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誰算計了誰
鄭貫來尋方大壽的時候,林杏正守著地上的火盆子烤火呢,可著洒掃處也就方大壽這老太監有這待遇,自己住一個小院,屋裡點上炭火盆子,炕燒的熱熱,還有四德子這個乾兒子伺候著,要多熨帖有多熨帖,比起她們十二個擠的那個破屋子,這裡堪稱天堂。
這人一暖和過來就不想動了,只不過手腳實在痒痒的難受,林杏伸出兩隻手,在心裡罵了句娘,想自己以前那雙纖纖玉手花了多少功夫啊,漂亮的連那些專業手模都比不上,當初還有個廣告商特意找來,出高價讓自己給他家的護手霜代言呢。
如今這雙手,刷了整整四年馬桶,真正一個慘不忍睹,尤其這寒冬臘月,水潑出去立馬成了冰,更遑論,干這樣的活兒了,本該嫩白的一雙小手,布滿凍瘡,那口子咧開跟小孩嘴似的,凍的狠了不覺知,這一緩過來鑽心的痒痒,腳更是。
林杏捏了捏自己的腳,越捏越癢,索性不理它了,估摸著忍過今兒,就能換個地兒了,到時候再收拾吧。
方大壽沒有林杏想得開,這不知吉凶禍福的,連坐都坐不下,在屋裡來迴轉悠,四德子也跟在後頭,爺倆跟轉磨的驢子似的。
四德子瞥見林杏做的穩當,心裡極不平衡,伸腿踢了她一腳:「你小子那祖傳秘方到底成不成?我怎麼瞅著你那方子跟野葯似的。」
林杏心說,你他娘懂個屁,抬起頭嘿嘿一樂:「這會兒我說不成有用嗎?」
四德子一愣的功夫,腦袋就挨了一巴掌,方大壽站住腳:「煩不煩,問個屁,沒看見我這嗓子眼兒都冒煙了。」
四德子瞪了林杏一眼忙從炕桌上的暖壺子里倒了一碗茶遞過來,方大壽喝了一口,看了林杏一眼欲言又止,最終沒說什麼。
眼瞅近晌午了,方大壽更有些焦躁不安,把四德子遣出去望著,自己在屋裡來回走,跟沒頭的蒼蠅似的。
正瞎撞呢,忽聽四德子的聲音傳來:「來了,來了……」。
話音剛落門帘子一挑,從外頭進來個四十多的太監,面相比方大壽和善許多,穿著方大壽一樣的服飾,估摸這位就是方大壽在浮雲軒的老熟人。
林杏站起來立在一邊兒,並不著急上前,這魚餌已經下去了,不怕它不上鉤。
方大壽真是鬆了一口大氣,既然鄭貫能過來,就說明沒出大事兒,卻也拿不準,幾步上前拉著鄭貫的手:「老弟可來了,再不來,我這兒非急死不可,老弟快說說怎麼著了?娘娘可吃了那葯?」
鄭貫點點頭:「倒真是靈驗,娘娘只吃了一碗就見大好了,如今睡的安穩,想來睡過這一覺就差不多了。」
方大壽只覺從天上忽悠掉下來個大餡餅,正砸自己腦袋上,歡喜的手腳都沒地兒放了,剛想說什麼,忽聽四德子咳嗽了一聲,眼角瞥向林杏。
方大壽目光閃了閃,開口道:「林興從明兒起,你也別倒馬桶了,跟李玉貴一塊兒當差。」
林杏在心裡冷哼了一聲,就知道方大壽這爺倆沒一個好東西,剛之所以留著自己在這兒,是怕萬一出了事兒,也好把自己推出去頂罪,如今眼瞅事兒成了,這好處自然想獨吞。
只不過自己早防著這招兒呢,才用了香薷飲這樣再平常不多的解暑方,只要有點兒腦子的,就會明白,這香糯飲絕不可能是誰家的祖傳秘方,雲貴人這病是因對症才得大好,至於這寒冬臘月里得暑熱之症,雲貴人必會尋自己去問個清楚,這事兒雖是通過方大壽成的,可這好處,他想甩開自己絕無可能,就給自己換個掃地的差事就打發了啊,做夢,當自己要飯的呢。
不過,林杏也不說什麼,弓著身子:「奴才謝掌事大人提拔。」
方大壽揮揮手:「以後上心點兒當差就是。」
林杏出了屋,見四德子跟了出來,開口道:「哥哥還有什麼吩咐?」
四德子笑了一聲,在他肩膀拍了一下,低聲道:「這回哥哥教你個乖兒,想讓你哥哥我提鞋,早著呢,不過,你小子也算賺了,李玉貴換這個掃地的差事,可使了十兩銀子的好處呢,你小子鏰子沒出,就撈了這麼大的好處,回去偷著樂去吧。」
林杏躬身:「弟弟受教了,這就回去偷著樂去。」快步出了院子。
四德子啐了一口:「小兔崽子才多大就在小爺跟前耍心眼子,差得遠呢。」轉身剛要進屋,就見鄭貫走了出來。
四德子愣了愣,忙去扶他乾爹,卻被方大壽一把甩開,緊著兩步拽住鄭貫氣急敗壞的道:「我說鄭老弟,這話怎那麼說的,這方子可是老哥我獻上去的,娘娘召林興做什麼?」
鄭貫看了他一眼:「這個我可不知道,咱們當奴才的,主子怎麼吩咐就怎麼辦,哪還敢問為啥,不是上趕著找不自在嗎,要我說,老哥也別多想,那小子即便在娘娘跟前得了意,也是老哥提拔的,將來真要是混出個人樣兒來,也短不了老哥的好處不是。」
說著,往外走了幾步,卻又站住回過頭道:「娘娘大病初癒,見不得臟污,那小子可得好好收拾收拾才成。」撂下話走了。
方大壽立在院里,半天沒動勁兒,四德子剛靠前,啪就挨了一大嘴巴,打的四德子眼前直冒金星,老半天才緩過來,知道乾爹惱的狠了,不敢吱聲,跟著進了屋。
方大壽坐在炕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半晌兒才開口:「四德子,你說娘娘這好端端的非召見林興做甚?」
四德子哪知道啊,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半邊臉小聲道:「莫不是娘娘一時興起。」
方大壽點點頭:「我琢磨也是,林興這小兔崽子倒是有些運道,你去找身乾淨的衣裳,讓他好好洗吧洗吧,省的一會兒去了浮雲軒,熏著貴人娘娘。」
四德子雖不情願卻也沒轍兒。
再說林杏回屋的時候,同屋都沒下差呢,難的清凈,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說起來,這丫頭還真是一窮二白,就一個破包袱,已經被林杏翻了幾遍,只不過當時匆忙,翻的不底細,這會兒得空仔細翻了翻。
還是那點兒東西,幾件破舊不堪的衣裳,小的穿不得了,還打著補丁,也不知這丫頭留著這個做什麼?
林杏剛要丟開,手忽的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愣了愣,心道,莫非這丫頭還真藏了私房,提起那件破襖捋了捋,在衣裳角呢。
林杏尋了剪子剪開,從裡頭掏出一個小巧的荷包來,看見這個荷包,林杏眼睛都亮了,這荷包的樣式雖簡單,可這料子卻稀罕,自己沒記錯的話,這荷包的料子應該是有寸錦寸金之稱的雲錦。
雲錦是歷代的貢品,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東西,看來這丫頭的身份也頗耐人尋味啊,荷包里的東西倒了出來,是一塊玉佩。
林杏拿起來摸了摸,對著窗外的亮仔細端詳半晌,玉質潤澤,沒有一絲雜色,是難得一見的和田羊脂玉,雕工精緻細膩,是一隻鴛鴦。既是鴛鴦就該有一對才是。
想到此,林杏剛要仔細搜羅,忽聽外頭四德子的聲音傳來:「林興你小子死哪兒去了,趕緊出來。」
林杏嘴角一瞥,飛快把玉佩塞進荷包,收到懷裡,把包袱裹上才不緊不慢的走出去。
四德子懷裡抱著個包袱,捂著鼻子站的老遠,生怕熏著他似的,看見林杏,四德子不耐煩的道:「你小子今兒造化了,貴人娘娘召你去浮雲軒問話呢。」
林杏卻不著急裝糊塗的道:「奴才正收拾著想搬去李玉貴哪兒呢,怎麼又得娘娘召見,哥哥莫不是傳話傳差了吧?」
四德子沒好氣的道:「你小子少得了便宜賣乖,趕緊的誤了事兒,娘娘怪罪下來,要你的小命。」
林杏嘿嘿一樂,那哥哥進屋等會兒,我去打水洗臉。
四德子好容易從這屋出去,死也不進去,哼了一聲:「你在這屋換個屁,乾爹說了,讓你去他哪兒換,娘娘病剛好見不得髒東西,回頭衝撞了娘娘,誰也別想落好,你倒是快著點兒,蘑菇什麼呢?」
林杏這才跟著他走了,大概生怕她身上這股屎尿味兒熏著娘娘,四德子還特意叫人燒了兩桶熱水放到屋裡,交代她好好洗洗,丟下手裡的包袱出去了。
看見這兩桶水,林杏直覺渾身都痒痒,也不知這丫頭多少日子沒洗澡了,自己穿過來這幾天,天沒亮就當差,黑了才回來,別說洗臉,看看自己這張臉長得啥樣的機會都沒有,如今有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想到此,過去把門閂插上,開始脫衣裳,這一脫衣裳那股子臭味兒把林杏自己都差點熏個跟頭,這丫頭也真夠髒的。
外頭冷風裡等著的四德子都快凍成冰棍了,催了好幾回都沒用,惱起來剛要踹門進來,剛走到跟前,門一開,從屋裡出來個俊俏白凈的小子,倒讓四德子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