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看誰死得快

25.看誰死得快

皇上低頭瞧著趴跪在地上的林杏,目光閃了閃,琢磨自己是不是讓這狗奴才蒙了,剛還抹眼淚兒呢,怎麼這一轉眼的功夫,連哭的意思都沒了,心裡疑惑遂開口:「抬起頭來。」

林杏愣了愣,心說,自己這兒謝賞呢,抬什麼頭啊,莫非老大又不爽了,想著,抬起頭來,打算度量一下老大的臉色,再想應對之策。

林杏本人的性子,照安然的話說就是女王,強勢非常,但那是林杏不是林興,強勢的林杏裝到了林興這個柔弱嬌小的皮囊里,產生了一種驚人的變化。

因服食了秘葯,抑制住生長發育,本來十五的林興,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大,瘦瘦弱弱,嬌嬌小小,因是女子,扮成小太監更是格外俊俏,擠出的眼淚沒來得及擦,猶自掛在腮邊兒,又因得了賞賜,一雙賊亮的眼睛里透出些許喜色,配上白皙的肌膚,巴掌大點兒的一張小臉,殺傷力極強,尤其對於男人。

皇上還以為這狗奴才是假哭呢,不想這一抬頭,竟瞧見這麼一張臉,恍惚中,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鑽了進去,竟覺跪在底下的奴才,像極了自己幼年時養的一隻小兔子,眼睛紅紅,弱弱小小,軟軟乎乎,說不出的可愛。

見她眼裡流露出些許懼色,臉上的表情不由柔和了起來:「怎麼還哭,朕不是賞了你吃的嗎。」

林杏心裡暗罵,讓老娘吃你的剩飯,老娘還得三拜九叩感激涕零的謝恩,老娘這不是哭,這是難受,真想賞,你倒是賞別的啊,賞剩飯算怎麼回事兒,這暖閣里隨便一個物件兒賞給自己都成,哪怕皇上腳下那個掐絲景泰藍的痰桶,自己都能心甘情願的謝主隆恩,你吃剩下的給老娘,你不見外,老娘還嫌呢。

不過,瞧皇上這柔和的目光,自己的目的也算達到了,要知道,激起這位老大的同情心可不易,得趁熱打鐵。

想到此,狠狠心咬了自己的舌頭一下,疼的她吸了一口氣,眼淚啪嗒啪嗒滾了下來,生怕給這位看出端倪,低下頭抹了抹,抽搭了兩下:「奴才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奴才自打落生,就沒人像萬歲爺一樣對奴才輕聲細語的說話,就是奴才的爹,為了讓奴才背葯書,也是非打即罵的,後來進了宮,在洒掃處當差,不犯錯也要挨打,只有奴才的娘會心疼奴才……」

說到傷心處又抽了兩下:「皇上對奴才這般好,奴,奴才想起奴才的娘了……」

噗……皇上剛喝進嘴裡一口香茶,都噴了出來。

成貴哭笑不得喝罵:「胡說什麼呢。」

林杏卻裝作不知,抬起頭眼巴巴望著皇上:「奴,奴才說的是真的,不敢欺瞞萬歲爺。」

成貴待要喝止,皇上揮揮手道:「朕是天下之主,更是天下黎民的父母,小林子這話也有些道理。」

說著,站起來走到林興跟前,微微彎腰:「朕雖不是你娘,卻可以保證,在這乾清宮裡,沒人敢欺負你。」

林杏大喜過望,哪想到自己臨時起意,演了這麼一出苦情戲,竟收到了如此驚人的效果,這位老大可是金口玉言,一句話能要人的命,同樣,一句話也能把人捧上天,有皇上今兒這一句,自己以後在乾清宮都能橫著走了,誰敢欺負自己,那就是跟皇上過不去啊。

林杏怎麼也沒想到,皇上這麼好糊弄,忙嘻嘻笑著磕頭:「奴才謝萬歲爺。」

皇上見他臉上還掛著淚兒,卻咧開嘴笑了,一張小臉上又哭又笑,眉眼兒格外鮮活,忍不住道:「行了,下去洗把臉吧,都成花貓了,一會兒大臣覲見,瞧見你這奴才,還當朕打你了呢。」

林杏忙道:「萬歲爺才不打奴才呢,萬歲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撂下這句拍馬屁的話才退了出去。

留下皇上兀自發怔,半晌兒輕笑了一聲:「成貴,你聽見這奴才話了,這奴才竟說朕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這話朕聽著可新鮮,滿朝文武後宮嬪妃,哪個見了朕不是怕的,只這奴才才會說這樣的傻話,倒是個心眼實在的,對了,他剛說洒掃處,朕記得小林子跟朕說過,洒掃處的掌事太監剋扣他們的月例,私拿好處,對他們非打即罵,這些奴才雖進宮為奴,也是朕的子民,哪能由著這些刁奴胡作非為,一會兒你去查問查問,若果真如此,不用再回,直接仗斃。」

成貴忙應了一聲,心說,方大壽這條老命算交代了,林杏演的這齣戲,自己可是從頭看到尾,這奴才明顯就是做戲,自己都能看出來,沒想到皇上竟認了真,瞧皇上這意思,就算自己,往後都得對這小子客氣點兒。

這小子心眼子太多了,眼珠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那眼淚說來就來,膽子還大,什麼都敢說,敢把萬歲爺比成自己娘的,不說宮裡的奴才,就是朝里的文武大臣也不敢啊,這要是較起真兒來,說是殺頭的罪過也不為過,可這小子說了就沒事兒。

不僅沒事兒,還得了萬歲爺憐惜,金口一開,往後誰還敢欺負這小子,當這小子祖宗一樣供著,還差不多。

而且,以成貴閱人無數的眼光來看,這小子真不是個善茬兒,還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就自己所知,方大壽對這小子也沒做什麼,反而讓著小子借著機會踩著方大壽進了浮雲軒。

林興之所以記恨方大壽,估計是後來雲貴人獲罪,又落到洒掃處,受了些苦,這才想方設法的收拾方大壽,這手段真真老辣,倒不知她小小年紀,怎麼來的這些心機手段,竟比在宮裡熬了幾十年的老人都厲害。

想著皇上吩咐的,也不敢怠慢,出來就奔著洒掃處來了,這事兒既然萬歲爺吩咐下了,就得儘早料理,不然,等萬歲爺再問起來,可沒自己什麼好兒。

成貴這個御前大總管,就算太後娘娘也得給幾分體面,更何況,洒掃處這麼個不得待見的腌臢地兒,別說成貴,就算御前看門的張三來了,方大壽都得遠接高迎。

如今一聽四德子說成貴來了,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差了:「你說誰來了?」

四德子一想到成貴那張臉,就忍不住哆嗦:「乾爹,御前的成大總管來了,後頭還跟著慎刑司的管事趙豐,瞅這架勢可不像好來的。」

方大壽聽說慎刑司的趙豐來了,嚇得險些沒尿了褲子,就算病的頭暈眼花,也不敢再躺著了,叫四德子攙著自己往外走,一見成貴腿都軟了:「大,大總管,今兒怎麼上老奴這腌臢地兒來了,快請進去說。」

成貴打量他一遭,微微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

說起這個,方大壽就不禁咬牙,不知林興那狗奴才動了什麼手腳,自己灌了幾口酒後,整整拉了三天,拉的他頭暈眼花,老命都去了半條,今兒才剛好點兒。

忽想起,自打林興給鍾粹宮的張嬤嬤帶走之後,到今兒都聽不見信兒,他也讓四德子掃聽了,可鍾粹宮門戶嚴謹,自己一個洒掃處的管事根本夠不上,誰搭理自己啊,別說掃聽林興了,連句話都搭不上,使了十兩銀子才掃聽出鍾粹宮根本沒林興這麼個人。

方大壽琢磨,那狗奴才不定是得罪了慧主子,一頓板子打死了,要不然,怎麼人好好進了鍾粹宮,就沒了呢。

心裡還可惜呢,覺得便宜了林杏,這會兒成貴一問,倒勾起了心裡的恨意,咬著牙道:「不瞞總管大人,老奴這洒掃處出了個狗奴才,不知給老奴下了什麼葯,老奴拉了好幾天肚子。」

說著,還恨恨的道:「這狗奴才就別落到我手裡,落到我手裡看我怎麼收拾他。」

成貴一聽就明白了大概,不用想也知道,方大壽嘴裡的狗奴才一定是林興,看來,林興在洒掃處當差的時候,不僅沒讓方大壽占什麼便宜,反而把方大壽收拾了一溜夠,到這會兒,方大壽還咬牙切齒的想收拾林興呢,簡直就蠢到家了。

也懶得跟他廢話,開口道:「你這兒咱家來的少,今兒咱家走這一趟,是因聽說你作為洒掃處掌事,不思認真辦差,反而剋扣下頭的月例銀子,私拿好處,可有此事?」

方大壽一聽就傻了,心說,宮裡那個掌事的不這麼干,拿好處,剋扣月例,早就成了不成文的規矩,這算什麼大事啊,怎麼總管大人還巴巴的前來問罪不成,莫非總管大人最近手頭緊,想從自己這兒弄點兒好處。

雖說知道御前當差油水多,不一定瞧得上自己的孝敬,可想來想去,也就這個理由還說得過去,忙側頭在四德子耳邊道:「快去把我那兩個金元寶拿來。」

四德子忙回去拿了出來,交給方大壽。

方大壽嘻嘻笑著,上前就往成貴袖子里塞:「總管大人辛苦,這是老奴給您老喝茶的,您老別嫌少……」

見成貴沒推辭,方大壽越發覺得,自己這回交了狗屎運,只要能巴結上成貴,說不定自己也能謀個御前的差事。

越想越高興,覺得虛浮的腿腳兒都有了力氣,剛要再說兩句,就見成貴把袖子里的金子拿了出來,本來還有些笑模樣的臉,猛然一變:「本來咱家還以為冤枉了你,可今兒瞧你這做派,竟然敢公然賄賂咱家,可見剋扣月例,私拿好處的事兒是真的,你當咱家跟你一樣不成,咱家為皇上辦差,莫不兢兢業業,若收了你這兩錠金子,豈不跟你這狗奴才一樣了。」

說著,拱拱手:「萬歲爺下了口諭,讓咱家查問此事,若查問是實,不用回萬歲爺,直接把你這狗奴才杖斃。」

成貴一句話,方大壽腿一軟,堆乎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了,嘴裡卻道:「老奴冤枉冤枉啊……」

成貴點點頭:「咱家既奉皇命查問此事,必會讓你死的心服口服,來人,把洒掃處的奴才都叫過來,咱家倒要仔細問問有沒有剋扣月例之事?」

成貴一發話,不過一會兒工夫,洒掃處幾十個小太監就都到了跟前。

成貴略掃了一眼,洒掃處是宮裡最下等的差事,但能有點兒門路的,都不願意干這樣的穢差,見不著主子,更得不了什麼賞賜,方大壽想落好處,自然要從這些小太監身上下手,這事兒也無可厚非。

只不過方大壽運氣差了點兒,他這洒掃處出了個林興,這小子就是方大壽的催命符,得罪了他,方大壽不想死都不行。

想到此,開口道:「咱家奉了萬歲爺口諭,來查問方大壽剋扣月例私拿好處之事,咱家現在問你們可有此事?」

成貴問了一遍沒人出聲,心知這些小太監是讓方大壽收拾怕了,接著道:「你們不用怕,這件事兒萬歲爺開了金口,勢必要查問個水落石出。」

成貴話音剛落,就見人群里出來個小太監,怯生生的看了方大壽一眼,開口道:「奴,奴才來洒掃處有一個多月了,至今也沒見著一文錢,問了同屋的,說洒掃處的規矩,新人頭一個月的月例都沒有,以後每個月的月例,也要拿出一半孝敬管事大人。」

方大壽聽了,氣得眼冒金星,指著他:「丁大順,你胡說什麼呢,咱家知道你跟林興那狗奴才穿一條褲子,才胡說八道的誣陷咱家,我還跟你說,你別想著那狗奴才回來救你,就那狗奴才的脾性,不定早讓慧主子打死了。」

成貴倒是一愣,不禁看向那個小太監,年紀看上去跟林興差不多大小,身上的衣裳已經破舊不堪,臉上還有一道一道的痕迹,估計沒少挨打,明明害怕的直打哆嗦,卻仍然咬著唇站了出來,眼裡也含著淚光,喃喃的道:「林哥哥才不會死,不會死……」

成貴不禁琢磨,林興之所以要弄死方大壽,是不是跟這個奴才有什麼干係。

在洒掃處當差的,沒有不恨方大壽的,這會兒有一個站出來,立馬就有跟著的,不一會兒就站出了十好幾個,剩下的都是懼怕方大壽報復,沒敢出來,不過十幾個也足夠了。

成貴冷冷看了方大壽一眼:「看來確有其事,那就怨不得咱家了,來人,拖下去杖斃。」

方大壽兩眼一翻暈在地上。

慎刑司的人可不管你暈不暈,既然皇上下了口諭,那就必須的死,上來幾個人把方大壽綁在大板凳上,小臂粗的大棍子照著方大壽的腦袋一棍子打了下去。

方大壽都沒來得慘叫,就歸了西,腦漿子摻著血流了一地。

人死了,成貴的差事也就了了,至於後頭的事兒不歸他管,轉身回乾清宮了。

順子嚇壞了,沒想到自己站出來說了一句,方大壽就死了,還死的這麼慘,腿一軟,不是被旁邊的人架住,就栽地上了。

側頭一瞧是鄭貫,眼淚都下來了:「鄭爺爺,我不是有心要害死他的。」

鄭貫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做的沒錯。」

「我,我是想到林哥哥,方管事一定是害了林哥哥,我就想……把事情說出來,沒想到……」

順子語無倫次,忽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放心吧,你林哥哥死不了。」

順子愣了愣看向劉玉:「你,你怎麼知道?」

劉玉冷哼了一聲:「你沒聽過禍害遺千年這句話嗎,你林哥哥是禍害,誰死她也死不了。」

正說著,忽見一個胖胖的老太監進了院子,慎刑司的總管趙豐,正指揮手下料理方大壽的屍體呢,瞧見這位,忙迎了出去:「哎呦喂,這不是萬總管嗎,怎麼有空上這腌臢地兒來了。」

萬升呵呵一笑,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趙豐愣了愣,看向站在院子里的小太監,笑道:「能讓你萬總管瞧上眼兒,可是天大的造化,你們這裡誰是丁大順?」

順子傻傻的應道:「奴,奴才是,是丁大順。」

就見那個胖胖的老太監幾步過來,也不嫌順子身上臟,一把把他拽了過去,上下打量一遭,笑道:「咱家想著收個徒弟,你樂不樂意?」

順子又不傻,忙跪在地上:「順子給師傅磕頭。」

萬升笑眯眯的扶起他,摸了摸他臉上的傷,心疼的道:「放心吧,有師傅在,以後沒人敢再欺負你。」

順子傻傻的跟著胖太監走了。

等著洒掃處新來的管事來了,趙豐也帶著人要走,劉玉卻覷空給趙豐手底下的番役,塞了塊銀子,拽到一邊兒掃聽:「今兒倒是怎麼回事兒?」

那番役得了好處,自然知無不言,再說,這事兒也不是什麼秘密,便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聽了一些影兒,好像是洒掃處有個太監叫林興的,不知怎麼到了御前,短短几天就混成了侍膳總管,估摸是記著方大壽的仇,在萬歲爺跟前兒遞了句話兒,要不然,也不至於立時杖斃,剛那個胖太監瞅見沒,就是小御膳房的萬總管,跑這兒來收徒弟,就是瞧著那個林興的面子,你說說,這人要真是走了運,神仙都擋不住,一個洒掃處刷馬桶的,怎麼一轉眼就成萬歲爺跟前的紅人了呢,你要是有關係,趕緊走走,傍上這位,往後可少不得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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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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