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望而知其病
張嬤嬤微微皺了皺眉,怎麼也沒想到這時候蹦出來個找死的,私藏禁藥這樣的罪過都敢忘自己身上攬,只不過,即便出來個頂罪的,雲貴人也甭想摘出去,好容易捏著這個把柄,斷不會讓她再有翻身的機會。
想到此,冷笑了兩聲:「浮雲軒的奴才倒不怕死,只這事兒,也不是你一個奴才說私藏就能私藏的,我這兒既然審問不清,只能交給慎刑司了,想必到了那兒,就都清楚了,至於貴人,您還是好生在屋裡歇著吧,等審問出結果,惠妃娘娘自會上奏萬歲爺太後娘娘知道,來人,把這些奴才帶走,嚴加審問。」
林杏心都涼了,這會兒真後悔,昨晚上沒跟皇上說清楚自己是浮雲軒的,哪怕皇上只是沒事兒拿自己解解悶兒玩兒,也是一線生機啊,如今進了慎刑司,別說什麼定天石了,只怕自己的小命都難保。這老妖婆擺明就是要收拾雲貴人,他們浮雲軒的奴才,有一個算一個,都成了替死鬼。
慎刑司的牢房裡,林杏正琢磨自己怎麼才能躲過這一難,忽聽旁邊抽泣的聲音,側頭一看,是順子,正在那兒抹眼淚呢,到底還是個孩子。
林杏嘆了口氣:「別哭了,到了這兒,你就是哭瞎了也沒用,還是想想怎麼出去要緊。」
順子抹了抹眼淚:「林哥哥想什麼呢?宮裡誰不知道,落到慎刑司的奴才,就沒幾個能出去的,即便出去了,不落個殘疾也得扒層皮,其實我也不是難受自己個,我是想起了我娘跟妹子,我要是死了,她們可再沒指望了。」
林杏翻了白眼:「到這會兒了,顧你自己吧。」
正說著,就聽外頭有說話的聲音,林杏仔細聽了聽,暗道不好,聽著怎麼像是方大壽的聲兒呢。
林杏聽得不錯,方大壽這些日子可是恨得牙根直痒痒,一直憋著勁兒想收拾林杏,卻苦無機會,如今一聽說浮雲軒的奴才都進了慎刑司,哪還坐得住,帶著自己的乾兒四德子就來了。
看門兒的番役頭兒,跟他見過幾次,又使了銀子,順理成章的進了牢房,瞧見林杏,方大壽冷笑了幾聲:「小林子公公,不是凈想著攀高枝嗎,怎麼著,沒想到也有今天吧。」
林杏卻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土,一躬身:「原來是管事大人,奴才給您老請安了,您老這一項可好。」
方大壽哼了一聲:「這會兒想起給咱家請安了,不是你這狗奴才陰咱家的時候了。」
林杏疑惑的道:「管事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奴才可一直念念不忘管事大人的舉薦提攜之恩,還想著哪天回去給您老磕頭呢。」
「你他娘的放狗屁。」方大壽氣的臉都紅了,指著林杏:「你,你行啊,都到這會兒了,還死咬牙硬的不承認,一會兒咱家就讓你知道知道厲害,這慎刑司整治人可是出了名兒的,只你受用一回,保管你一輩子都忘不了。」
林杏:「您老人家是不是聽了什麼謠言,奴才可一直當您老是恩人呢。」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翠玉扳指遞了過去:「這是昨兒奴才得的賞兒,瞧著正適合您老,便收了起來,本想今兒得空給您老送過去,不想卻出了事,好在您老上這兒來了,正好孝敬您。」
方大壽伸手奪過那枚扳指,對著燈亮瞧了瞧,見晶瑩剔透,水頭極好,知道是好東西,收進自己懷裡,看向林杏不免有些疑惑,心說,莫非自己真冤枉這奴才了不成。
把上回的事兒從頭至尾想了一遍,開口道:「你他娘少耍嘴皮子,我來問你,你那個什麼祖傳秘方怎麼就成了解暑的香糯飲?不是咱家問了太醫院的人,到這會兒還不知道給你小子陰了呢。」
林杏眨眨眼:「什麼香糯飲?奴才不知,那個方子的確是我林家祖傳秘方,我爹臨死一再交代了的。」
林杏睜著眼睛說瞎話,反正自己會醫術的事兒,宮裡沒幾個人知道,到了這會兒,自己就得死咬著不知道,省的這老太監使壞。
方大壽:「你當真不知道?」
林杏忙道:「奴才當真不知。」
方大壽不免有些猶豫,難道自己真想錯了。扭頭問旁邊的四德子:「你說呢?」
旁邊的四德子打從進來就盯著林杏,眼珠子都不帶動一下的,心說,這才幾天不見,這小子出落的越發清俊,這會兒那雙水汪汪的眼,只瞟了自己一眼,四德子的魂兒都快飛了,這細皮嫩肉的哪禁得住那些番役折騰啊。
聽見乾爹的話,忙湊過去低聲道:「依兒子瞧,小林子不像打謊,您想想,這小子十一就進宮樂,哪懂的什麼醫術,歪打正著的得了貴人提拔,卻沒忘了乾爹的恩德,還算個知恩圖報的,乾爹就別跟他一般計較了。」
方大壽見他眼珠子一勁兒盯著林杏,哪會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伸腿踹了他一腳:「你倒跟劉禿子一個德行。」
心裡雖拿不準林杏說的是真是假,卻記得林杏從洒掃處走的時候,說的那幾句話,冷冷一笑:「你這狗奴才慣會說嘴兒,當老子傻不成,幾句話就想混過去,既然你有心孝敬,這扳指咱家就收了,至於你這狗奴才,還是欠些教訓。「
說著湊近林杏:「這回你小子要是有本事出去,之前的事兒便一筆勾銷,若出不去,是死是活就是你的運氣了。」
撂下話,踢了四德子一腳:「還不走?」
爺倆剛出去,就進來兩個五大三粗的番役,打開牢門,把林杏跟順子一把拽了出來:「我們頭說了今兒先審你們倆。」
順子嚇壞了忙叫了聲林哥哥,林杏拍了拍他:「別怕,沒事兒,有我呢。」拉著他跟兩個番役走出去,進了一個黑漆漆屋子。
林杏略掃了眼牆上掛的刑具,心說,方大壽,姑奶奶日你大爺。
屋子中間放了張八仙桌,桌上切了兩盤下酒的肉,後頭一個漢子單腿踩在板凳上,拿著酒碗正在哪兒灌酒呢,看見人帶來了,就碗丟在桌子上,上下打量了林杏一遭:「你就是那個小林子?怎麼得罪方大壽了?這老傢伙可是有名兒的瓷公雞,一毛不拔的主兒,這回倒給我這兒送了二兩銀子的好處,讓我好好招呼招呼你。」
林杏在心裡又問候了一下方大壽的祖宗八代,看向番役頭:「小的進了慎刑司,存的銀子也就打了水漂,不過,若小的有出去的一日,莫說二兩,便是二十兩,二百兩都不在話下。」
番役頭哈哈笑了起來:「你小子倒是敢說大話,沒銀子,老子跟你說個屁,來人咱們這兒的傢伙給這倆小子過一遍,讓他們好生受用受用。」
旁邊的番役上前一步要給兩人上刑,林杏卻不慌不忙的道:「小的這會兒雖沒銀子,卻能治你的病,如果小的沒瞧錯的話,你腿腳疼的毛病有幾年了吧。」
番役頭一愣:「你怎麼知道?」
林杏嘿嘿一笑:「我不僅知道,還知道你這病先是從腳趾上起的,逐漸蔓延至腿,先開頭並不嚴重,後來卻越發越頻繁,病發常在深夜,痛不可忍,過後卻跟好人一般。」
旁邊一個漢子一拍大腿:「頭兒,這小子莫非能掐會算,怎麼就知道頭兒的病呢,上個月因為腿疼,頭兒還告了好幾天假呢。」
何老六也納悶啊,自己這個病這小子怎麼知道的,而且,還知道的這麼底細,連自己從哪兒發的病都知道,怪不得人都說宮裡藏龍卧虎呢,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太監,都有這樣的本事,還真不能小看了這些沒根兒的奴才。
自己的確有腿腳疼的毛病,一開始是腳,後來腿也開始疼,大夫也看了不少,可就不見好,就像這小子說的,好起來跟沒事兒人一樣,一旦犯起來,疼的他一個爺們都想撞牆,更奇的是,這小子怎麼知道自己有這毛病的,難道就憑著看自己幾眼就能瞧出病來,這也太神了。
想到此,不禁道:「你也沒給我號脈,怎麼就知道我有這個病?」
林杏笑了:「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切脈排在最後,望而知其病也不算稀罕。」
何老六撓撓頭:「這之乎者也的,我可聽不明白,啥意思?」
旁邊的漢子忙道:「我聽明白了,就是一看就知道您得的什麼病。」
說著,湊到跟前小聲道:「聽意思這小子是個能人,要是他能治好頭兒您的毛病,可不比方大壽那二兩銀子值多了嗎。」
何老六把他扯到一邊兒:「這可是私藏禁藥的罪過,真要是牽連進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手下的笑了一聲:「頭兒也太小心了,關到咱們這兒來的,哪有小事兒,這禁藥說是大事兒就是大事兒,說是小事兒就是小事兒,端看是誰犯的事兒了,浮雲軒這位位份低,偏得皇上接連招寢,鍾粹宮那位能咽的下這口氣嗎,這是變著法兒的拔這個眼中釘呢,底下這些奴才不過都是當差的,哪用頭兒擔什麼事兒,只他關在咱們這兒的時候,適當的照顧照顧也就是了,而且,這小子夠機靈,說不準將來出去有什麼造化呢,要真能混出頭,有今兒這點兒情面在,對咱們也沒壞處不是。」
一番話說得番役頭兒動了心,過去挪了條板凳放在林杏跟前,呵呵一笑:「林大夫請坐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