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晚飯過後,三個哥哥都分別來找常喜樂說話。雖說三個人說的話都差不多意思,關心他的身體,讓他別去多想,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可不同的話語讓常喜樂對著三個哥哥有了更進一步了解,大致知道他們各自性子。
原身的記憶對這三個哥哥的品性了解得並不深,對他們的印象都含糊概括為好人,對他很好。原身原本要走科舉之路,這條路十分艱難,所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想法也可以理解。不過現在的狀況,卻容不得常喜樂這樣了,想要為這家人做些什麼,想要讓自己日子過得更好,就得更多關注身邊的人。
這三個哥哥雖然性情不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目前看都不是什麼惡人。
大哥常喜興憨厚老實,臉上布滿著愁雲,典型的被生活壓垮的農民形象。他過來和常喜樂說話是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可見到常喜樂的時候他總有種拘謹感,不像面對自己的弟弟,更像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見到地位比較高的人。總有種戰戰兢兢怕說錯話的感覺,顛三倒四的囑咐了幾句,一看就是不善言辭,只知道埋頭幹活的。
而二哥常喜盛則精明得多,他找常喜樂是給自己的老婆道歉的,然後把家裡的現狀述說了一遍,話里話外都在告訴常喜樂,他們家不如從前了,現在日子過得十分艱難。雖然常喜盛沒有直言是常喜樂造成,卻也在告訴他,以後是沒法像以前一樣供著他,這些情況都是原身和現在的常喜樂所不清楚了。
常家三房現在不僅一貧如洗,還負債纍纍,至少欠了五十兩的外債。這對於農家人來說是個非常龐大的數字,在這世農家人能溫飽已經很不易,全都是自給自足,手頭上極少有現錢,不算自家產的,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花過這麼多錢。
常喜盛還表達了自己想要像老爹年輕時候出去闖一闖的願望,可苦惱的是常老三死活不答應,他只能就此作罷。雖也沒有明說,可話語里一直想要慫恿常喜樂做說客,不停暗示他要是能出去闖蕩,家裡的債務就能解決了,不用這麼苦哈哈的度日。常喜樂不明白常老三為什麼會不同意,不過應該會有他自己的道理,所以不敢保證什麼,只是一直裝糊塗,常喜盛又不敢直言,最後只能惋惜離開。
常喜盛晚飯時候自己的妻子說了那樣的話他沒有出來說一句,其實就表明了他的態度,而事後又來道歉,可見此人十分精明。兩夫妻這是故意一個人□□臉一個人唱白臉。既能表達了自己的心思,又不會跟常喜樂生分。這種精明可能會讓一些人覺得不痛快,可對於外來者常喜樂來說,他雖然也繼承了原身對這個家的感情,但是總歸不是自己親身體驗,因此更多是報恩態度,從而也無所謂感情上的受傷,反而覺得這樣的人如果能得到善用,是個很好的幫手。
而三哥常喜旺則是個大大咧咧的,什麼事都沒有放在心裡,過來找常喜樂也不是為了今天晚飯的事,而是拍胸脯跟他保證,等過了這陣就給他上山打野雞,就不用苦哈哈的跟他們一起吃那些糠野菜了,壓根不知道今天晚飯的時候那一件事代表了什麼,只以為是家裡沒好吃的了。家裡情況更是沒提一句,整個人樂呵呵的,完全沒有被現在的艱難所困擾。
常喜樂又養了兩天,終於不再像之前一樣走路的時候好像踩著棉花一樣,整個人精神了不少,不再需要別人照顧。可即便如此,大家也沒有安排給他什麼活,依如從前一樣並沒有把他當做家裡的勞動力之一。
常喜樂自知不管是動手能力還是身體狀況,他都難以跟其他人一樣做這些農活,所以也沒有勉強跟著,而是打算出去走走,親眼去了解整個桃源村。
早飯是芋頭和青菜湯,味道會刮嗓子的米糠餅好吃多了。這世的米糠不像現代的米糠碾得細如粉,而是十分粗糙,還帶著毛刺,所以難吃不說口感還奇差無比,昨天他好不容易才伴著菜湯喝下去的。芋頭香糯可口,就是個頭小了點,相貌好的都挑選拿去賣了,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棗。
常喜樂吃完摸了摸肚子,太少了,還是不見飽啊,要是能跟荔浦芋頭一樣大就好了,吃一個就頂飽。
「啊!好大好多的蟲子啊!」
院子里的孩子們突然發出尖叫,惹得正在喝青菜湯的常喜樂抖了抖。連忙放下碗從火塘里抽出一根正在燃燒的木棍,直接衝出去,農家孩子沒有怕蟲的,可會叫得那麼大聲,肯定情況很危險。
「你們都別動,蟲子在哪?!」
幾個孩子看到常喜樂的架勢直接呆住了,楊子的臉直接垮下來了,一副要哭的模樣,「小叔,我,我能吃一條嗎?」
常喜樂鬧不明白了,「吃什麼啊?」
楊子指著地上的劈成兩半的木樁子,「這個蟲子啊,有好幾條呢,楊子也想吃一條。」
杏兒直接拍了楊子的腦袋,「小饞貓,小叔都說要吃了,讓我們別動,你還想搶,小心奶知道了揍你!」
楊子一哆嗦,頓時不敢再說什麼了,眼睛去眼巴巴的望向木樁里又白又肥的蟲子。
常喜樂頓時哭笑不得,將手裡的火棍放回去,這才明白自己搞錯了。剛才的尖叫聲根本不是害怕,而是興奮。柴火里的蟲子對於常喜樂這種城市裡的人來說丟都來不及,哪裡會像貧寒農家看到就跟看到肉一樣,眼睛冒光。這可是孩子們最喜歡的零食之一!
「是我弄錯了,以為你們被蟲子嚇到了,你們吃吧。」
楊子小心翼翼的問:「小叔,真給我們吃啊?」
常喜樂笑了笑,「我這麼大的人了還能搶你們的東西啊?」
杏兒低聲嘟囔,「又不是沒有搶過。」
槐子狠狠瞪了杏兒一眼,「胡說什麼呢!你再這樣不給你找蟲子了!」
杏兒頓時收了聲,壓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常喜樂只當做沒聽見,「這蟲子怎麼吃啊?」
楊子眼睛一亮,很開心的說了起來,「烤著吃可香了!」
常喜樂看著木柴裏手指這麼粗長的白色蟲子,跟蠶似的,無法想象怎麼下得去嘴。可孩子們卻一點不在意,他們把蟲子摳出來,拿到火里烤成黃色,然後放進嘴裡,嚼得特別香,一臉滿足的樣子。吃完還眼巴巴的看著槐子,希望劈柴的時候還能碰見。
「小叔,你要不也試試?味道真挺好的。」槐子遞給常喜樂一直大白蟲,常喜樂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咳,咳。」常喜樂尷尬的咳了一聲,「你們吃吧,我出去走一走。」
「小叔,你去哪啊?」幾個孩子同時問道。
「我就隨便走走看一看。」
槐子頓時皺起眉頭,一臉不放心,「小叔,你身子骨才剛好,還是在家歇著吧。」
常喜樂笑了起來,「我這麼大的人了能照顧好自己,沒事,我不去哪,就在村裡走走。」
槐子還是一臉不贊同,可也不好管長輩的事,道:「要不讓杉子跟著你吧,要是有什麼事也能有個人照應,他對村子也熟悉得很,你想去哪跟他說就行。」
杉子一聽點了他的名,連連點頭,「恩,恩,我陪著小叔,小叔你不是想吃螺螄嗎,我帶你去找。」
常喜樂並沒有拒絕,有個人領著也能更快了解情況,原身記憶里的東西恐怕還沒有才六歲但是到處跑的杉子知道的多。
楊子一聽也來勁了,連忙湊了過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常喜樂笑著摸著他的腦袋,「好,我們一起去,不過你可不能撒丫子亂跑,小叔可追不動你。」
楊子拍拍小胸脯保證,「我不會亂跑的。」
杏兒猶豫了一會最後沒跟著一塊出去,而是去找自己的小夥伴了。
常喜樂雖然身體恢復了,但是之前到底傷狠了,所以走路都是不緊不慢。杉子一直跟在他身邊,而楊子這裡跑跑那裡跳跳,一路就沒有停過。
這個點村子里的人並不多,大多都去地里了,只有些老太太在院子裡邊曬太陽一邊織布。偶爾有行色匆匆的人路過,不管再急,看到常喜樂都會停下來打招呼,詢問他身體狀況。常喜樂微笑著一一作答,杉子年紀雖小,可都能記著誰是誰,還能說出彼此關係來,讓常喜樂不至於抓瞎。
「小叔,咱們到前面坐著歇會兒吧。」
只不過走了兩刻鐘左右,常喜樂就有點氣喘吁吁,身上冒汗了。杉子雖說看著很憨厚,卻是個細心的,連忙讓常喜樂休息。
常喜樂不敢逞能,找了個陰涼地方坐下。
「小叔,小叔,你看狗子哥剛幫我編的小狗!」楊子遠遠的跑了過來,舉著個東西一臉興高采烈。可樂極生悲,快到常喜樂跟前的時候猛的摔了一跤,發出巨大的聲響。
常喜樂嚇了一跳,站起來想把楊子扶起來。只見楊子臉色都沒有變一下,跟個猴子似的蹭的跳了起來,一點都沒有在意身上的傷痛,而是特緊張的看著被壓的草編小狗,一看小狗被壓壞了,直接哇哇大哭起來。
「哇,我的小狗壞了,我的小狗壞了!」
常喜樂嘴角抽了抽,剛那一跤摔得這麼慘沒事,一直草編的狗壓壞了反而傷心得不行,這是誇讚農家孩子皮實呢還是嘆息玩具太少,所以特別稀罕來之不易的小玩意。
「楊子過來小叔這裡,別哭了,不就是一隻小狗嗎,我給你編一個。」
楊子頓時眼淚停了,一邊抽噎一邊問:「小叔,你也會編嗎?」
常喜樂看了看身邊,拔了幾根身邊的狗尾巴草,纖長的手指飛快的動著,沒一會一隻活靈活現的小狗就出現了。常喜樂看了看,並不是太滿意,右手還是阻礙了他的發揮。
可楊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歡快的蹦了起來,「哇!這隻小狗比狗子哥編得還要好!」
常喜樂笑著遞給他,楊子小心翼翼的捧著,「小叔,你能再給我編一個嗎?我想送給小貓。」
杉子解釋,「小貓是狗子哥的弟弟,平時和楊子玩得最好。」
常喜樂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兩兄弟的名字起得還真是容易,開玩笑道:「他們家不會有個叫小豬吧。」
「對啊,不過不叫小豬叫胖豬,從生下來就長得可胖了,聽大人們說咱們村就沒見過這麼胖的娃娃,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小貓說剛生下來的時候大家擔心沒眼睛,還掰開肉看,看見有眼珠子才舒了口氣呢。」
常喜樂笑得更歡了,還真想親眼去看一看真有這麼胖的孩子嗎。常喜樂嘴裡說這話,手上動作卻沒有停,沒一會就做出了一隻小貓和一隻小豬。
「這兩個送給小貓和胖豬吧。」
楊子愛不釋手,又看看自己的小狗,總覺得好像這兩個更好些,表情那叫個糾結,不過最終還是決定把它們都送出去。他不再管常喜樂和杉子,拿著小玩意一碰一跳跑了。
「杉子,螺螄的地方遠不遠?我穿成這樣子過去合適嗎?」
常喜樂走在村子里才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他一心想要出來走走,都忘了想其他。他現在穿的是圓領長袍,腳上踩的布鞋,之前在常家就覺得彆扭,因為他的衣服是常家最好的。其他人包括小孩,衣服都很破舊,每個人都是左一個補丁右一個補丁的。而且男子都是對襟無袖短衣小口褲,褲子都只過膝;而女子也沒有那麼講究,為了方便幹活也都是過臀對襟衣,平時極少有人穿著長裙的,下田的時候還會把褲腿捲起來,只有出門或者過年過節才會講究。
不過一般未出閣的女子會相對講究一些,她們平時大多是忙活家裡的活計,比如洗衣做飯等等,只有農忙的時候才會一起下田幫忙。而出嫁的婦人就沒那麼在意了,常喜樂剛還看到有坐在門口開胸餵奶的婦人,見到有人過來也沒有避諱,倒是讓常喜樂覺得不好意思。
常喜樂醒過來見過這麼多人,不論男女老少,腳上踩的都是草鞋,沒一個像他還有布鞋穿的。而且常喜樂發現,他的長袍並不是棉布做的,而是麻布,鞋子也是如此。他因此問過家裡人,這才知道這個世界竟然連棉花都沒有!
杉子打量了常喜樂一眼,「小叔,你這樣去恐怕會把這衣衫刮花了,路上野草太多,路也不太好走,穿這鞋子走那些路很容易被磨破。」
常喜樂聽這話更不敢穿這一身去摸螺螄了,他現在就兩身能能出去見人的衣服,這都是常家為了他出門不太寒酸,費了好大工夫給他做的。
桃源村盛產苧麻,村裡的婦女都會用苧麻織布,給自己穿的都是比較粗,拿出去賣的則是精心製作,要細軟舒適得多。常喜樂身上穿的就是最細軟精緻的那種,是家裡的幾個婦人一起為他做的,就是不想常喜樂在外頭被人笑話。常喜樂平時很是愛護,這也是他不到處亂跑的緣故之一。
這些在原身的記憶力也有,只是常喜樂一時沒記起來,走進村子發現大家穿得都很破爛,尤其是下地幹活的人,都挑了最破的衣服套上,這樣一來把他襯得格格不入,這才讓他反應過來。
常喜樂也捨不得把這一身好衣服弄壞,以後還靠這一身出門辦事呢,只能先打道回府,可剛到家就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錢家二姑娘的弟弟、錢家的寶貝疙瘩錢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