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傾蓋如故（六）
韓悅現在有些騎虎難下。
本來按理說，她現在最好繼續裝睡，免得尷尬。但是她又實在是不放心周曉。她不希望對方走上這條路，尤其那個誘因還是自己。
所以到底要不要順勢醒過來拒絕她，然後讓她就此死心？
腦子裡盤旋著這個念頭，但韓悅始終沒有動。是因為還有別的顧慮，還是因為……單純的捨不得，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她喜歡的人也剛好喜歡她，這是多麼大的幸運？
可偏偏兩個人是這樣的身份。韓悅不敢，也不能接受這份感情的存在。周曉畢竟還小，也許她只是一時糊塗，把別的感情錯認成了愛情，隨著時間流逝，她自然就會懂了。
但如果她現在接受了周曉，也許會帶著她在這條路上一去不回頭。又也許，多年後等周曉明白了，發現自己並不愛她時，她不知道兩人又該怎麼處理這段關係。
所以韓悅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沒有拿定主意。而這時候，周曉已經貼著她睡下來了。
好像是解決掉了一個最大的心事，她迅速的沉入夢鄉之中，只留下韓悅一個人，在靜夜中繼續失眠。
剛剛周曉親上來的時候，她真有一種氧氣不足的暈眩感。
其實韓悅自己知道，那只是心理作用造成的。她並沒有真的缺氧。但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煩躁。在內心裡，她是渴望周曉的。
剛剛周曉要是再不離開，她也許就會反客為主伸手摟住對方了。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號。
韓悅已經決定了，從明天開始疏遠周曉。第一要做的，就是換個住處。樓下雖然只有這個卧室，但另外還有一個儲藏室，目前幾乎是空的。明日打掃出來，就可以搬進去了。
然後是要跟周曉拉開距離，就……假裝生氣不理會她好了。任何人之間的關係，說來玄妙，也不過是付出和收穫罷了。得不到回應，周曉也就不會繼續纏著她了。
想完了，韓悅以為自己心裡會輕鬆一點，但事實上並沒有。
她腦子裡亂紛紛的，睜著眼睛躺在床上，卻沒有多少睡意。韓悅的呼吸聲又輕又淺，就響在她的耳畔，遵循著某個特定的規律。這一點小小的聲音，理應對他產生不了什麼影響，因為韓悅是在最艱苦的環境下，也能夠強迫自己睡著休息的人。
但今晚就像是和她作對一樣，偏不。韓悅覺得自己可能是離開部隊太久了，以至於原本培養出的那些能力，似乎都退化了。而且……她從前是遇到過很多難題，但每一個都跟周曉不一樣。
這個女孩子她沒辦法解決。
睡不著，韓悅索性起來提前進行自己的計劃。她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間，去哪個儲藏室將裡面的東西都整理了出來。房子建的時候沒有偷工減料，隔音效果非常不錯。門一關幾乎什麼都聽不到，也不用擔心打擾別人。
將東西全部收拾好，韓悅站在空曠的房間里，難得有些失神。
她慢慢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夏夜的風吹了進來，彷彿連愁緒都吹散了很多。外面已經天光熹微，一抹漂亮的魚肚白出現在了天邊。
新的一天就要來了。
韓悅抬手揉了揉額頭，一夜未睡的後遺症好像突然出現在了身上，她對著窗外看了一會兒，才關上窗戶，出門去塞兩隻軍犬跑步。
等她跑完步回來，洗澡換衣服之後，周曉才終於起床。揉著眼睛問她，「周末你也起得這麼早啊？」
韓悅沒有說話。她打算執行自己昨夜定下來的計劃。
周曉又問了幾句話，但一個答案都沒有得到，這才察覺到不對。的確韓悅不願意說話，但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以前她在韓悅身邊嘰嘰喳喳的時候，對方雖然不說話，但也在回應她，用眼神，肢體動作或是別的。可是現在，韓悅卻是絲毫沒有反應，就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
以前周曉能夠對著韓悅自說自話一整天，但現在卻感覺非常彆扭。
她下了床，走到韓悅身前，問，「你怎麼了嗎？」
「我打算把這個房間讓給你。」韓悅說。
「什麼意思？」周曉有點沒太聽懂，「把房間讓給我幹什麼，這不是你的房間嗎？那你要去哪裡？」
「我搬到隔壁的房間去。」
「是因為我？」周曉終於明白了，「你要……躲開我？」
她吸了吸鼻子，「我昨天做的事情，打擾到你了，是嗎？」
韓悅不由有些心疼。如果不是因為心思堅定，恐怕現在已經後悔了。但她知道自己是為了周曉好，所以尚且能夠堅持。
周曉卻根本不理會這些，她固執的轉到韓悅眼睛能看見的方向，「你回答我的問題，是因為我嗎？我讓你為難了？讓你噁心了？」
這話說得太重，韓悅不得不開口，「不是。」
「你到底……」周曉抓住她的胳膊，一點一點的湊上來。韓悅盡量將身體往後仰，但用處不大。直到兩張臉靠近到一個非常小的距離，周曉才繼續說，「韓悅，我喜歡你，讓你那麼不能接受嗎？」
韓悅睜大了眼睛。昨晚雖然周曉也說過，但畢竟當時自己「睡著了」，她沒想到當著自己的面，周曉也能開口。但也不奇怪，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人，有什麼話就會直接說出來。
韓悅企圖後退，但周曉緊緊地抓著她，繼續逼近，並沒有讓她拉開距離。
「對不起。」她說。
周曉眼中閃過一抹黯然，她突然用力一推，韓悅完全沒有準備，只能向後倒去。這時候兩人已經退到了床邊，所以她就直接倒在了床上。而周曉也順勢倒在了她身上。
她狠狠的看了韓悅一眼，用力在她嘴上咬了一口，趁著韓悅驚訝張嘴的瞬間，將自己的舌頭伸了進去，在韓悅嘴巴里一陣亂攪，過了一會兒才氣喘吁吁的放開她，雙手仍然揪著她的衣領，抬起頭來跟她對視時，眼睛里已經含了眼淚，「我這樣讓你噁心嗎？我喜歡你……讓你為難了嗎？」
「你還小……」韓悅怔怔的看著她，心底的話脫口而出，「你還不懂什麼是喜歡。」
「我已經成年了，可以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了。你也沒有比我大幾歲，別用這種教訓的口吻說我。」周曉瞪著她，「我不接受除了你不喜歡我之外任何理由。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見韓悅還是只看著她，她不由咬牙，「還是說，你覺得自己不能夠負擔我以後的人生？即使我不懂，即使這條路是錯的，但你可以教我，讓我知道什麼是喜歡你。我們還是能走下去，不是嗎？」
韓悅必須承認，她被周曉所描述的那種可能打動了。是啊，如果不去顧慮什麼良知和道德的話，從一開始就誘哄她，用最精緻的陷阱捕獲她，然後把她關在裡面一輩子都不放開，那她們就能在一起一輩子了。
韓悅沒有自信能做到嗎？
不，但是……「我怕你會後悔。」
這時候她的手已經在周曉頭上輕撫了，可見心底的鬆動。
周曉沖她挑釁一笑，「你怕你自己的魅力留不住我嗎？如果你夠好，我為什麼會後悔？」
是啊，如果她夠好，如果她能夠圈住這個人一輩子，那就任何問題都不存在了。無論有多大的坎坷挫折和風雨，全部由她來承受。
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不！
「你贏了。」韓悅深吸了一口氣，手在周曉後頸輕輕一按，就吻住了她。另一隻手樓主周曉，然後腰部用力，翻過身把人壓在了下面。
輾轉，廝磨，等到兩人分開時，情緒都有些過於激動。韓悅定定的看了周曉一會兒，一隻手托著她的腮，「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然後再次吻下去。
周曉眼睛里閃爍著笑意，雙手用力摟住她的脖子，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人真彆扭，她心裡想，明明也喜歡自己喜歡得不得了，偏偏要等自己主動。但是……周曉繼而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但是誰叫自己就是喜歡她這個樣子呢？
看起來沉默又木訥，所以眼睛才會始終只看著自己一個人，彷彿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所以才能給自己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也許這一切，從元宵節那一天的夜裡，韓悅伸手拉住自己的那一瞬間，就已經開始了。那一瞬間周曉跌進了韓悅的懷裡。她的懷抱溫暖，寬厚，結實，彷彿能夠承載全世界，當然也能夠承載她關於未來所有的夢想和期望。
她們兩個註定會在一起，只是之前暫時分開了，所以一直都在尋找彼此，而現在終於找到了。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