呼其名的權利。賽薇亞拉用胳膊攬著謝芮雅，給了謝芮雅一個大力的擁抱，用a國語抱怨說：「你怎麼忽然就跑去華國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

謝芮雅笑眯眯地說：「我只是……只是想要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你應該能理解我吧？」

賽薇亞拉漫不經心地點著頭，說：「是啊是啊，能理解你……不過你還是不夠朋友啊，要不是我想方設法弄到了你的聯繫方式，你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聯繫我。對了，你怎麼想著要加入影視圈了？我記得你從小就目標堅定，就算不為了繼承家業，也打算投入商業圈吧？」

「晚到的叛逆期？現在的我只是想要活得瀟洒一點而已。」謝芮雅開著玩笑說。

賽薇亞拉微微皺起了眉頭：「任何人都可以有叛逆期，然而你不太可能會有……就算你忽然喜歡上了影視圈，你也應該留在a國啊，這裡的影視文化更加發達，而且你們家人也都在這裡。為什麼你會跑去那麼遙遠的華國？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家裡發生了什麼？」

謝芮雅回應了賽薇亞拉的擁抱，蹭了蹭賽薇亞拉的脖子，說：「不是什麼大事，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顧棋走在謝芮雅身邊，但是作為一個古人，她完全聽不懂謝芮雅和賽薇亞拉在說什麼！a國語對於她來說就是一門徹底陌生的語言。說真的，顧棋其實一直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麼現在的學生要學這麼多門外語呢？有什麼用呢？但在這一刻，顧棋忽然明白了，的確是有用的。如果她學過a國語，並且精通a國語，那麼她現在就能知道謝芮雅和她的朋友在說什麼了。

顧棋在心裡下定了決心，等這次工作結束回國之後，她會好好學習外語的。

謝芮雅又和賽薇亞拉說了什麼，然後她拉著顧棋的胳膊，把顧棋帶到了她和賽薇亞拉中間。賽薇亞拉是個很熱情的人，和謝芮雅敘完了舊，自然不會冷落了顧棋。她興奮地和顧棋聊起了不久前的那場恐怖襲擊和華國kongfu。謝芮雅就笑眯眯地給這兩個人做翻譯。

賽薇亞拉的新專輯走西幻風格，主打歌就是關於種族戰爭的，所以謝芮雅和顧棋在mv中的裝扮都是一身鎧甲戎裝。在mv的故事設定中，謝芮雅是人類一族的長公主，而顧棋則反串飾演精靈族的王子。她們之間會有一場你爭我奪的對手戲，美化后的動作排演很像一曲探戈。

西幻的風格自然也要在妝容上強調。謝芮雅因為還是扮演人類，這也就算了。但顧棋這個精靈王子，她的五官被化妝師刻畫得更加立體。而且，她還戴上了尖尖的假耳朵。等到顧棋完成妝容的時候，她從化妝間中走出來，賽薇亞拉忍不住對她吹起了口哨。

謝芮雅開玩笑似的在賽薇亞拉的胸口捶了一下：「女流氓！」

賽薇亞拉很有搖滾范的模仿男說唱歌手做了一個摸襠的動作，說：「這是個性！」

「別嚇著我的小乖乖！」謝芮雅用a國語說。

賽薇亞拉想起了顧棋那乾脆利落制服恐怖分子的身手，哈哈笑了兩聲，說：「你確定是小乖乖？你是她的小甜心還差不多。」

完全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在說什麼的顧棋頂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謝流氓和希爾流氓互相拆台。這一刻，顧棋下定了決心，等回了國，她就立刻拿起a國語的教材，爭取在三十天內自學成才！不就是鳥語么，想她堂堂將門虎女，還搞不定一門鳥語么？！

很快就開始正式拍攝了。

這支mv非常仰賴後期。所以，在拍攝時，她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攝影棚中，用綠布當背景。

顧棋有過兩次工作經歷了，自然也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就是吊威亞的時候，顧棋有些……方。沒錯，就是方！古人也是會用流行詞的嘛，顧棋是真的覺得自己有點方。明明她會輕功，飄來飄去不要太瀟洒哦，結果她還要和那些不會武功的人一樣要吊威亞！威亞對別人而言是一種保護，對她而言就是一種限制啊！

其中有一個鏡頭，加了後期以後應該很唯美，就是精靈王子在森林中穿行，像一陣風。但實際拍攝的時候就顯得非常傻逼，顧棋被威亞吊著，慢慢地做著一個個分解的動作，然後攝像機從各個角度對著她拍。顧棋都快要無聊地打瞌睡了。

擁有武功的人要裝作沒有內力的普通人來拍攝武打戲，這簡直超累的！

下了威亞，顧棋揉著自己的肩膀，嘆了一口氣，對謝芮雅說：「我以後都不敢接武打戲了。」她不怕吃苦，但裝傻的滋味真的太折磨人了。

其實，之前在《美人謀》這部戲中也有一些武戲，但顧棋並沒有怎麼掉過威亞，因為《美人謀》的武戲都集中於馬背戲。當然也不是真的騎馬，而是坐在長條凳上做出騎馬的動作來。那長條凳則放置在卡車上。導演一聲開始，卡車就開動，然後演員就配合著做動作。

當初，顧棋看著那長條凳，而工作人員告訴她，這凳子就是她的馬時，她的臉色一定非常非常精彩。等到顧棋後來稍微接觸了一些網路文化，她恍然大悟了，自己當時的那種心情可以歸結成一個字，那就是「雷」，簡直要被雷翻了！

謝芮雅主動幫顧棋按著肩膀，說：「晚上回去泡個熱水澡，會舒服很多。」

其實，在謝芮雅剛剛觸碰到顧棋身體的時候，顧棋微微一僵。不過，她很快就放鬆了。有那麼一瞬間，顧棋只覺得非常非常奇怪，為什麼謝芮雅的手一按上她的肩膀，她的心臟就又開始亂跳了？果、果然是生病了嗎？救、救命，這種病……不會是絕症吧？

顧棋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謝芮雅就站在她的身後。

顧棋的後背暴露在謝芮雅面前。

顧棋閉上眼睛就能聞到謝芮雅身上傳來的沐浴露的味道。

雖然一切都變得很奇怪，但在這一刻，顧棋忽然有一種感覺。她希望什麼都不要改變，然後悄悄的慢慢的，就這麼過去了一輩子。

mv的拍攝工作進行了幾天，然後方維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有鑒於顧棋幾秒鐘搞定恐怖分子的英勇行為，a國不少綜藝節目對著顧棋拋出了橄欖枝。這還不算，國際知名大導演傑弗瑞·約瑟夫也提出想要和顧棋合作。他的新片《奇幻冒險》中有一個來自於東方的巫師角色。

約瑟夫大導演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票房，意味著逼格，意味著紅啊！方維簡直要高興壞了。

但方維家的兩位「大侄女」顯然都不是什麼讓人省心的，面對約瑟夫導演的邀請，顧棋竟然有些猶豫。

「我們原本只打算接一份工作，然後就回家的。」顧棋說。

方維恨鐵不成鋼地說：「是啊，我們一開始是這麼打算。但是，現在不是有新的工作了嗎？雖然我很愛國，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承認，在影視文化這一塊，國內的逼格就是不如國際高。你知道你現在擁有一個多好的機會嗎？不是丑角，不是炮灰，不是一兩句台詞的路人角，而是一個能夠出場十幾分鐘的配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如果我是你，我現在什麼都不會考慮了，先答應約瑟夫導演再說！」

顧棋還是有些猶豫。她知道謝芮雅打算投資拍攝《戀愛事務所》。而在這部戲中，謝芮雅自己當然是要領銜主演的。戲中還有一個角色，顧棋覺得挺適合自己的。這樣一來，她又可以和謝芮雅接同一份工作了。但如果她在a國耽誤了行程，說不定謝芮雅就找別人一起拍攝了。也就是說，如果約瑟夫導演邀請的是顧棋和謝芮雅兩個人，顧棋一定答應了。偏偏他只邀請了顧棋。這就讓顧棋非常猶豫。

或者說，如果不是擔心經紀人方維氣壞了身體，顧棋原本是打算毫不猶豫拒絕的。

方維朝不遠處看去。謝芮雅正站在那邊打電話，應該是和她家裡人在通話。順著方維的目光，顧棋也看向了謝芮雅。

收回目光，方維嘆了一口氣說：「我不知道你和芮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就和一個孩子似的，離不開芮雅呢？可問題是，你再怎麼粘著她，你總不能粘一輩子吧？她長得漂亮，性格不差，家世很好，工作也算努力，所以會有很多人喜歡她。這意味著她的世界很大。如果你只想圍著她轉的話，那麼你的世界會變得很小。成為朋友的前提是平等。當你成為她的附屬，你們的友誼是不會天長地久的。」

方維這番話也算誠懇，顧棋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她一直不願意離開謝芮雅身邊，這是因為對於她來說，謝芮雅是她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她總是覺得，如果沒有謝芮雅，她或許會在復仇成功后死在哪一片荒野中。

說白了，對於這個陌生的全然不同的世界，顧棋心裡還是慌張和不安的。

但正如方維說的那樣，如果顧棋不努力成為一個獨立的人，那麼……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拋下。

顧棋承認方維說得對。

可是，顧棋一直不希望離開謝芮雅太遠，還有一個別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更為重要。

頂著方維真誠的目光，顧棋抿了抿嘴唇，小聲地說：「我……卿如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救了我。所以我這條命就是她的。我只想跟著她，這樣我就可以隨時保護她。」對了，就是這個原因。

方維目瞪口呆。他自覺活了大半輩子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救命之恩以身相報」的*啊！

只是，顧棋的眼神太清澈，也太認真。方維沒法嘲笑她這種樸素的報恩心理。

「有恩報恩，這很好。」方維慢慢組織著自己的言語，「但現在是和平社會，除非是發生了大災難，否則芮雅身邊只要跟著一些普通的保鏢，這就足以保障她的生命安全了。你跟著她，這是一種資源浪費，你明白嗎？」

方維又說：「你如果真的想要報恩，那麼你應該更加努力去工作，去成為一個擁有影響力的人。這樣一來，你才能真正幫到芮雅。」

不遠處，謝芮雅終於一臉憤怒地掛了電話。她深吸一口氣，對著玻璃調整著自己臉上的表情。

謝芮雅是一個很有控制力的人，很快就將自己的憤怒壓下去了，重新露出了笑容。她這才朝著方維和顧棋走過來。

「你們商量得怎麼樣了？話說，我也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約瑟夫導演很不錯，而且我看好他正在籌拍的《奇幻冒險》。這也許是個系列電影，如果你在第一部中表現好，那麼他很可能會在第二部、第三部中給你加戲。多好啊！」謝芮雅微笑著說。

有了謝芮雅的支持，又面對著方維鼓勵的目光，顧棋終於點了下頭：「好吧，我會加油的。」

「這太好了！我現在就去回復約瑟夫導演。」方維面露喜色地說，「你們聊著，我去打個電話。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我們就先和約瑟夫導演見個面。」他立刻捂住手機走開了一些。

謝芮雅湊近了顧棋，說：「那麼，我明天就不陪你了。要記得想我哦！」

顧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小半步，問：「有、有事嗎？是賽薇亞拉約你？」

「不是，我得和我哥見個面。我哥，你見過的，謝丞。」謝芮雅笑得意味深長，「話說，你好像不是很喜歡賽薇亞拉呀。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顧棋覺得自己那種生病的感覺又出現了。她搖搖頭說：「我沒有不喜歡她。不過，她……她太熱情了。」

謝芮雅忽然眨了眨眼睛，她放慢了語速，有些刻意地說：「你放心，雖然她每次見到我時都會主動和我親親抱抱，但她確實是直女。」

「侄女？」原諒顧棋什麼都不懂吧，來自信息閉塞的古代的並且還是黃花大閨女的在某些方面一無所知的她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知道「陰陽調和」。

謝芮雅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頭髮撩到身後，淡然地說：「直女就是指在任何情況環境下都只喜歡男性的女性。所以，賽薇亞拉雖然喜歡我，但她不會愛上我。她心目中的未來伴侶是個有著八塊腹肌的小美男。我和賽薇亞拉之間是清白的，你只管放心吧！」

顧棋是個單純的古人，但她也是個聰明的人。

在任何情況下都只喜歡男性的女性……所以，這世界上也有喜歡女性的女性？！

原來還可以這樣嗎？！想想也是呢，為什麼不能有呢？有人喜歡男性，就有人喜歡女性。這和他們原本的性別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喜歡而已，只是相愛而已，就這麼簡單。

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對著顧棋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