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惠安縣

71.惠安縣

惠安縣公安局,早春天氣乾冷,火爐上燒著開水,屋子裡煙霧繚繞。

徐友亮帽子扔桌上,風紀扣敞著,仰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抽煙。

「咳咳」蕭隊長嗆的乾咳幾聲:「小徐,最近你煙癮可見長啊!一天得大半包吧?」

自從大年初一徐友亮陰著臉從外面回來,快一個月了,就沒見他臉上晴過,整天不是皺眉頭就是玩命抽煙,看著讓人揪心。

蕭隊長搖頭,想起上回那個葉青過來時候的情景,兩人也不知道鬧了什麼矛盾,好傢夥!上來就是一巴掌!那可是老爺們兒的臉啊!說打就打,什麼脾氣這是?兩人說結婚都說小半年了,從國慶推到元旦,又推到農曆年底,拖到現在還是沒結成,到底還結不結啊?

劉局也點了一顆煙:「小徐,和小葉吵架了吧?要不這樣,你讓她過來一趟,我給她做做思想工作,都要結婚了,能有什麼大不了的矛盾?」

他心裡現在是一百二十個不滿意葉青!那天當他面甩徐友亮耳光,看得他火起,這個小姑娘實在太驕縱了!

劉局五十多歲,雖然平時上班和這個幾人沒大沒小,但在他心裡看徐友亮就跟自己兒子一樣。盼著他結婚生子找個賢惠的媳婦過日子,那個葉青除了長得漂亮,其他還真沒什麼可取之處!

這麼長時間,徐友亮一趟趟往新南跑,一趟趟的瓜果蔬菜往那邊送,節衣縮食給她買這個買那個,怎麼就不見她來惠安一趟?

結婚這麼大的事,徐友亮一個人東奔西跑盡心準備,什麼都替她著想,連嫁妝都打點好給她寄過去,現在她倒拿喬不肯嫁了?不知好歹!

劉局壓著一肚子火氣沒把話說的太過,誰讓徐友亮喜歡呢?年輕男人就是注重外表,找媳婦哪能只看臉蛋兒?就算要找漂亮的,溫柔懂事的漂亮姑娘惠安縣沒有嗎?

「小徐,你倒是說說,葉同志為什麼還不同意結婚?她跟你提什麼條件了嗎?」老王關心問。

現在城裡小姑娘結婚要手錶要縫紉機,這些東西雖然難搞,但也不是買不來,那個葉青看著是個愛穿愛打扮的,弄不好問題就出在這些東西上。

蕭隊長也忙說:「對對,她提什麼條件?你說說看,咱們給你想想辦法,都滿足她!」

劉局壓住火氣點頭:「小徐,你說出來,有困難大家一起解決,別悶在心裡。」

徐友亮掐滅了煙,終於開口:「你們不用操心,我沒事!」

蕭隊長一聽就急了:「什麼叫沒事?你整天魂不守舍的也叫沒事?準備結婚都這麼長時間了,你也老大不小的,要麼結婚要麼散夥!她這樣拖著你到底想幹啥?」

劉局皺眉:「處對象跟幹革命一樣,不成功就繼續努力!還能在一棵樹上弔死?道不同不相為謀,實在不行就快刀斬亂麻,斷了重新找一個!」

老王叫好:「對!不行就散!反正小徐不吃虧!」

徐友亮沖老王瞪眼:「瞎說什麼?我倆清清白白的!什麼都沒!」

老王忙擺手求饒:「沒沒……當我什麼都沒說。」

蕭隊長笑:「那更簡單了,不合適就分手唄?以前你嫂子給你介紹的姑娘,不是看過兩場電影后覺得不合適就不處了?」

那小姑娘長得也不差,人勤快會過日子,通情達理人也懂事,比那個葉青可強多了。誰知道這小子死活看不上,害得人家姑娘往他家跑了小半年,話里話外的意思讓給再說和說和,愁的他老婆不行,直到聽說徐友亮和別人搞上才不來。

老王半真半假玩笑道:「黃幹事到現在都還沒處對象,沒準還惦記著小徐呢,要不你們倆再試試?」

縣委的幹事黃蕊,大學生,幹部家庭出身,人長得那叫一個漂亮!一米六八的個頭兒,要模樣有模樣,要氣質有氣質,端莊大方,和一米八五的徐友亮站一起,那叫一個般配!

當時兩人前後腳分配來,是縣委大院公認的一對金童玉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黃蕊對徐友亮有意思,隔三差五的借書借報紙往跟前湊。偏就徐友亮不冷不淡的不給人家回應,要是這倆人在一起,還有那個葉青什麼事?

聽他們調侃,劉局心情舒服多了,小徐長得精神,單身一個人沒有拖累,工資高糧食高,什麼漂亮小姑娘娶不著?

至於他和那個葉青發展到什麼程度,反正男同志在這上面不受影響。她要是敢來惠安鬧事,詆毀徐友亮生活作風,自己隨便動動手就能壓制住,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小徐,你嫂子她娘家表妹還好幾個沒對象的,要不要再給你介紹個?到時候咱們做親戚。」蕭隊長玩笑。

老王忙說:「我愛人她們宣傳隊好些個小姑娘呢!小徐喜歡什麼樣的?葉同志那樣的也有……」

徐友亮又一眼瞪過去,嚇得老王忙住口。

劉局笑道:「都別急,做事要有始有終,什麼時候跟那邊交代清楚了再找也不遲,別弄得拖泥帶水!」

……

晚上下班,徐友亮心不在焉,回到宿舍鎖好門拉上窗帘,打開寫字檯上的檯燈。

拉開抽屜,日記本下面是疊放整齊的一沓紙片。紅色軟包中華煙盒拆開夾在書里壓平整,一張張的摞起來,總共十二張,閑著沒事總要翻一翻。

日記本里貼了厚厚一沓車票,旁邊各種枯燥乏味的場景記錄。沒有任何心理描述,也沒有任何感性辭彙,只有自己能看懂寫的是什麼。百看不厭,每看一次那些情景好像又都重新經歷一遍。

徐友亮點著煙怔神,想不明白和她怎麼就走到今天這一步。

翻開看了無數次的日記,從第一次去新南開始看起。

那天她穿著舊棉衣,頭髮蓬亂的在人群中擠著排隊,左沖右擋搶購大白菜,那麼一大麻袋扛在瘦弱肩膀上,讓人看著心疼。

見到他后的欣喜不是假的,有意無意的和他親近,毫不避諱的關上門和他獨處……證明她也喜歡他。

果然,她先主動示愛了,從新南寄衣服過來挑明心意,他壓抑住狂喜,拍了電報過去回應。

漫長等待,誰知道竟再沒動靜了。

姑娘家矜持?等著他主動?

於是他又一次去了新南市,沒有找她,自己一個人悄悄偵察。

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和小洋樓的那群鄰居已經打得火熱,尤其是資本家田玉茹和那個賬房。

穿的漂亮了,人也越來越美,跟她交好的幾個礦區工人有三個未婚男青年。順著線索摸下去,這才得知她在礦上認親的鬧劇,頓時哭笑不得。

那哪是要認親?分明就是擺了圈套過河拆橋,什麼千里尋親,只是她辦戶口的借口吧?

想起辦遷出證時候她送的「錦旗」,年紀輕輕跟誰學的這一套?行賄?她那點小心思誰還看不出來?他那時候在她心裡是什麼角色?被利用的傻瓜?施展美人計的對象?

翻找檔案,找老吳套話,猜測她口音聯繫到當地公安局查詢,竟然查不到半點有關她的蛛絲馬跡,難不成從天上掉下來的?

再想想,估計以前不叫這名字,養父也不姓葉,恐怕還是四處漂泊居無定所那種。

仍舊不甘心,一次次悄悄過去新南跟蹤偵察。

除了吃就是穿,整天傻樂呵沒心沒肺的樣子。扎在人堆里排隊搶糧食,油票鹽票分不清,被人偷走半袋紅薯乾沒察覺,掉了錢也不知道……她怎麼活下來的?

後來看到她到處轉悠看招工,還在礦上報了名,趴在牆上認真填寫報名表的樣子讓人心酸,這是沒錢了吧?

回去后總是心神不寧,鬼迷心竅的寫了封表白信寄過去,以為她會順桿爬過來投奔,誰知道又是石沉大海!

再次過去時候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在礦區上班,還是廠委要培養的接班人,瞧那副小人得志的傻樣,想想就好笑。

一天兩天……七十二天,日子越發的煎熬,她怎麼想的?打算在礦上嫁個工人?還是年紀太小沒開竅?沒有親人護著,不知道給自己找個依靠么?

又一次去省城看信,結果她跑來北澤,千里迢迢的背著鍋連夜坐車趕過來,非親非故的人也值得她這麼上心?恐怕是給自己留後路吧?

裝傻充愣小聰明有餘,膽子也大,還不是一般的大。敢孤身一人坐他的車走夜路,敢在他這個年輕男人的宿舍借宿。太缺心眼!荒郊野外,深夜大雨天孤男寡女……她就不怕他起歹意?還是對他十足信任?

挑明了跟她說處對象,她又在裝傻充愣!還言辭挑逗讓他追求,膽子太大了……

不能再留她一個人在外面,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

他還沒開始行動,誰知道她表白信卻來了,寫的亂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語,讓人哭笑不得。

什麼身高一米六五膚白貌美三圍標準,聽話乖巧善解人意……大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後面的內容卻讓他心疼不已,姑姑嘲諷她吃白食,舅媽罵她是爹媽不要的拖油瓶,還有表弟表姐什麼人都欺負她……

哪來的這堆親戚?都是養父那邊的?收養了扔到親戚家寄養?雖說日子不好過,這麼一小丫頭能吃得了多少?給口飯就能養活,何必要刻薄她呢?

徐友亮仔細折好薄薄的兩張信紙放回原處夾好,又點了一根煙,吞吐間盯著煙霧愣神,想起自己在部隊寄住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曾叔還在炮兵團,曾嬸帶著幾個孩子過來隨軍,宿舍住不下,曾叔就帶著他們搬到一棟二層小樓,一家人吃住一起。

十來歲的他絲毫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也不管人家才是曾叔的親兒子親侄子,惹他不高興了舉拳頭就打。幾個半大小子整天把家裡鬧的雞飛狗跳,曾嬸沒少告狀。

曾叔不但沒指責,還給他講戰略戰術,教給他怎麼把人打哭了再安撫住。要麼不打,要打就往狠里打,關鍵是要讓對方挨了打還心服口服。

屢試不爽,劉局家的幾個小子都被他教訓的服服帖帖,當時還在部隊當通訊兵的蕭隊長也沒少被他捉弄,現在怎麼就搞不定個女人呢?

徐友亮煩躁,合上日記本,放抽屜鎖好,洗漱過熄燈睡覺。

閉上眼睛,腦海中又是葉青細緻嫩白的樣子,那晚所有細節都記憶猶新,夢裡又一次陷入旖旎場景……

一夜筋疲力盡,天光大亮,徐友亮起床后懊惱盯著被單,氣急敗壞的撕扯下來,團了團扔到衣盆里。

洗漱過去食堂吃早飯,周末無所事事,徐友亮嘆口氣,端著衣盆去水房。

縣委大院的家屬區比原先公安局的宿舍樓人多,地方也大,周末水房裡擠滿了人。

長水泥池子,兩排十幾個水籠頭,儘是家庭婦女和年輕女同志在洗涮。

徐友亮隨手把衣盆扔到池子里排隊,自己走到窗戶前靠著牆吸煙。

早春天氣,外面樹上的枯枝茬剛剛長出新芽,日頭正好,仍是乾冷,新南市估計要暖和些……

不知過了多久,嘰嘰喳喳的聲音總算消停。

徐友亮抬頭一看,水房裡就剩三五個女同志在洗衣服,水籠頭都空了出來,只有自己那盆孤零零在一邊放著。徐友亮掐了煙挽起袖子,準備動手。

「徐……徐同志,我幫你洗吧……」

蚊子哼哼般的聲音,徐友亮皺眉,低頭看跟他說話的人。

兩根麻花辮,灰藍色的舊罩衫打著補丁,腦袋垂到胸前也不抬頭看他,兩隻手使勁攪著衣角,耳朵通紅。

徐友亮輕笑:「那多不好意思?」

姑娘抬起頭,臉頰通紅:「沒……沒關係,這不是男人乾的活兒,還是我洗吧……」

徐友亮歪頭盯著她問:「你是哪個單位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姑娘臉又紅了下:「我……我在食堂上班。」

「叫什麼名字?」

「何淑敏……」

徐友亮笑笑:「何淑敏同志,謝謝你好意,不過……要是讓你對象知道你幫我洗被單……不合適吧?」

何淑敏急道:「我沒對象!」說完又害羞低下頭。

「哦……那就有勞了,給你洗衣粉,搓乾淨點,多漂洗幾遍,水盆里一點泡沫都不許帶,記住沒?」徐友亮說。

何淑敏忙點頭:「都記住了,搓乾淨,多漂洗幾遍,水盆里一點泡沫都不帶。」

徐友亮笑笑:「真聰明。」

何淑敏臉又紅了。

徐友亮扔下衣盆回了宿舍,插好門拉上窗帘繼續看日記。

收到葉青表白信那天是周五下午,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控制不住的狂喜和激動,請了假就跑去省城車站。

那天是小周末,周六還要上班。

早晨七點到站,一路跟著她去了國營早點鋪,見她掏出自帶的饅頭只要了一碗三分錢的咸豆花,一邊吃還一邊眼饞地盯著別人碗里的餛飩。

看得他好笑,這隻饞貓,怎麼就把日子過成這樣?工資一個人花居然熬不到月底?真的只剩八毛錢啦?真不讓人省心!

然後又看她跟沒事人似得跑去上班,下車間動員宣傳,跟工人理直氣壯叫板,聽得他直頭疼,她可真會得罪人,缺心眼啊!

中午換好衣服現身,她眼裡的驚喜又是毫不遮掩,扯住他胳膊就去了食堂,大大方方把自己介紹給一桌人,那三個未婚男人也在內。

看她有樣學樣和自己共用碗筷,同桌人驚詫的目光讓他覺得好笑,這個笨蛋還挺容易教的,慢慢來……

再一次正式踏入閨房,裡面的情景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她居然獨自跑到黑市買了一堆違禁的破木頭,還找到魯能做了一屋不合時宜的傢具,膽子太大了!不過看她忙裡忙外殷勤的樣子,這些事暫且都可以押后不提,他顧不上多想其它。

轉天早晨,又是終生難忘的場景,貼身的乳白小衫緊箍著凹凸玲瓏,起起伏伏的柔軟曲線竟然令他難以自持……

和她在一起的時間轉瞬即逝,返回時火車到站那一刻,他就開始盼著下一個周末。

徐友亮細細回想剛交往時候葉青的舉動,她故意把衣服泡在盆里讓他洗,偷懶不擦地等著他收拾。然後躲在一旁像只偷著腥的貓一樣,以為奸計得逞得意偷笑……

這個傻子,還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窗外大喇叭傳來惱人的聲音,徐友亮驚醒,該吃午飯了。

收好日記本,徐友亮鎖上門出來,端著飯盆去食堂排隊打飯。

今天食堂做的是綠豆雜麵條,白菜炸醬的鹵,徐友亮坐下翻動筷子,看到碗底的兩個荷包蛋突然就是一怔。再抬頭,看到窗口裡面沖自己含羞微笑的女同志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是幫忙洗衣服的那位,心下釋然,不客氣的大口開吃。

「周末沒出去啊?」有人坐到對面。

徐友亮抬頭:「黃幹事吃飯?」

黃蕊矜持點頭:「是啊,周末在宿舍看書,不知不覺就到中午了,險些錯過時間,今天的麵條還不錯,咱們食堂做的炸醬最地道。」

徐友亮笑笑,繼續埋頭吃面。

「你怎麼最近周末都不出門了?」黃蕊問。

「誰跟你說我周末一定要出門?」徐友亮反問。

黃蕊笑笑沒答話。

沉默一會兒,黃蕊又問:「你省城圖書館的借閱證能不能借我用?我想找本英國古典文學。」

徐友亮點頭:「可以。」

「那太好了!你什麼時候方便?我找你去拿。」黃蕊雀躍。

「我下午在宿舍。」

「你最近還去省城么?我一個人走路去省城不太/安全……你們局自行車能外借么?」

「不能。」徐友亮道。

「那怎麼辦?我答應了以前導師要寫一篇關於中世紀歐洲詩歌題材的論文,現在要找素材,可是咱們縣委的圖書有限,我想儘快找時間去趟省城……」

徐友亮吃著面心不在焉,女人都愛呱噪?葉青好像有時候也話多,不僅嘮叨,還連說帶比劃,扒在他身上又蹭又摸。又是蹙眉又是嘟嘴,前面說完後面又否定,然後她自己又樂的前仰後合,真是讓人又氣又笑。

「徐友亮……你笑什麼?」黃蕊問。

徐友亮恍惚,剎那間錯覺以為葉青在叫自己,醒過神才發覺是對面的黃蕊。

「沒什麼,黃幹事學識真淵博。」徐友亮笑道。

黃蕊被那個笑容晃的一怔,頓時心神不寧。

洗涮好飯盆,徐友亮回宿舍繼續看日記。

交往的時間越久他越覺得情行似乎不太對,她不寫信不查崗不追問,讓他覺得自己不像是和她在處對象,而是關係一般的男女同事。

越來越嚴重的危機感,他幾次故意流露出對其他女同志的好感和好奇,她居然毫不在意!

他開始不斷地插手她生活的方方面面,糧票,蔬菜,布票,紅糖……看電影逛馬路。一次次努力越來越細緻的體貼,終於看到她眼裡越來越強烈的依賴,讓他長長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卻令他有些惱火。

他做了這麼多,她始終理所應當的坦然接受,他說的話卻一次次被她忽略忘記,而她的喜好卻不許他半分忽視。

她不喜歡吃甜膩膩的蛋糕,第一次勉強嘗了嘗,第二次乾脆不吃,他故意買了第三次,結果她發脾氣了。

這些臭毛病都得給他改過來!而且一定要讓她改的服服帖帖徹徹底底!

還沒等他行動,那天,她主動湊上來,兩人第一次突破防線近距離觸摸。

柔軟香甜的嘴唇,火熱的舌尖,動作有些生澀,手下也沒什麼章法,卻引得他燒起熊熊大火……

起了個頭她就開始閉著眼睛享受,他反客為主,翻身壓倒一遍遍吻到她缺氧窒息。還是一幅理所應當坦然接受的樣子,嗯,這一點暫且就不用改了,很好……

他沿著後背摸到她的……她的……全身都軟綿綿,骨頭呢?那個地方會不會更軟?她嚴防死守,抓住他手腕,不允許他下一步動作。

到了晚上,到底還是被他突破了又一道防線,摸到令人心馳神往的兩團綿軟,滋味是怎麼個銷魂!

那晚是他離開最晚的一次,差點沒趕上火車,卻也是最開心的一次,從沒像那次坐返程車時的愉悅。

徐友亮回想起那天細節又覺得/脹難忍,正要自己紓解下,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

「誰?」徐友亮聲音懊惱。

「徐……徐同志,我,被單晾乾了,我給你送過來……」門外怯怯的聲音。

徐友亮放好日記鎖上抽屜,繫上褲扣,拉開窗帘見外面陽光刺眼,剛剛下午三點多鐘。

徐友亮站起身去開門。

何淑敏怯怯站在外面,手裡捧著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單。

「太謝謝了,還麻煩你送過來。」徐友亮笑的陽光。

何淑敏臉又紅了:「不……不麻煩,我,我幫你縫上吧?」

徐友亮略怔下,挑眉笑的越發熱情:「那太好了,我正發愁找誰幫忙呢,快進來!」

徐友亮把屋門大敞開,棉布門帘掀起來掛門沿上。

何淑敏低著頭走進來,這還是她頭一次來單身男人的屋子,心跳撲通撲通的。

縣委大院後面的北房,挑高明亮,屋子裡水泥地面光滑乾淨。

通透的大開間,沖門口生著蜂窩煤爐子,對面靠牆窗戶下放著寫字檯,上面書本文件都擺放的整整齊齊。

門口一邊沿著牆放著櫥櫃,上面的鍋碗瓢盆都是嶄新的,樣樣齊全都還沒拆封。

洗臉盆架上搭著舊毛巾放著舊臉盆,一旁擱架上摞著新臉盆新毛巾和香皂盒,新牙缸和新牙刷都是成對的,花紋顏色都一摸一樣。

左首裡間放著一張大床,仔細看是兩張單人床拼起來的,裡面一半摞著全新的大紅毛毯毛巾被床單……新枕巾也是一對的。

外面一半鋪著半新不舊的床單枕巾,單人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他平時睡這裡么?

何淑敏捧著床單怯怯站在屋裡正當中,不敢往裡走。

徐友亮抱過棉被胎放床上:「就在這裡縫吧,地方夠么?屋子太亂,都是我準備結婚的東西……」

「不亂不亂……」何淑敏忙擺手:「半邊就夠了……」她從不知道單身男人的住處能這麼乾淨,那女人不是一次也沒來過么?平時都是他自己收拾?

何淑敏偷眼悄悄打量徐友亮,他今天沒穿制服,淺灰色的羊絨衫露出白襯衣領子,筆直的雙腿把藍色褲子穿的那麼好看。皮鞋擦得一塵不染,人和屋子都讓人覺得乾淨踏實。

何淑敏心慌意亂鋪好被單,放上棉胎,蹲在地上開始熟練縫起被子。

徐友亮搖頭笑笑,繼續坐回寫字檯前,拿起一份文件隨意翻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何……淑敏,你在家常做這些?」

「嗯,七八歲時候我娘就教我拆洗被褥了……」

徐友亮心想,葉青從小沒有母親,那些親戚恐怕只會使喚她干粗活,女孩子該學的都沒教她。

「你在食堂上班累么?」徐友亮翻著文件問。

何淑敏心中一顫:「不累……就是洗菜切菜,一點都不累。」

「你家兄弟姐妹幾個?」

「六個,上面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都成家了,下面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兩人正聊著,門外又走過來幾個人。

「小徐,你果然在宿舍!怎麼大敞著門啊?你……」那人說著話進來,猛地看見裡邊正在縫被子的何淑敏,怔了下。

徐友亮笑著站起來:「趙科長大駕光臨啊?快坐!黃幹事周幹事請坐。」

趙洪文尷尬笑笑:「屋裡有客人啊?我們不打擾吧?」

他老婆周梅使勁掐了他一把:「瞎說什麼吶?黃蕊,來!我們坐。」

何淑敏拘謹地站起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徐友亮指了指被子笑道:「何同志好人要做到底,答應了幫我縫棉被不許半路逃脫,剛縫了半截你讓我晚上怎麼睡?」

何淑敏踏實下心來,蹲下繼續縫。

「噗嗤」黃蕊笑出聲:「徐友亮你可真缺德!自己偷懶使喚人家給你縫被子!」

屋裡氣氛輕鬆,四個人都落座。

趙洪文剛三十歲就當了縣委組織部的副科長,他老婆周梅和黃蕊是同學,一起分配到縣上的大學生。

徐友亮遞過一支煙,趙洪文掏出火柴剛要點燃,周梅攔住:「抽什麼抽?你們男人就知道抽煙!嗆死人啦!不許抽!」

趙洪文沒敢抽,把煙放進口袋尷尬笑笑。

徐友亮搖頭好笑,葉青就從不管他抽煙,每次還搶著幫他點,花樣百出……

點燃一支,徐友亮吐出白霧,腦中滿是那次葉青坐在他小腹上,划火柴給他點煙的情景……

「咳咳」黃蕊乾咳:「你也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

徐友亮置若罔聞。

屋子裡五個人,何淑敏蹲在床前縫棉被,趙洪文周梅兩口子坐一起說話逗趣,黃蕊坐在徐友亮身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徐友亮,你最近都看什麼書?」黃蕊歪頭問。

徐友亮舉了舉手裡的文件:「這不正在學習上級精神么?要求進步。」

黃蕊笑:「你少來!半天都沒翻頁了,你這哪是進步的態度?」

徐友亮也笑,放下文件,去櫥櫃拿出瓜子花生給他們吃。

「何淑敏,過來吃瓜子,待會兒再縫。」徐友亮招呼。

何淑敏怔了下:「你們吃吧,我還差幾針就縫完了……」

「過來!」徐友亮命令。

何淑敏忙不迭放下針線,拘謹的湊過來,抓了一小把瓜子,低頭坐在小凳子上輕輕磕。

黃蕊眉頭輕蹙:「徐友亮,你答應我的借書證呢?」

徐友亮拉開另一隻抽屜,從裡面找出借書證,遞給黃蕊。

黃蕊笑著接過揣兜里,站起來四下參觀。

「你這屋子收拾的真不錯!寫字檯哪弄來的?書架也不錯,這麼多書啊?還有古典名著,我喜歡這本……」

「別動!」徐友亮喝止。

黃蕊尷尬的停住手,咬著下唇站在書架前。

徐友亮過去關上門扇:「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氣氛瞬時尷尬,周梅碰了碰趙洪文。

趙洪文反應過來乾笑道:「對對,唯有書和老婆不能他人碰也……」

徐友亮輕笑,黃蕊也放鬆笑下,嗔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坐回座位。

四人繼續說笑,何淑敏縫好棉被告辭,徐友亮連聲道謝,客氣送人出去。

周梅眼神示意,趙洪文忙說:「小徐,下周大禮拜,你不出去吧?」

徐友亮想想點頭:「應該不出去,有事?」

趙洪文笑道:「聽說省城新開了一家驢肉火燒飯館,不收糧票,那火燒做的……絕啦!還有驢肉湯,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咱們去趟打打牙祭?」

龍肉湯?徐友亮又想起新南市僻靜小巷裡的老驢頭,每次葉青捧著碗吸溜溜喝湯的樣子……小饞貓!

「好啊!到時一起去。」徐友亮痛快答應。

周梅鬆了一口氣,和黃蕊打了個眼色,拉著趙洪文告辭離開。

天色暗下來,徐友亮打開燈,屋門繼續大敞著。

「有點冷……」黃蕊輕輕抱肩。

「你不去食堂?」徐友亮拿著飯盆問。

黃蕊愣了下,馬上道:「這就去,我回宿舍拿飯盆。」

「一起?」徐友亮邀請。

「好!」黃蕊驚喜點頭。

徐友亮笑笑,等人出去,關了燈鎖好門,和黃蕊去了食堂。

晚上食堂,人們都注意到往日的冷美人,大學生黃幹事跟著公安局的徐友亮一起來的食堂,兩人坐一桌有說有笑。

窗口裡的何淑敏怔怔望著他們魂不守舍,好幾次都給人打錯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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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六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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