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境界啊
「各位大概不太清楚，法律意義上，完全轉讓權利義務是指什麼，」宗靖一句話就直白地講清楚了，「我承擔償還欠款的義務，也擁有要求各位按照合同履行的權利。」
他並不打算跟這些人多浪費時間，因為有點小潔癖，在這個空氣污濁的客廳里多呆一分鐘都是煎熬。
言下之意，別提什麼誠意啊、情分啊、困難啊，我不關心。
張老闆被他堵回去，脖子一梗，「陳律師坐在這裡，你講什麼法律？」言下之意，你說了不算。
可惜陳橋跟他不是一邊的，笑眯眯接了一句，「宗先生說的沒錯。」
瘦子沒怎麼出頭，實際上比張老闆心裡更有成算，他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張老闆撥拉到後邊，提出的問題更尖銳。
「你說你在B市有產業，總的有證明吧，產業是什麼？有資產證明嗎？你說你有錢還，有銀行證明嗎？」
這話一說，眾債主紛紛附和。
說的沒錯啊，這麼年輕一個小傢伙，跑到老江湖們面前耍什麼橫？說不定是柳家請來演戲的，B市離著近千公里，誰知道到底有沒有這個人。
後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先驗一驗身份證。」
柳遇唐無奈地看向宗靖，說實在的，他也沒想到要驗證一下宗靖的身份。
開始是太意外了，等兩個人談到債務的時候，宗靖主動說了要公證，敢去公證顯然身份就沒問題，他就忽略了。
宗靖眉峰微挑，□□大衣兜里拿出個皮夾子，抽出身份證在眾人面前一晃，「今晚簽合同，明天去Q城公證處公證，保證一切合理合法，你們的權益不會有絲毫損害。當然，我的權益也一樣。陳律師，辛苦您開始擬訂合同吧。」
柳遇唐上樓抱下來一個筆記本，陳橋十五分鐘就寫好了一份三方協議，再填入各家名字，作為柳家和這些債主原合同的補充。
柳遇唐接回電腦上去列印，樓下眾人面面相覷，找不到理由發作。
章泰安那邊打款速度快，這邊沒簽字呢，宗靖賬號里就多了一串零。
算一算到這天之前的應付貨款，只有不到三百萬，其他的有半月後支付，有一月後的，分期最晚到夏天，時間充裕的很。
柳遇唐抱著一疊裝訂好的合同下來，宗靖接過來翻看一下，先遞給唐璐簽字，「現在簽字的，今晚會收到應收貨款，不願意簽的，可以去法院求助。」
張老闆憋氣，還是找不到話說。
硬賴著不走，對方可以叫警察了，去法院告完全贏不了。
瘦子剛才發難，現在卻是反應最快的，他拿過唐璐簽完的合同看了一會兒，「陳律師是不是也要在這上面簽個字，好歹是見證人。」
陳橋爽快的人，把唐璐簽完的一摞挪到自己眼前，開個逐個簽字，「行，柳家的合同，一直都是我。」
他簽了字，瘦子就沒猶豫，揀出自己的那份寫上了。
張老闆覺得自己完全被背叛了，揪住瘦子到一邊咬耳朵，最後不知道是怎麼被說服的，嘆著氣回來簽了字。
帶頭起鬨的一簽字，後面的也就跟著簽了。
所有人簽完了，陳橋複核一遍合同，給三方各留一份，率先站起來，「行了，問題都解決了，老哥幾個也都回去吧，一直待在柳家不像樣子。」
債主們磨磨唧唧出去了，屋子裡一下子清凈下來，柳遇唐竟然有些無所適從。
唐璐鬆一口氣，「小宗，晚上想吃什麼？」
宗靖用手機照著賬單打款，聞言微笑，「什麼都行，遇唐做點兒家常的就好。」
「冰箱里還有雞湯呢，我給他煮點兒麵條，」柳遇唐反應過來，轉身去了廚房。
雙開門的大冰箱塞的滿滿的，雖然家裡窮的暖氣都燒不起，但是唐璐剛病了，還不肯住院，柳遇唐想盡辦法給她進補，食材還是很多的。
取了小青菜、香菇、裡脊肉之類的放在案板上，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切了幾條豆角，反應過來忽然跑到客廳，「外面那幫人是不是還沒走？」
宗靖走到窗邊往外看了一眼，「住在外面防著我們逃走吧，等收到一筆錢就好了。」
柳遇唐看一眼手機上的天氣預報，外面零下十一度，簡直喪心病狂。
「完全不信任我柳家的人格，嘖嘖，不怕死就凍著吧。」
「積點口德，」唐璐隔空點點柳遇唐，「好好做飯去，我上去休息一會兒。」站起身又想起來，「樓上的房間都乾淨的很，叫遇唐收拾一下，小宗今晚就住下吧。」
宗靖求之不得，「謝謝阿姨，我正愁不知道去哪裡找酒店呢。」
騙人，出了山水居這個小區，外面的錦繡大道上至少兩家五星級酒店。
柳遇唐呆住，「媽，樓上就一間房。」
雖說是個別墅，但是唐璐不喜歡外人來，裝修完了書房有兩間、衣帽間也有兩間，再去掉一個儲藏室，卧室就兩個，夫妻倆和兒子各分一半。
這種家庭氛圍里，柳遇唐也不喜歡人家進自己的私人空間。
唐璐無語，「大男人這麼講究做什麼，你看這天氣、還有外頭那幫人，小宗方便出去嗎？」
招待客人是一方面，再一方面，她是有私心的，就算現在手裡握著一疊合同，也不太敢相信問題就這麼解決了。
柳遇唐抑鬱，默默回去做晚飯，這世道、有錢有臉就是正義啊，宗某人出現不過一個多小時，親媽都不向著自己了。
宗靖很快完成了轉賬，屋子裡氣溫也升起來，他把大衣往沙發上一扔，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就翻出了掃帚墩布垃圾筐，廚房裡溢出香味兒的時候，客廳也打掃乾淨了。
柳遇唐炒完配菜，等水開，邁出廚房門一步，就頓住了，「你還挺勤快的，尤其不見外。」
宗靖直接把整個煙灰缸丟進垃圾袋，「我們現在是利益共同體了，用不著見外。這世界上，就算是夫妻，也沒多少能堅持攜手度過這樣的難關，對不對？」
好像是這麼回事，無法反駁，就是、哪裡怪怪的！
水咕嘟咕嘟開鍋了，柳遇唐抽出挂面來，「這麼多夠吃嗎？」轉身差點撞到宗靖的下頜，「哇，怎麼忽然靠這麼近，人嚇人會死人的你不造嗎？」
宗靖伸手扶了他一把，對這個距離非常滿意，「七八個小時沒吃飯了，太餓了，聞著香味兒就進來了，」才柳遇唐手裡抽走挂面，「我自己來吧，你要多少？」
「這一把的五分之一，」柳遇唐算了下，「你從早晨就沒吃飯？」
「早晨出發，急著開車過來，路上服務站的食物不想吃，」宗靖用筷子夾斷麵條看看差不多熟了，「準備好碗。」
「你從B市過來？」柳遇唐取了兩個大碗擺好。
「嗯，」宗靖拿過碗開始盛，「阿姨晚上吃什麼？」
「我給她專門做，」柳遇唐捧著配菜，神色有點古怪，「……你要不是男的，我簡直要以為你愛我了。」
就是愛你，宗靖不想接這句話，端著雞湯麵轉身，「放到餐桌上去，這麼端著你累不累？」
兩個人對坐在餐桌上吃飯，兩碗面，一疊香菇肉片，一疊小青菜配菜，宗靖喝一口熱乎乎的湯，夾兩口菜，「確實是家常菜中不錯的手藝，真沒看出來。」
柳遇唐也一天沒怎麼吃，尤其是呆在低溫的零下，麵湯進肚，舒服的嘆了口氣，「窩還有更拿手的，吸溜~」
「有機會一定要吃一下。」宗靖眼神定到對方吃麵條燙的微紅的嘴唇上，明明是一點油漬，想湊過去舔一口。
……我是瘋了嗎？
離的遠的時候還好壓抑，越近越無法自制。
「不用等有機會，冰箱里有材料，明天就可以做給你。」柳遇唐一口氣吃了半碗才抬頭。
他小算盤打得好，人家幫忙承擔了貸款，總要請客吃飯的，差的餐館太寒磣，好的一頓飯夠買那一冰箱東西。既然對方不介意家常，就省點兒錢吧，如今可不能像以前那樣亂花錢了。
……雖然初衷不同，但是結果詭異的和諧。
他一抬眼，宗靖趕緊低下頭，食物咽下肚，熱流從喉管蔓延到胃部，然後輻射到全身，再看就把持不住了。
「那我真是有口福了，明天等著吃。」
「絕對不讓你失望。」晚上要再查一遍菜譜，柳遇唐暗搓搓做好了準備。
吃完飯柳遇唐搶著洗了碗，把一直站在旁邊監工的宗靖推出廚房，「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兄弟了，既是兄弟又是客人，怎麼好讓你幹活呢。你就保持著下午剛進門時候那樣的氣勢嚇唬人就好了。」
宗靖無語，「那是工作狀態，生活中我是個和藹善良的人。」
會日行一善的善良的人！
最重要的是，「你下午嚇到了嗎？」
柳遇唐債務解決吃飽喝足，大腦警戒狀態解除，「並沒有啊，我是呆住了，或者說是驚奇，畢竟我很少見到裝/逼裝到這麼有氣勢的人，境界啊！哈哈哈哈~」
宗靖……我應該謝謝誇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