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誤會(上)
?(女生文學)這是一次愉快的拜訪。
愛瑪一進門就陷入了五朵姐妹花的包圍之中,觸目皆是軟玉溫香,美的各有千秋,頓感飄飄然。莉迪亞和凱特是自來熟的性格,儘管上次見面沒有說話,愛瑪坐下之後她們就好奇地問起各種問題。一人一句,聲音清脆語速又快,聽起來真的有點像嘰嘰喳喳的鳥鳴。
「你和肯特拉先生來郎博恩度假嗎?」
「約克郡在哪裡?那裡美嗎?」
「你們要在郎博恩待多久?」
「我聽說肯特拉先生是伯爵?那你們有沒有見過女王陛下?」
「倫敦今年流行什麼樣的裙子?我聽說現在很多小姐都用帶羽毛的扇子reads();。」
要是換了別人可能回答的手忙腳亂,愛瑪有自己的應付方法,聽清楚的問題就回答,聽不清的也不要緊,如果兩位小姐真的很想知道,她們會再問的。
簡偷偷拽了兩個妹妹一下。顯然這樣溫柔地提醒沒有一點威懾力。莉迪亞和凱特就像沒感覺到一樣,繼續嘰嘰喳喳地問問題。伊麗莎白皺眉,把兩杯茶放到莉迪亞和凱特面前,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她們一眼。「我想你們說了這麼多話,一定渴了。」她在這麼多上加重了讀音。
對於兩個小妹妹來說,有時候很強硬的二姐顯然比沒脾氣的大姐有權威。兩人乖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再開口規矩了很多。
愛瑪端起茶喝了一口,二十一世紀的習慣,她其實不大喜歡茶里加太多奶
愛瑪在花叢中樂不思蜀,喬治可沒有這麼好的待遇,雖然身邊也有美人熱情似火,不過是二十年前的美人,而且熱情也有點過頭了。喬治十分希望班內特太太能旁敲側擊他是否有了心儀的對象,如果是平時班內特太太一定會側面打聽一下的,但昨天班內特先生告誡自己太太不可太心急,否則疑心重的貴族可能會懷疑她另有所圖。所以班內特太太沒打聽這個問題。她不問,喬治也不能突兀地說一句我有心儀的小姐了,忍得十分辛苦。
好在班內特先生很能體諒客人的不易。「親愛的,我想廚娘沒有你的指導很難做出來那道地道的烤牛肉。」
「哦,天哪,我忘記了。」班內特太太權衡了一下,決定暫時離開。烤牛肉是她最有自信的一道主菜,關係到午餐的成敗,任何一個女主人都不能容忍這樣一道重要的菜出現瑕疵。再說也應該留一些觀察的時間給喬治。未來丈母娘說的再天花亂墜也趕不上年輕小姐的一個笑容。班內特太太非常明白這一點。離開之前,她又確認了一下小姐們那邊的情況。幾個女兒都有幾分她年輕時的風采。相信喬治在看過她們的風采之後,會拜倒在其中一位的裙擺之下。不過三個小女兒有點礙事。家裡只有簡、伊麗莎白在適婚的年齡,簡過於內向,有活潑的莉迪亞和凱特在旁邊,她完全沒有機會展示自己。
班內特太太輕咳了一聲。「莉迪亞,凱特,瑪麗,你們早上的時候不是說想采一些花插到新買的花瓶里嗎?」
莉迪亞和凱特不願意走,她們還沒聽完今年流行的搭配。如果她們能掌握全部的技巧,一定可以在舞會上大放異彩。但是兩個小姑娘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和班內特太太撒撒嬌,什麼時候班內特太太的話沒有迴旋餘地必須服從,現在顯然是后一種情況。她們撅著嘴離開了。瑪麗淡定地跟上。
喬治並沒有如班內特太太希望的那樣暗搓搓地關注各位小姐的情況,他和班內特先生聊起了最近他比較看好的投資。這是個明智的選擇。喬治如果和他談政治,兩人的觀點不一定一致。但是賺錢誰會沒興趣呢?班內特先生不是不為幾個女兒打算,只是他為女兒打算的方式和班內特太太不同。他希望能為幾個女兒賺得更多的嫁妝。兩人相談甚歡。
班內特太太一番苦心,反倒是愛瑪得到了福利。班內特太太說簡是郎博恩最美的姑娘,愛瑪非常贊同。簡眉眼間有種舊式的溫柔端莊。陽光灑在她挽起的髮髻上,又順著鬢邊的髮絲流淌下來。她靜靜地凝視著幾個妹妹的時候,簡直像是一尊聖母像。愛瑪很想多看美人幾眼,不過有莉迪亞她們不斷發問,她總不能一邊盯著簡一邊和莉迪亞說話。現在兩隻嘰嘰喳喳的小鳥飛走了,她終於可以得償所願。
伊麗莎白調侃道:「看你和凱特她們說話的樣子,不像沒有妹妹。」
愛瑪聳了聳肩。「我和喬治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有時候他會嘮嘮叨叨一堆話,這時候我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如果他真的有一些重要的事,他會重複的。」
簡有點驚訝。「看不出,肯特拉伯爵會這樣做。」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簡頓了一下,臉頰飛上了兩團紅雲。班內特太太昨晚強調了很久,讓她抓住這次機會。但是簡對喬治沒什麼感覺,喬治顯然對她也沒什麼興趣reads();。她不希望愛瑪誤會她說這話的意思。
愛瑪心裡嘆息,簡也不容易,班內特太太的做法讓她不得不謹言慎行,好在她的真命天子馬上就要來到郎博恩,這樣的日子很快就可以結束了。「哥哥在外面會注意言辭得體,不過我們在親人面前總會表現的不太一樣。一個端莊的小姐在親人面前笑的時候也不會總是正好四十五度。」
伊麗莎白深以為然。「不錯,如果要把外面的社交辭令禮儀規範帶回家就太可怕了。去年一位紳士帶著自己的妻子來郎博恩度假,那位夫人給他遞酒的時候用了一隻手,他竟然沒有喝那杯酒。我簡直沒法想象。」
十八世紀的夫妻關係並不像後世那樣親密,夫妻一般都是分房睡。如果夫妻雙方都是有身份的人,而且特別重視規矩,可能同房時間也有嚴格規定,要除去宗教禁止的日子和生理期,在剩下的日期中挑選易受孕的日子。伊麗莎白說的情況比較極端,不過也不是見不到。「聽起來這位先生有一位名叫禮節的主人。」
「多麼貼切地描述。」
伊麗莎白有點藐視權威的叛逆勁兒,剛好愛瑪對十八世紀也有許多不能理解的地方。無論是反對過分注重禮節還是反對對女性的過分管制,兩人都有種得遇知己之感。
不過考慮到簡,兩人批判了一會兒現實,就把話題轉到了別處。簡自己的觀點不太多,但絕對是一個好的傾聽對象,她不常提出反對意見,很有包容力。愛瑪和她聊天總有種被姐姐寵溺的感覺。
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午餐時間到了。
那道班內特太太親自監製的烤牛肉真的很好吃。所以當班內特太太非常熱情地為愛瑪再添了一份的時候,愛瑪差點忘記了推脫。一般小姐們去別人家做客是絕對不會再要第二份的,雖然禮節沒有規定,但大家普遍認為這樣的食量太可怕了。喬治沒有這層顧慮,吃得非常盡興。他的食量就是對主人最好的讚美了。更不用說喬治還用各種修辭誇讚了女主人精心準備的菜。班內特太太看向喬治的眼神愈發慈愛。
好在喬治不是會被一道菜收買的那種人,他還記得自己的初衷。飯後,班內特太太誇讚他的袖口非常時尚的時候,喬治有點局促地擋住了袖扣。「啊,謝謝。」
愛瑪知道她出場的時候到了,打趣道:「我都沒有留意到。哥哥原來還說法國的時尚流行只有小姐們才會關心,男人打扮整潔就是最好的裝扮了。」
喬治不自然地看了愛瑪一眼:「愛瑪。」
班內特太太以她脆弱的神經發誓,這裡面有一點不對勁。一位男士的品味忽然改變,百分之七十是因為一位小姐。而能讓一位男士做出改變的小姐,八成是他的心上人。
班內特太太心裡生出了懷疑,就把班內特先生的忠告扔到了腦後。不過她還記得不能在諸位小姐面前打聽這種事。「或許你們想來一些娛樂活動?肯特拉小姐,您平時喜歡做什麼消遣?」
莉迪亞沒有感覺到剛才愛瑪和喬治表演的意思。午餐之前母親打發她們去摘花,花已經摘好了。估計現在母親會打發她們去插花。她希望能拉愛瑪一起插花,這樣就可以順便聽愛瑪講一講流行的時尚了。「肯特拉小姐,你喜歡插花嗎?」
凱特比莉迪亞少了幾分小聰明,她也想拉愛瑪一起玩,不過沒想到母親會打發她們去插花。於是力邀愛瑪參與她喜歡的活動。「或者裝飾桌布?」
瑪麗想向愛瑪推薦她最喜歡的活動——看書。話還沒出口,兩個姐姐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簡用眼神示意,伊麗莎白微微搖頭。在她們的印象中,除了瑪麗這樣的書獃子,第一次來訪的客人絕不會選擇用閱讀消遣時間,哪怕不進行娛樂活動聊聊天也比看書合適。瑪麗遺憾地換了一個推薦:「彈鋼琴唱歌?」
愛瑪一個都不想選。插花、裝飾桌布、彈琴唱歌之類的事情對淑女們而言是一種消遣時間的好方式,不過愛瑪基本沒做過reads();。如果寬容一點評價,愛瑪在藝術上的造詣算是一般。首先她不太習慣十八世紀的審美,其次她沒什麼過人的天賦,相比於各位從小接受美術、音樂熏陶的小姐,愛瑪只能說掌握了基礎,不至於丟臉。讓她把藝術作為消遣,她的內心是拒絕的。
喬治察覺到愛瑪的為難,笑道:「你原來總抱怨插花能選擇的品種太少,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喬治記得,原來內向的妹妹很少和家人交流,插花是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既然愛瑪覺得選擇一個拒絕其他人比較為難(喬治腦補),那麼就到善解人意的哥哥出手的時候了,他相信自己替愛瑪做的選擇沒有錯。
以為喬治能夠幫忙的我真是太甜了。愛瑪在心裡鄙視自己。每一次寄希望於喬治,愛瑪都能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夢想照進現實。
喬治已經替她做了決定,愛瑪只好選擇插花。班內特太太表示插花大家一起做比較熱鬧,把剩下的女兒都趕去插花,自己旁敲側擊打聽喬治的感情狀況。
一般而言插花不是大家一起做的比較熱鬧的活動。這也算是一次新奇的體驗。意外的感覺還不錯。莉迪亞和凱特一如既往地吵吵鬧鬧,爭自己喜歡的花。瑪麗板著臉一絲不苟地完成自己的作品。簡最擅長,做起來很熟練,偶爾會被莉迪亞或者凱特拉去做指導。伊麗莎白走的是隨心所欲的路線。她的風格和愛瑪最像,愛瑪的宗旨是:不違反大原則的前提下開心就好。以愛瑪的眼光來看,最後的完成品還不錯。
愛瑪剛做完,班內特太太就來叫各位小姐回去了,有客人要來。
愛瑪有點疑惑,怎麼會同時招待兩撥客人?出去一問喬治才知道,上午的時候達西先生和喬治安娜到了,午餐之後派尼日斐花園的僕人來稟報。喬治想要告辭,班內特太太極力挽留,表示可以讓達西先生和喬治安娜過來一起喝個下午茶再回去。喬治已經不大可能成為班內特家的女婿了,如果放他回去,一段時間之內都不好再去邀請。而不通過喬治,不好直接邀請達西先生來家裡。班內特太太決不能容忍這樣的黃金單身漢被別人先下手為強。
喬治拗不過班內特太太的熱情,讓僕人回去詢問,達西先生希望儘快見到愛瑪,喬治安娜則好奇愛瑪新交的朋友,也體諒哥哥的心情。她身體狀況還不錯,吃完午餐休息了一下精神好多了,於是兩人接受了邀請。
不知是不是這個消息太突然,愛瑪忽然覺得心裡有點慌,同時泛上來的還有帶著甜味的喜悅。
達西先生和愛瑪有一樣的心情。表面上還是板著一張嚴肅的臉,然而出門之前破例在鏡前待了很久,練習如何更自然地說出久別重逢的問候。
喬治安娜等了很久,就在她覺得實在不能再裝作對這件事視而不見的時候,達西先生來到了門口。喬治安娜非常欣慰,覺得自家哥哥情商見長,很快就可以柳暗花明。在她的想象中,見面之後,達西先生握著愛瑪的手,非常自然又飽含深情地對愛瑪訴說了離別後的思念。
然而,事實是......
達西先生沾了一下愛瑪的手,立刻放開。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沉默了一會兒,用乾巴巴的聲音說出了一句:「好久不見。」
喬治安娜有點絕望。她有生之年真的還能看到哥哥追到愛瑪嗎?說不定明年愛瑪就會和另外一位浪漫的紳士步入婚姻的殿堂,留下哥哥孤獨終老。
達西先生也有點絕望。見不到愛瑪的這段時間,他堅定了要繼續追求愛瑪的信念,還有托馬斯先生熱心地做場外援助,自認為已經有了很大進步。然而進門之後,看到和半年前相比稍微瘦了一點的愛瑪,用依然靈動的眼睛望著他,她的眼睛在說:好久不見,再見到你好開心。達西先生頓覺一股暖流從心裡湧上臉頰,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臉紅,反正背好的台詞都從熱氣中蒸發出去了,一個詞都沒剩下。千百種感情和想說的話在腦海中湧起,但最後只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愛瑪覺得失望嗎?並不reads();。在大家眼中,剛才的情景是:達西先生沾了一下愛瑪的手,立刻放開。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沉默了一會兒,用乾巴巴的聲音說出了一句:「好久不見。」
在愛瑪眼中,剛才的情景是:好久不見,達西先生似乎瘦了一些,臉頰線條更加分明。他一進門就在尋找她,望著她緩緩向她走來,眼神中滿含著重逢的喜悅和深沉的愛戀。羞澀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太多的情感讓他不知從何說起,沉默片刻之後,說了一句:「好久不見。」不能見面的思念,重逢的喜悅和柔情都盡在其中。
不管兩人感受如何,喬治插到了兩人當中,用力握了一下達西先生的手。「菲茨威廉,好久不見。」喬治就是典型的葉公好龍,要是讓他選擇,他會撮合達西先生和愛瑪,但他看兩人在他面前交流感情還是有點不爽。
和愛瑪的交流被打斷了,達西先生自然不高興,但做出這個舉動的是愛瑪的哥哥,他什麼意見都不敢有,和喬治寒暄起來。
班內特太太覺得達西先生的態度有點不對勁,他一進門就盯著愛瑪。但她又覺得如果一位紳士追求一位小姐的話,絕不會是這樣的態度。於是仍然把達西先生當做女婿的備選,熱情地湊到他身邊。
比起喬治,達西先生的態度就要差多了。一開始還好,雖然達西先生不會讚美他覺得不夠好的東西,但對待長輩的態度還算寬容。但他察覺到班內特太太有推銷幾個女兒的意思之後,簡直要把臉板成一塊鋼板。
下午茶時間,班內特太太特意把女孩們的插花擺在桌布上,請達西先生觀賞。以示幾個女兒的心靈手巧。達西先生的審美屬於學院派,在他看來各種顏色的搭配有固定的規則,整體布局和風格都要求統一。這樣隨心所欲的插花對他來說簡直辣眼睛。任班內特太太把插花誇的天花亂墜,達西先生把嘴閉的和河蚌一樣,一個誇讚的詞都沒說出來。
班內特太太熱情的火苗撞上冰山一樣的達西先生,掙扎了幾下熄滅了。
喬治安娜知道達西先生就是這樣的脾氣,但伊麗莎白她們是愛瑪新交的朋友,她覺得達西先生應該稍微委婉一點。
在花園享用了下午茶,回去的途中,喬治安娜故意落後兩步和達西先生一起走,輕輕拽了一下達西先生的袖子。「哥哥。」
達西先生知道喬治安娜什麼意思,他沒想那麼多,淡淡地道:「別人給主人違心的讚美已經足夠了,我想不需要我再錦上添花。」
伊麗莎白離得不遠,聽到這句話,眉毛頓時揚了起來。她還沒見過這樣傲慢無理的紳士。來到主人家做客,獻上讚美不是基本的禮儀嗎?就算她們的插花不符合這位尊貴先生的審美,也到不了讓他懶得評價的地步吧!但是現在上去反駁,說不定這位眼高於頂的先生還會責備她偷聽。伊麗莎白用手扇了兩下風,兩頰因為氣憤泛起的潮紅才褪了下去。
伊麗莎白以為,有這樣一位令人興緻全無的客人已經夠糟了,沒想到還有更糟的。她發現愛瑪不時會轉頭看達西先生!伊麗莎白隱晦地問了一下兩人的關係,愛瑪直言還沒有確定。還沒有確定的意思就是以後會確定吧。伊麗莎白真心為愛瑪擔憂。「這是你們父母的約定?」伊麗莎白覺得,愛瑪不是那種為了三萬英鎊就無視一位先生人品對他獻殷勤的那種小姐,而且以愛瑪的身份也不需要如此。那麼愛瑪為什麼會看上這樣一位傲慢無禮的先生?說不定這是雙方父母的意思。
伊麗莎白沒有明說自己對達西先生的態度,愛瑪還是get到了她話里的情緒。伊麗莎白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人產生敵視的情緒,大概達西先生說了什麼不中聽的實話被伊麗莎白聽到了。愛瑪露出了一個略微驚訝的表情:「不,我們不是出於家族的需要而聯姻。」愛瑪很想和伊麗莎白科普一下達西先生是何等面冷心熱,她不希望伊麗莎白再被欺騙。
這個時候,喬治安娜走了過來。愛瑪只好暫時放下了這個念頭。喬治安娜小天使可是非常敏銳的,無緣無故她不會給一位沒見過幾次的未婚小姐科普達西先生的優點。她不希望喬治安娜察覺到伊麗莎白對達西先生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