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海市蜃樓

數十顆導彈全部落了空，沒有一顆擊中目標，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空中，拉出一道道極長的弧形，最終大部分都落進了東海裡面。導彈射程實在太遠，過了好長時間，才聽到落水時一片爆炸的聲音從海上遙遙傳來。

金鑽王冠軍隊中所有的軍士都看傻了眼。這是……怎麼回事？

指揮官的腦子轉得最快，換了一架高倍望遠鏡，將倍數調到最高，眯起眼睛凝目朝空中那個仍然安然無恙的浮空島望去。片刻之後便臉色驟變，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不是真正的浮空島！只是一個影像而已！」

之前浮空島的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雲氣，有些縹緲模糊，但是輪廓還能看得分明，操作員們瞄準的時候並沒有去太過留意它的細節。但現在，空中的雲層越來越厚，在雲中若隱若現的浮空島，竟然漸漸地變得透明起來！

那並不是因為雲層遮擋而顯得朦朧不清，而是真正的透明，甚至能透過浮空島的主體部分，看到後面正在緩緩流動的雲霧。

這個浮空島，就只是一個類似於全息影像的虛幻存在！

那真正的浮空島又在什麼地方？

指揮官下意識地回頭往天空中望去。剛才頭頂上的這方天空還是一片晴朗無雲，但就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不知為什麼，竟然開始陰雲密布，聚集起了大片大片厚厚的白色雲團。剛才還是陽光明媚晴空如洗，頃刻間就成了陰霾滿天，烏雲翻滾。

而且，空中還在漸漸瀰漫起大霧，猶如飄拂的白色紗帳一般，一層層疊在天地之間，很快就朦朧了周圍的景色，遠遠望去只見一片蒼茫迷離。

現在還是五月份，大中午的，天氣晴朗空氣乾燥，又沒有突然出現劇烈的溫差，怎麼可能突然起這麼大的霧？

空中的飛機和地面上的車輛也都發現了浮空島只是一個虛影，正在空中到處搜尋真正的浮空島的所在。正在這時，從數十架戰鬥機的包圍圈之外，幾乎就在地面上車隊的正上方的雲層中，竟是憑空飛出了上百架大大小小的戰鬥機和單人飛行器，在雲霧中像是密密麻麻的鳥群一樣四散開去，炮彈猶如暴雨般鋪天蓋地地傾瀉下來！

「轟轟轟轟！……」

地面上騰起一片衝天的火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不絕傳來，整片大地彷彿都在震顫。金鑽王冠的陸軍四個分隊為了瞄準剛才那個浮空島的虛影，這時候都已經聚集到附近，卻是給了朝臨基地空軍最好的轟炸時機。

海岸邊停滿了火炮車輛的原野上，頃刻間便被轟炸得一片狼藉，硝煙滾滾之中，碎彈片漫天飛濺，隨處可見被爆炸掀飛的裝甲車輛，殘骸上衝起騰騰的烈焰。

而那些體型更小更輕靈的殲擊機，則是朝空中的包圍圈飛去，形成了反包圍之勢，與金鑽王冠的空軍開始空對空廝殺。

天空中也是團團金紅色烈火爆開，熾烈灼艷，在這大白天里仍然光芒耀眼，像是綻放了滿天的煙花。朝臨基地的空軍佔了先機，完全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機會，在第一瞬間就一口氣擊落下十幾架金鑽王冠的戰鬥機來。

這時候，天空中的重重雲層和大霧因為爆炸產生的熱浪和風流而稍微散開，才露出後面一片在雲霧中載沉載浮的空中島嶼來，正是浮空島，可以看到還有戰鬥機正在從上面飛出來。

「優先瞄準浮空島！再次發射導彈！」

指揮官咬牙下命令。因為剛才那個浮空島的幻象，他們不但上百顆炮彈白白浪費，而且更重要的是浪費了最寶貴的時間，已經失了優勢時機。

現在不能再去計較陸軍和空軍的損失，也不能跟朝臨基地的空軍糾纏，必須釜底抽薪先炸毀了浮空島。

浮空島這次出現的位置，是在陸地的上空，跟剛才那個虛影完全在相反的方向上，差了足有上百公里。也就意味著導彈系統和高射炮都要調轉方向，重新再進行瞄準。

結果，頂著頭上轟炸機猛烈的炮火攻擊，這次的數十顆導彈從地面上發射上去，竟然再次如入無物一般，直接穿過了浮空島！

指揮官和所有的軍官們一口氣沒上來，堵在胸口，幾乎被憋死。

這個浮空島又是一片虛影！

對方到底製造了多少虛影出來？真正的浮空島在哪裡都找不到，這樣又讓他們怎麼打？

但是剛才那些戰鬥機不可能是憑空飛出來的，浮空島之前必定就在天空中，只是他們看不到！

難道說，朝臨基地除了針對雷達的隱形技術之外，還開發出了真正的光學隱形技術，連眼睛都看不見浮空島？

「東邊！東邊又出現浮空島了！」

指揮官猛然轉頭望去，果然，在浮空島第一次出現的位置附近，也就是又完全相反的方向，再次出現了那座浮空島，掩在一片飄飄渺渺的雲霧中，還是看不清細節。

這次是真的還是假的？

底下所有導彈系統的操作員都暈了頭，指揮官縱然已經是軍中老人，作戰經驗豐富，這時候也實在決定不了要不要攻擊，腦門上青筋都爆了出來：

「……導彈系統先轉向那個方向瞄準！」

可憐幾十輛導彈車，現在就像是一群被人吊著胡蘿蔔放在鼻子前面的驢子一樣，一會兒轉到這邊，一會兒轉到那邊，被耍著玩兒。

「第一編隊第一車，先發射一顆導彈上去，試探一下真假！」他們實在是經不起浪費炮彈和能源了。

那孤零零的一顆導彈飛到浮空島的近處，就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異能攔截了下來，在半空中爆炸開來。從望遠鏡里看去，可以看到爆炸的火光倒映在浮空島下半部分圓錐體的光滑表面上，如果只是虛影的話，是倒映不出光線的。

「這一次的浮空島是真的！集中火力攻擊！」

然而，此時金鑽王冠無論是空軍還是陸軍，都已經損失慘重，火力銳減。兩次被欺騙的判斷失誤，浪費了大量的時間，他們作為最主要戰力的地對空武器幾乎沒有派上用場，就這麼白白被消耗掉了兩輪的機會。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因為大量的導彈系統和高射炮已經在剛才朝臨基地空軍的轟炸中被炸毀，這第三批的導彈發射，已經是強弩之末。落到浮空島上的火力只有剛才的一半，大部分都被浮空島上的異能者給攔截了下來。

「報告！空軍殲擊第二編隊已經全部失聯！」

「陸軍第四分隊所有對空武器無法使用！」

「第三分隊請求撤退！」

……

指揮官咬牙望著空中激烈的廝殺場面，金鑽王冠的殲擊機從一開始就處於劣勢，再加上漫天雲霧，遮蔽視線，嚴重影響了戰鬥能力，現在更是落了下風，不斷有被擊中的爆炸聲傳來。

而朝臨基地那些已經不需要參與空對空戰鬥的轟炸機幾乎沒有損失，在掃蕩了第三第四分隊之後，此時正在空中重新整隊，朝著他所在的陸軍第一分隊的上空飛過來。

「指揮官，我們也必須撤退了！」

指揮官鐵青著臉，大掌在裝甲車的天窗邊緣重重一拍：「撤退！」

「打不過就逃跑，都沒有一點奮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的英勇精神么？真是讓人失望。」

後面突然傳來一個似笑非笑的女子聲音。指揮官一驚，猛然回過頭去，高空中一片雲海滾滾，白霧茫茫，像是罩了無數層飄飄蕩蕩的紗幔，雲開霧散之處，一個年輕女子從縹緲雲霧當中緩緩降落下來，露出身影，正是朝臨基地的基地長夏然。

在她的身後，還盤旋著十多架雙人飛行器。這也是專門為空戰而設計製造出來的，通常前面一人是飛行器駕駛員，後面一人是高戰鬥力異能者，一人負責駕駛，一人負責戰鬥，這就可以讓這些高實力異能者的戰場不再局限於地面上，而是可以擴展到空中。

底下眾軍士一驚，炮火槍彈立刻對著空中轟擊上去，夏然一動都沒有動，她的前方一瞬間撐起了一面未知性質的防禦層，流光隱隱閃爍。所有的炮彈一到這面防禦層上，像是石子投入水面，泛起一圈圈柔軟蕩漾的光線漣漪，隨即竟然就像是「沉」入了「水」里，消失無蹤。

「別浪費彈藥了。」夏然微微挑眉，「我身後的都是朝臨基地里實力最高的異能者，光憑我們十來個人，就足以滅了你們這一整支分隊，你信不信？」

指揮官咬牙不語。他在出戰前就知道，夏然身為基地長，本身的異能實力也是深不可測，堪稱末世里數一數二的存在。別說她身後的那些異能者，光憑她一個人的戰鬥力，都能當得了他們這一支軍隊的對手。

「但是，能不動手我們還是不打算動手。」夏然笑吟吟地說，「剛才炸毀那麼多飛機和火炮車輛之類，我就已經很心疼了，末世里這些重型武器製造起來那麼困難，毀一件就少一件，我真是不想暴殄天物。」

指揮官的臉色極其難看：「你是想……」

「你是軍隊總指揮吧？我來跟你們談談條件。」夏然朝下方原野上剩下的那些武器掃了一眼，「我對你們本身沒有興趣，所以也不需要你們投降，只要你們放棄所有重型武器裝備，老老實實地離開這裡，不起衝突，你們至少還能留下一條命。」

說到這裡一副特別和顏悅色的樣子：「照著我以前的手段作風，這一次能給你們活命的機會已經很不容易了，我是不是很仁慈？」

指揮官幾乎快要把牙根咬斷：「我又憑什麼相信你會讓我們活著離開？」

夏然聳聳肩：「這不是明擺著的么？你相信的話，還有那麼一分機會活命，不相信的話，我們就只好動手，讓你們跟著這些物資一起陪葬，連這一分的活命機會都沒有。你要選哪個？」

指揮官噎了半晌，面目扭曲，終於咬牙開口。

「好，我命令所有軍士放棄武器裝備，你放我們走。」

金鑽王冠內部制度太過嚴厲嚴酷，這些軍士對金鑽王冠的忠心大多是出於恐懼，妥協不妥協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這場戰役他們已經是慘敗，性命都被捏在對方的手裡，不管怎麼樣，能有活命的機會，總比毫無意義地頑抗到底，死在戰場上好。

指揮官立刻下令，空中殘存的飛機全部降落到地面，所有的軍官和士兵撤退出飛機、坦克和裝甲車輛。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他們也不敢動手腳，除了手槍之類輕型武器和冷兵器之外，什麼都沒敢留在身上。

「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沿著海岸線往南邊走。就算沒有了武器，你們當中還有大批異能者，走遠點我們才能放心。」

夏然一邊讓人下去清點檢查繳獲的武器物資，一邊命令那被卸去了武裝的上千人軍士離開。眾人不敢違抗，這時候也沒有了車輛，兩手空空予然一身地聚集在那裡，只能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往南步行走去。

「你真要把這些人全部放走？」華夜乘坐的雙人飛行器飛到了夏然的身邊，「就像你剛才說的，這些人裡面還有大批異能者，可不是被繳了武器就沒有任何威脅的，確定不要以防萬一，斬草除根？」

「我說過放人，就一定會放人。」夏然看著降落到底下的運輸隊興沖沖地將那些武器裝備全部收進空間裡面，閑閑地說，「作為一個基地長領導人，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多不好。」

然後輕飄飄往那些軍士走去的方向掃了一眼。

「不過……他們去的那個方向上有一大群數十萬隻的喪屍大潮正在朝這邊移動，我雖然答應了放走他們，但是可沒有提醒他們的義務。遇到了喪屍大潮之後，他們還能剩得下多少人，那就得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華夜嘴角一抽。明明知道有喪屍大潮，還讓這些人往那邊走，不是照樣把對方往死路上帶么？這一隊人雖然人數有上千，但是都被解除了武裝，遇上數十萬數量級的喪屍大潮，還能剩得下多少人？

這心黑的……真是惹不起。

「對了。」他突然想起來，好奇地問道，「浮空島的虛影你是怎麼製造出來的？我記得你沒有幻象類的異能吧？」

「不需要幻象異能。」夏然笑笑，「海市蜃樓知道吧？」

海市蜃樓是一種因為光的折射和全反射而形成的自然現象，常常出現在柏油馬路、海面，江面和沙漠的上空。當空中不同位置的大氣密度產生差異，物體就會在空中形成虛像。海市蜃樓分為上現蜃景，下現蜃景和側向蜃景，也就是說它可以出現在原本物體的不同方向和位置。

海市蜃樓形成的關鍵，就是空氣密度的差異，而夏然的風異能實力，已經足以控制一片極大區域中的空氣密度，要折射出整個浮空島的虛像並不難。

自然界中的海市蜃樓，大多數只有在特定的角度看過去才會出現，但因為風異能對空氣密度的高精度掌控，可以讓多個角度都看到浮空島的虛像。

而且，這虛像的逼真程度遠遠高於自然界里的海市蜃樓，再加上雲霧的朦朧遮掩，以至於空中的戰鬥機從不遠處看去，都認不出眼前的影像到底是真是假。

至於真正的浮空島，當然還在空中，同樣利用光線的折射和雲霧的遮蔽隱藏了起來。後面升起來的漫天陰雲和大霧，很大一部分是靠基地里的水系異能者操控海里的水化為水霧，漂浮到空中形成的。當然，範圍只是在這片有限的戰鬥區域而已，他們還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改變天氣，只需要起到遮擋敵人視線，掩護和隱蔽己方就夠了。

利用浮空島的這兩次虛像，基地避開了開始時最猛烈的兩輪攻擊，同時也搶佔了戰局中的先機，可以把己方的損失降到最小。

夏然物理老師死得早，對於利用空氣密度差異來形成虛像，她是到了後來被趙景行逼著惡補數理知識的時候才設想過，試驗了好多次才試驗成功，這還是第一次真正應用到戰鬥中。

「聰明。」華夜拍拍夏然的肩頭，「我覺得你這個能力還可以繼續研究得更完善一點，沒準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光學隱形。隱身人啊，又相當於一種新異能了。」

「這個恐怕做不到。」夏然搖搖頭。能夠利用光線的折射隱藏起浮空島，是因為它的背景非常簡單，只有一片純色的天空和白茫茫的雲霧而已。背景越是複雜，隱藏的效果就越差，而且這期間被隱藏起來的物體必須保持靜止狀態，一動就很容易被識破。

「再說了，我又不是盜賊色魔偷窺狂，要隱形這個能力也沒多大用。」夏然瞥了華夜一眼，「……說起來，你還沒有找到你的鬼盜小姐？」

當初朝臨基地升空成為飛島，突如其來，斷了很多人的聯繫。長陵基地爆發噬菌的時候，華夜讓溟靈自己離開，不久后長陵基地就併入到了朝臨基地，浮空島一升空，溟靈自然沒法再找到華夜，兩人就一直沒有再見過面。

華夜哼了一聲：「我找那個欠揍的鬼丫頭幹什麼？嫌我現在內褲太多了沒人偷嗎？」

夏然搖搖頭：「你就嘴硬吧。當我不知道你已經飛到摘影會老巢那邊看了好幾次，只是一直沒找到人。要找的話就光明正大去找，又不是我不批給你人力物力，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先說明，不是我詛咒你家鬼盜小姐，只是給你提個醒——都已經兩年了，你看看憂離失蹤兩年回來，變成了什麼樣子，誰知道溟靈現在有沒有事情？」

華夜抬頭望著天，眉頭微微蹙起，不說話。

……

金鑽王冠這次派出來的軍隊規模不小，儘管在戰鬥中大半的物資都被炸毀，剩下的數目還是十分可觀。飛機繳獲了十四架，地面上的重型武器被炸得一片狼藉，收拾整理了很長時間才整理出來。

朝臨基地里有一支專門的運輸隊，主要是由空間異能者組成的，一架運輸機上搭載三十來個人，一批空間容器，就足以運送上萬噸的物資。每次基地從別人那裡收物資的時候，就是運輸隊最興奮的時候，這次戰役收穫豐盛，裝滿了好幾十個武器倉庫體積的空間容器，興高采烈地滿載而歸。

浮空島的位置還在東海之上。這次金鑽王冠追擊浮空島，結果卻落得個全軍覆滅的下場，夏然估計對方更是會把他們視為大敵，絕不會就此輕易放過朝臨基地。浮空島在海上的優勢大得多，以後乾脆還是盡量留在東海上空，少上陸地為好。

夏然回到基地里，本來想聯繫一下已經獨立的南浦基地和祁州基地，剛進辦公樓，就接到了緊急報告，是從監獄那邊傳過來的。

「基地長，之前刺傷您的那個小姑娘，趁著基地迎戰的時候，從監獄裡面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