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失蹤
王大有平時很少下山,大部分時間都和老萬他們這些小包工頭一起住在山上的工棚里,要不是今天的事情讓張民祥和鄧程有點不高興,他也不會專程下山來陪他們喝頓酒,活絡一下氣氛。
我腦子裡一直都在想著下午的事情,尤其是最後那突如其來的幻覺,讓我對這件事懷著滿滿的恐懼感。
但看看其他人,根本都沒把它當成件什麼大事,我也不好再把它拿出來說。
王大有專門讓食堂做了幾個下酒菜,陪著張民祥他們吹牛,我看到他偷偷地給他們三個人每人塞了一個紅包,大概是讓他們別聲張今天的事情。
張民祥和鄧程都喝得紅光滿面,語無倫次地吹著牛,把胸脯拍得震天響:「這事只要你的人不說,我們這裡肯定沒什麼。」
王大有笑著又和他們幹了一杯:「張工鄧工,話都在酒里了,咱們幹了!」
我心緒不寧地坐在旁邊,酒也喝不進去,總覺得心驚肉跳,但卻不知道問題在什麼地方。
差不多到了十二點,王大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是要回山上去。
我急忙站起來說道:「王哥,這麼晚了別上去了。」
王大有卻滿臉紅光地說道:「明……明天一早還有事情,睡在下面來……來不及。」他舌頭都喝大了,不過神智還清醒。
以前也有這樣的時候,王大有酒量其實很好,也習慣走夜路,不過今天晚上我總覺得不能讓他上山去,於是拚命地勸他。
沒想到他卻拿我下午的事情開涮,笑著問我:「你……你不是怕鬼吧?沒……沒看出來,孫陽你一個大……大學生這麼迷信!」
我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高耀他們也開始拿我說笑起來,我一怒之下把自己的酒幹了,直接回宿捨去了。
他們在外面的場地上又聊了一會兒,大概一點鐘不到,王大有的酒差不多醒了,大聲地和高耀他們打著招呼然後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其他人也都睡下了。
外面的風變得很大,似乎是要下雨,我拉起窗帘的一個角,兩側都是山頭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最上方的天空是亮的,紅紅的,有點不正常。
靠南的山坡上一個亮光正晃來晃去,應該是正在爬山的王大有,我看了他好一會兒,但他大概是累了,走得很慢,有一會兒一直停在一個地方不動,大概是在解手。我看了好一會兒,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但他已經走到了渠道的平台上,什麼都沒有發生。於是我又坐回床上,靠著被子睡下了。
外面有什麼鳥一直在叫,聲音很凄慘,我再一次拉開窗帘,卻看不到它在什麼地方。
山上已經看不到手電筒的光,王大有大概是已經繞到山樑背後去了。
我的宿舍就是資料室,用許多個鐵皮柜子和前面的辦公室隔開。
平時沒什麼感覺,可經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以後,看著那些鐵皮柜子就好像一個一個立起來的棺材,我甚至總在幻想著它們會突然打開,從裡面爬出屍蟲來。
外面那隻鳥一直在叫,吵得我怎麼也睡不著,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電話鈴聲突然把我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問道:「誰啊?」
「孫工,我是四隊的張金貴,老萬昨晚是不是下去你們那兒了?」
老萬?我心裡咯噔了一下,猛地在床上坐了起來。
我大聲地問道。「沒有啊?他怎麼了?」
「昨晚我們一起喝酒喝到十二點多,他像往常一樣自己回去了。可今天早上他老婆來找,說是一晚上沒回去,我問問他是不是在你們哪兒?」
「他沒下來過。」我可以肯定這一點。「會不會去其他隊了?」
張金貴發愁地說道。「我們一個隊一個隊都找過了,不在啊。王經理的電話也沒人接,他們倆是不是一起去哪兒了?」
我的心突然一下子涼了,幾乎是用最大的力氣吼了出來:「王哥不在山上?」
張金貴卻驚訝地問道:「他昨天不是下山去了嗎?」
我大聲地對著電話說道:「他昨天晚上一點不到就上山去了!今天先別忙著幹活了!快讓各個隊都派人去找他們!」
我也顧不上洗臉了,瘋狂地跑去敲高耀他們的門,他們三個也都是濃濃的黑眼圈,看樣子昨晚都睡得很不好。
我大聲地向他們叫道:「王哥和老萬一晚上都沒回去!」
「什麼?」鄧程還沒明白過來,高耀和張民祥的臉色都變了,工地上最怕的就是出事故,前幾天本縣另一個工地有兩個工人酒後從山上摔到懸崖底下死了,整個工程停工整頓,業主項目部和監理都受了牽連。
高耀一邊出門一邊問道:「是不是在哪個隊睡了沒回去?電話呢?」
我焦急地對他們說道:「電話都沒人接,張金貴說山上的各個隊他都找過了!」
張民祥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地說道:「河尾村呢?會不會去河尾村了?」
這也是一種可能性,河尾村就在我們這個工地往下不到四公里的地方,人不多,只有六十幾戶,其中還有大半都分散在各處的山頭上。但我們和他們因為征地賠償、青苗的事情關係一直很僵,前幾天河尾村的村民到工地上來偷鋼筋被老萬帶著人狠狠打了一頓,他們倆半夜不睡覺跑去河尾村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高耀說道:「先把人都叫起來,到處找找再說。」
工地上現在還沒有到高峰期,搞開挖的隊伍有六個,每個隊大概有三四十個人,加上山下負責物資的工人和我們這些管理人員,整個工地有大概兩百二十幾個人,聽上去很多,但分散到山裡真沒幾個人。
王大有不在,我一個個隊打電話給小包工頭讓他們停工在山上找人,高耀和張民祥坐車去河尾村看他們在不在,鄧程帶著項目部的人牽著狗沿著河找。
到了中午,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我甚至大著膽子到昨天被挖開的墳那裡看了。腐爛的屍骨大概是被山上的動物或者是烏鴉吃過,比昨天我們走的時候更凌亂。那些屍蟲大部分都不見了,只有少部分乾死在了裸露的岩石上。
我打了個電話給老闆,被他在電話里狠狠地罵了一頓,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們倆。
我硬著頭皮挨了一頓罵,但這和我有多大關係呢?「要報警嗎?」我問道。
老闆在那邊又罵開了。「你有病是吧?覺得事情不夠大?給我找人就行了!先別報警!也別報告業主,你把設計代表和監理給我看好了,別讓他們亂說話!我現在馬上趕下來!」
可我只是個小小的施工員,能有什麼本事調動下面的人,又有什麼本事讓高耀他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報告?至少我知道張民祥已經打電話給總監了,我聽著他在講電話的時候快哭了。
項目經理突然離奇失蹤,這在任何工地都是一件大事。
我看到老萬的老婆和兒子在工棚里大哭大鬧,但也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安撫他們。
老萬失蹤的時候那塊玉也不見了,他們懷疑他是給人害了,可我總是隱隱約約覺得不對頭。
老闆的電話隨後打到了各個施工隊的包工頭那裡,讓他們下午聽我的統一安排,先停工找人,這讓我第一次有了獨當一面的機會,可心裡的不安和恐懼卻越發深了。