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
李瀛見她不說話,便催促道:「語妹妹,你是不是也沒看過荀子?」
雨笑道:「確實看得不多,理解得也淺,不過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荀子雖為儒家,卻取百家之精華,獨創一格,主張禮法並蓄,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
李瀛點點頭,一臉的神往:「聽著極好,他這般有才學,將來定是國之棟樑。」
雨垂目不語,棟樑或許不假,只是現在的他,離自己好像越來越遠,也越來越陌生了。
兩人正在一邊喝茶一邊閑聊,迎春進來行禮道:「長公主殿下,二小姐,外邊像是出什麼事了,方才有個都尉進來稟報了什麼事,安王和齊王二位殿下立刻就出門了。」
李瀛霍地站了起來,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迎春道:「回長公主的話,奴婢也不清楚呢,只知道二位殿下出去的時候都是神色凝重,看樣子不像是什麼好事。」
「孤出去看看。」
李瀛說著便要往外走,雨忙喊住她道:「公主,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您還是不要出去為好,不如先派人打探一下。」雨吩咐迎春,「你找幾個人出去問問,到底出什麼事了,問清楚了再來回話。」
迎春忙行禮退下,李瀛說:「這才一大早,就把他們倆都驚動了,肯定不是小事,父皇不在行宮,這裡能主事的也就是二哥了。」
「賽事已經過了大半,此時會發生什麼大事,還真難以預料,我們還是稍安勿躁,等等看吧。」
兩人焦急地等了半晌,迎春才匆匆進來回報:「殿下,二小姐,問到了,說是朱家三公子昨日一夜未歸,一大早家僕四處尋找,最後找到時,他已經……已經斷氣了……」
雨驚愕地問道:「朱三公子?可是朱成琮?」
迎春道:「是,是戶部郎中朱大人家的三公子。」
李瀛愣了半晌,難以置信地道:「朱成琮死了?怎麼死的?」
迎春搖頭道:「這奴婢就不清楚了,只聽說是在……是在……」
李瀛蹙眉道:「是什麼,你倒是快說呀!」
迎春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聽說是在一家……妓院……的後巷找到他的,找到的時候,已經沒了氣兒了……」
一時間房內沉默了下來,李瀛尷尬地咳了一聲:「這個朱三哥,平日里就聽說他不學無術,經常尋花問柳,可他是朱家最小的兒子,朱西十分溺愛,他姐姐又是父皇的妃子,在京城也算得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了,這驟然喪命,又是在春賽期間,難怪二哥三哥都這麼緊張。」
雨垂下頭,腦海中不斷閃過那日在酒館中朱成琮對霆肆意侮辱的樣子,想起霆對他那充滿怨恨的眼神,心中驚疑不定,幾次看著李瀛欲言又止,可轉念又被自己心中的懷疑嚇了一跳,趙雨啊趙雨,那可是你的親弟弟啊,你怎麼能懷疑自己的弟弟會跟一樁命案有關呢?
雨想了想,對迎春道:「你繼續出去打探,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回來稟報。」
迎春應了是,轉身出門,雨看著李瀛道:「公主,你們昨晚在哪裡喝酒的?」
李瀛眨了眨眼:「在清河街啊,怎麼了?這小鎮子上最熱鬧不就是那一條街嗎?」
「如果我記得沒錯,馬陵鎮上只有一家妓館,也在清河街上,昨晚公主在那裡可記得有什麼異常之事?」
李瀛努力回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昨晚一直在酒樓里,沒遇見什麼認識的人,等我們走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街上都沒什麼人了,趙霆問我住哪兒,本來還想送送我,我哪敢讓他送呀,忙找了個借口先走了,接著就直接回來了,一路上也沒什麼事,後來我才知道,哥哥早就派人一路盯著我呢!」
李瀛想起此事,依然有些氣鼓鼓的,忽地反應過來,直盯著雨看:「語妹妹,你怎麼會知道鎮上的妓館在哪裡?我每年春賽都來,都還不知道呢,你怎麼第一次來就這麼清楚了?」
雨說:「剛到馬陵的那日,我們不是一起在街上轉了轉么?當時看見了,便記下了。」
「啊?」李瀛一臉驚訝道,「你怎麼知道哪家是妓館?掛了牌子嗎?我怎麼沒看見?」
「清河街上所有的館子基本都是二層小樓,看著沒什麼分別,可酒樓和茶樓中午之前一定已經開門迎客了,只有妓館是要到晚上才會開門的,我們那天逛街的時候正好是午後,仔細留心一下便能區分出來。」
李瀛一臉傾佩地看著雨道:「你觀察得可真仔細,我從來也不會留心這些事情,那這麼說來,昨晚我離朱成琮……死……死的地方很近了?」李瀛打了個冷顫,「想想真有些后怕,簡直毛骨悚然!」
雨低頭不語,朱成琮死的如此蹊蹺,實在讓人匪夷所思,朱西官職五品,在京城算不得大官,就算女兒是皇上的宮嬪,也不過是個美人而已,既沒有子嗣,也不受寵,區區一個朱成琮就算是死了又能引起多大的波瀾?唯一受影響的便是本次春賽,朱成琮再不濟到底也是世家子弟,他這一死,此次春賽怕是不會再進行下去了,這麼一想,雨略略鬆了口氣,更覺得自己剛才對霆的懷疑來的有些莫名其妙,霆這會兒勢頭正好,驟然停了賽事,對他影響最大,他怎麼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那麼,究竟是誰想破壞這次春賽進行下去呢?朱成琮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消息傳到了京城,聽說宮中的朱美人當場便暈了過去,朱西一家老小立刻趕了過來,抱著朱成琮的屍體哭天喊地,朱西的老母親數次暈厥,安王忙派行宮的太醫為其診治。皇上聽聞此事後,立刻下旨命安王率大理寺徹查此案,齊王協助,務必給朱家一個交代。一個朱成琮的死亡,驚動了兩位皇子審案,一時間馬陵鎮上議論紛紛。
大理寺卿周知謹第一時便趕到了馬陵,前陣子聞人詣被襲一案還毫無頭緒,這一下馬陵春賽又出了這麼大的事,周知謹真是欲哭無淚,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事事親躬,還要向安王和齊王請示彙報。
仵作驗屍之後,排除了朱成琮意外死亡的可能性,朱成琮身上有兩處致命傷,一個是脖子上的紅印,是被人用力勒住而窒息的,除此之外,他的頭部後面,還有被石磚用力砸過的傷痕。仵作初步判斷,脖子上的勒痕並沒有導致他完全死亡,而後腦上的傷,才是他真正喪命的原因。
春賽是無法再進行下去了,可馬陵的所有人卻都暫時不能離開,那天和朱成琮所有有過接觸的人全部都一一接受了盤查,而最終的結果卻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最後一個和朱成琮在一起的人,竟然是吏部侍郎張巍的獨子張邵陽。事情一下子尷尬了起來,吏部尚書一職,因為老尚書身體不適,近幾年其實一直是名存實亡的狀態,老尚書在家養病不涉朝政,吏部一直由安王主理,而吏部侍郎張巍則是安王的得力幹將,也是下一任吏部尚書的第一人選。事實上,在吏部之內,大家早就將張巍當做了尚書一般,誰都知道,他接任尚書只不過是遲早的事,如今依然還稱侍郎,不過是皇上顧及老尚書的面子罷了,老尚書病體沉痾,命不久矣,以吏部尚書之職離世,也好風光大葬,一旦他歸了西,張巍便會名副其實地成了尚書了,這是目前朝廷上下都早已默認了的事實。
張邵陽直喊著冤枉,說那晚自己確實和朱成琮一起在妓館喝花酒,兩人玩到了半夜,都喝的醉醺醺的,本來朱成琮想宿在妓館里,可張邵陽怕第二日才出妓館被人瞧見影響不好,便拉著朱成琮一起出門了。因馬陵鎮子很小,走幾步路就到了,故而也沒叫馬車,二人住在不同的客棧,在清河街的路邊就相互道別了,張邵陽說,朱成琮雖然走路有些歪歪倒倒,但意識還是清醒的,他下榻的客棧比自己住的路還近些,故而也沒多想,就回客棧睡覺了,還是第二日醒來之後,才被下人告知了此事,自己都嚇出了一身冷汗,根本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此事並沒有人證,妓館的妓女只知道送了張邵陽和朱成琮二人一起出了妓館,未曾看見他二人在路邊道別,而因為張邵陽回去的太遲,客棧的小二早就打起了瞌睡,也沒看見他是何時回來的。在加上仵作從朱成琮的指甲里摳出了一些布料的細屑,正和張邵陽當晚所穿衣服的布料吻合,張邵陽雖然辯稱,那是兩人在妓館喝酒之時,朱成琮起身去更衣,卻站不穩,自己便去扶他,他用手抓了自己的袖子一下,故而才留下了細屑,可畢竟物證在此,又沒有其他的證據,張邵陽便成了謀害朱成琮的最大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